在床上摊煎饼, 反过来调过去的不知过去多久,才不知不觉的睡着。
醒来的时候天以大亮, 李季手往边上摸一摸,空的, 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意识渐渐回炉,李季才想起来,二狗子不再身边。
坐起身,李季换上了平时干活穿的衣服,去厨房好好洗洗脸,然后先将牲口都喂了, 随后拎着水桶, 去溪边打水。
住在村外,靠近山里,最大的优势莫过于站在上游。第一不怕水被弄脏,其次也不怕打水的时候遇到什么人攀谈。
先将院子里的大水缸打满, 再灌满厨房的二缸和大缸。自从去年的那一场干旱过后, 李季手里又不缺银子,后来陆续买了两三个大缸,若是加上新建的牲口圈里的那一口大缸,现在他光是大缸就有五口了。只是外人只知道李季又两个,剩下三个都是藏在后面当做小仓房的小屋里头。
这水缸是平常的东西谁家都有,可干旱的时候,多一口水都是命, 藏着这么一个,以后啥时候都不缺水,心里也能更安生。
没有二狗子在,李季一个人干这些活是真吃力。一直忙到了中午水缸还没有灌完,肚子空落落的,早饭都忘记吃了。
李季从地里头随便拔了些菜,舀米的时候习惯性的一个劲往淘米盆里头盛米,三四碗过后才反应过来,二狗子不在家,他一个人吃不了这些的。
将多余的米倒回去,李季只觉得心里头酸的厉害。
一锅米蒸上,很快米饭香就出来了。李季从坛子里取出些泡菜,盛了些酱放桌子上摆好。
前后两盏茶的功夫,米饭蒸好了,李季吃着泡菜和蘸酱菜,狼吞虎咽吃的香甜。
两碗饭按为了快造反的胃,再看饭盆里头还有小一半的饭。李季不喜欢吃剩饭,只是一顿饭吃多少就煮多少。有二狗子在的时候,多点少点二狗子都能吃光,所以李季已经有二年没有为难做多少饭了。
将剩饭称出来给小尾巴,小尾巴看看米饭,抬头歪着头看他,李季才想起来,家里不知二狗子一个无肉不欢,小尾巴也是离不开肉的。
李季自己好糊弄,吃点泡菜就过去了,可小尾巴咋办?
李季不太好意思的摸摸小尾巴的头:“凑合一下吧,晚上给你弄鸡肉炖土豆。”
家里头的泡菜就剩低了,吃不了几顿了。时令的蔬菜跑了两坛子,只等着别的蔬菜逐一长出来,再陆续多泡两坛子。
不过李季显然不是个泡菜的好手,这话总是情还是要求助村里头有能耐的女人。
吃完了饭坐在门口树下面休息了一会儿,继续拎水桶打水。
还剩一口大缸,灌满了以后再去地里看看庄稼咋样了。
这时候眼瞧着有人走过来,隐约有树枝挡着瞧不清,李季站那里等了一下,等走进了才看着。
“二瓜媳妇?这是咋了?”李季看到二瓜媳妇满头是汗,一看就是有了什么急事。
要是旁的,李季肯定往后躲,可此时二瓜媳妇手里还抱着个孩子,这孩子瞧着不大,小脸却烧的通红可怜极了。
二瓜媳妇眼睛通红,一看就是刚哭过的。她手里还抱着孩子,不方便去拉李季,只能看着李季求道:“四叔,您是村里头最有本事的人,求求你想法子救救我家三丫吧,她昨天都烧一宿了,去找薛郎中开了药喝下去都不见好,人都烧糊涂了。您家有牛车,求你借我,让我跟三丫去趟城里看郎中。这孩子烧的厉害,万一去了我这条命可就不要了。”
二瓜还在家庙里头关着,二瓜媳妇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大点的二儿子已经能帮家里头干些活了,这三丫头才刚过周岁,最是脆弱的时候。
李季再怎么自私,遇到这人命关天的事情也不可能躲着。
“送你们去城里不难,你口袋里几个铜板?够瞧病吗?”
二瓜媳妇脸上多了难色。她那里来的银子?家里的那点家底都被二瓜耍没了。也就是家里头还有点去年剩的粮食,要不然连吃饭都是问题。
可二瓜媳妇又实在没脸开口借,真的被钱逼得没法子了,二瓜媳妇也为难着要怎么开口。
看着二瓜媳妇脸上的脸色,李季心里头明了。瞧病倒是用不了几个字,只要不是需要长期用药的病,去看一看对于李季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给我看看。”李季伸手。
二瓜将孩子递过去。已经一周岁多了,都会走了,挺瘦小的,用被子包着,嘴唇还一个劲的发颤。
二瓜媳妇直抹眼泪:“前儿还好好的,就昨晚上突然烧起来了,平日里还能呀呀说两句话,早上时候还能叫唤两声,现在啥都不知道了。”
这发烧是要命的病,却也是最无可奈何的病。城里那么远的路,大部分人家里都每个车,只能靠两条腿走着去。发烧的病因有很多,有太多费劲了力气都只能眼巴巴看着人走的例子。最后家里头因为瞧病而家徒四壁,人也没了,银子也没了。
这不是爱财如命,只是穷人家里头,银子都是用命赚来的,怎么往出用都是要仔细斟酌的。
所以大部分村里头发烧,都去找村里郎中开副药,若是挺过去了就过去了,若是两三天还不见好,有条件的再去城里看看,至于没条件连看诊的铜板都出不起的,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死熬。死的占大多数。
之前李季风寒发烧就是这样,有条件的李季第一想法都不是去城里头看看,而是喝村里土郎中的土药,可见这瞧病的想法多么缺失。
孩子烧的可怜,谁都有恻隐之心,哪里瞧的过去?
“烧的怪烫的,是该去城里头好好看那看。”李季脑袋里灵光一闪,有了个想法,眼睛转了转道,“这样吧,你把孩子交给我,我去城里找郎中给你值,明儿我再给你带回来,若是没回来,就托人过来给你报个信儿。”
二瓜媳妇不明所以:“四叔您不让我跟着去?”
李季道:“你也别多想,你担心你闺女,失了神,手忙脚乱的可别乱了事。这孩子烧的厉害,去城里还是快点的好。我这里只有一头牛,拉两个人费力走不快。你进了城里又不知道个东南西北的,有那个打听地方的功夫都把孩子耽搁了。正好我家里头离不开人,你就留下来帮我吧家里的活都干了,好歹别让我养的这群张口兽都饿着了。”
李季说的有理有据,二瓜媳妇听了也只剩下点头了。
李季先将孩子抵还给二瓜媳妇。拿着钥匙将后屋屋子锁上,再将院子里仓库也锁上。简单的将家里头交代一下,套上牛车带着银两就往城里头赶。
二瓜媳妇找过来,不光是给这三丫一条活路,也是给了李季去见二狗子一个理由。
李季疯狂的想念二狗子,哪怕只分开了一天。
离开了娘亲,三丫似乎有所感觉,动了动要哭。奈何烧的没力气了,声音发出来,也只是微弱的哼哼声。
李季一边赶着牛,一边哄着孩子。这么大的孩子,正是最讨喜的时候,也是最容易让人心软的时候。
李季注定以后不会有孩子,所以面对这样的奶娃娃,心里头难免会更多些怜悯。
“乖,没事了,等进了城里就给你找最好的郎中过来。”
这县里头最好的郎中莫过于县太爷府里头的府医。不过这回李季不能直接回去,若是被人发现了,弄不好之前的准备就都白费了。
牛车赶得快些,不到半个时辰就到城里了。
李季不急着去医馆,先是找了家好客栈,叫来两个伙计给了十个铜板赏钱。让其中一个迅速就近找个郎中过来给孩子瞧病,而另一个,则是让他去县太爷府。
李季将从县太爷那边得来的荷包给伙计,让他拿给县太爷府,门口看门的家丁看。东西是从府里头出去的,花样是有规定的,家丁肯定认得。
李季让那伙计跟家丁说,就说一个亲戚求县太爷帮忙瞧个病,就求府医过去给他侄孙子瞧病。
李季穿的还是在家里干活的衣服,不过李季这是第二回来的。头一次过来的时候还让人连夜去叫了皮货店掌柜来,那掌柜的过来跟李季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所以现在李季说是县太爷的亲戚,也不是不肯能。
上了楼,还是上回的那个房间。
李季将孩子放床上,看着孩子无力的咳嗽,心里头多了些焦急。这郎中咋还不过来?或者说真该先将孩子送去医馆。
好歹那叫郎中来的伙计腿脚利索,很快就拉着郎中过来了。那郎中背着药箱子,一路上走的极了,额头还见了汗。
郎中擦擦汗,屡屡胡子喘两口气,道:“什么事这么急,可是少爷您有什么不爽利?”
“是我侄孙女发热,热的邪乎,不然也不会这么急。您快给瞧瞧,没大事吧。”
郎中走进,先将被子掀开,伸手给孩子号脉。李季再旁边问道:“怎么样?”
郎中闭上眼睛诊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道:“幸亏你送来的找了,不然……”
李季心里一跳,忙问:“不然怎么了?”
郎中摇摇头,不说下去,意思当然不言而喻。
“那麻烦您快给治治吧。”李季道。
郎中屡屡胡子,说话故意放慢了些,道:“治是能治,只是到底是小孩子,很多药轻易碰不得,用药将就了,价格也就上去了。所以……”
李季直言道:“要多少银子,你只管开便是了。银子我不缺,只要孩子好好的就成。”
郎中点头,先告诉着将被子打开别闷着,然后拿出纸笔写了一副方子,要伙计回药铺去抓来。
李季这才松了口气,从楼上看着伙计出门忘药铺去了,回头问道:“这药要用多久?”
郎中想了想,考虑一番才坐下决定:“病去如抽丝,更何况是这么小的丫头。这药喝上三五日就能恢复到跟正常一样了。不过病情可能会反复。要想彻底治好不留下病根,最好多吃上半个月最好。”
瞧病这种事情李季一窍不通,又是头一次看病,自然听什么是什么。连连点头,毕竟只要孩子没事,别留下什么不好的,其他的什么都好说。
李季又多问了两句要注意的,就瞧见另一个伙计带着两个人回来了。
三个人中,李季一眼就瞧见了站在最后面,被帽子扣住半个脑袋的二狗子。
二狗子穿着一身相对普通的衣服,看上去除了身高外并不显眼。可李季太熟悉二狗子了,只是这么看了一眼,李季就能确认是他。
压下了心中的激动。转过头稳稳坐在椅子上。左右孩子没事了,剩下的就都没事了。
很快,伙计就带着二人上楼了。一进屋二狗子就快走炼骨到了李季近前。一把摘去帽子,二人四目相对。
谁都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只是这么对视一眼,随即都笑了。
笑的那般灿烂,带着满面的红光。
分开了难熬的一宿,终于见面了。
另一边给三丫瞧病的郎中瞧见了县太爷府上的府医一愣,顿时心里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季也没往府医。这府医可不是普通的家丁下人,虽说医者地位并不高,比不得士农工商,但照比下九流还是高些层次的。所以在府里只能说是请去养着的府医,不是下人更不是奴才。遇到个感恩的,对府医都是客气有家的。
毕竟医者治病疗伤,人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能不能好都是要指着人家的。
“有劳了。我这边等的太心急,就先就近叫了人来,好在病情不严重,已经治了。”
府医不笨吗,当然清楚请他过来瞧病是只是托词,李季只是想见大爷(二狗子)而已。
府医看看床上那还烧着的孩子,过去伸手号脉,点头道:“确实不严重,暑热而已,用了药别再热着了,两天也就痊愈了。”
这话跟郎中讲的有些出入,若是再发现不了什么,那李季也是傻透了。
李季看向郎中。那郎中身子一颤,站起身少了刚刚的自若,开口声音都多了些颤抖:“敢问……敢问公子是……”
李季还没说话,那边伙计已经开口教训了:“大胆,这是县太爷家里头的亲戚,没看到说家人病了,县太爷立刻拍府医过来瞧瞧吗?”
那郎中扑通一声跪下了,原以为是遇到了比好卖卖,哪成想招惹了祸事。这欺负到县太爷亲戚头上了,哪里会有好?
李季也明白过来了,这是被当成冤大头。
刚好那抓药的伙计带着药回来了。府医瞧瞧跪在地上抖筛子的郎中,直接将药接过来,打开药方子看一眼,再打开包好的汤药看看。
李季问道:“怎么样?”
府医直言不讳道:“确实是治病的药,不过里面有一半都是昂贵的补药,吃不好也吃不坏的,就是价格高。”
那郎中练练求饶:“大爷饶命,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是大爷您。求求您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一会吧,小的肯定不敢有下回了。”
李季也不急着要他起来,在村里头也解决过两次类似的事情。就连现在李季自己都忍不住想,他就这么像个冤大头好被占便宜的吗?
“怎么就想起来骗我来了?”府医说了,药确实是能治病的药,由此可见这个郎中还是有些良心的。
郎中答道:“大爷赎罪。小的也是鬼迷了心窍。平日里头给人瞧病多事穷苦人,劳心劳力赚不得几个字儿,所以小的才会动了歪心思想着多赚些银子贴补家用。小的有罪,但小的没有一点害姑娘的意思。这些药虽贵,但是吃了一定会见好的。求求大爷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绝对没有下回了。”
郎中说这些给出的消息有两个,一是他从来没有坑害过穷人家的钱,二是他没有害人之心,药吃了是有用的。
郎中也确实是个可怜人。若是换了旁人,肯定是连忙要他起来,甚至贴补些银子。
李季却没有那么大的善心。开口道:“你赚不来银子,确实可怜。可将心比心,旁人家的银子就是好赚的?就是咱们县里头的首富,他们口袋里的银两有一点算一点,那都是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起来的,不是大风刮的。你说穷苦人手里赚不来银子,就活该去多赚富人家的银子?”
李季思虑清晰,郎中清楚这条路走不通,就不敢再有歪心思了:“大爷您说的对,小的该死,小的保证以后再也没有了,求求大爷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一回吧。”
李季这才点头,道:“我也不是不开明的人。诊金多少我照给,这药你拿回去吧。这以后可别在有这事。你知道我跟县太爷有这么一层关系,要想抓你,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郎中练练点头,哭的心都有了:“不敢不敢,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走吧。”李季道。
等郎中走远了,李季才对府医道:“麻烦您再给开个方子了。”
府医又开了药房,让伙计再去抓来。府医伸手给三丫按了身上的几个地方。也许是什么穴道,按完了三丫脸上的痛苦就少了不少。
李季没见过这个,只觉得神奇。看着郎中眼睛里都带闪光了。不怪李季没见过市面,实在是太厉害了。
“这是不是就好了?”李季问道。
府医笑道:“哪有那么快,就是缓解一下,治标不治本。开的药也不用多吃,她是孩子,吃多了也不好。吃上两三天的药,这以后尽量吃些好的,就没什么大碍了。”
听着这么说,李季也能彻底放下心了。这么小的孩子没了可惜,能好好的,自然再好不过。
这孩子没事了,李季这才去看二狗子:“昨晚睡得好吗?”
二狗子不会撒谎,摇头道:“没你睡不着。”
“我也是。”李季伸手给二狗子理理被大帽子弄乱的头发,“不过我后半夜睡着了,早上还起来晚了。明天就回家了。乖,今晚好好睡,明天我在家等你。”
“你今天走?”二狗子眉毛微皱。
李季道:“我还是尽量回去的好,就算再这里住也不能陪着你。你还得回去。府里头人来人往,别让外人怀疑了。”
二狗子镇上整个感觉都弱了许多,道:“我听你的。”
李季看这而旁边还站着府医,也不好意思有什么亲密的动作,也就能伸手给二狗子顺顺毛:“乖,明天我做一大桌子饭菜给你。”
二狗子勉强满意,二人坐在一处,吃着客栈里头的点心,聊了一会儿天。
过了一会儿李季去摸三丫的额头,没有之前烧的厉害了,是是还有些热,看来是没事了。
“也是哭了这丫头了,从昨晚烧道现在。”李季叹了声。
府医目光在二人的身上转了转,没说话。
店里头将药熬好了送上来的,李季将药一点点给三丫喂进去,三丫睡了,李季给她盖上小薄被。
又过了半个时辰,三丫彻底退烧了,睡得也香甜。
李季将三丫放进床里头,晚上在床边上水。不是外人,三丫又是婴儿,没有忌讳可言。
二狗子目光一直盯着李季,也不跟着,就是目不转睛的看着。
李季一回头对上他的眼睛,心都快化了。
“没完了是吧?都说了明天咱回家过日子。”李季走过去,道,“别这么可怜巴巴的,咱这不是见着了吗?”
二狗子笑的温柔:“看不够。”
俩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二狗子话不多,对甜言蜜语倒是不吝啬。
“行了不闹。”李季顾及着府医还在,有些放不开。跟伙计点了些二狗子爱吃的菜。叫上府医一块吃。
吃完了饭,李季让二狗子躺床上睡一会儿。二狗子不会撒谎,更不会往夸张了说。他说昨晚没睡,那肯定是真的没睡。
李季多心疼自家媳妇,当然要让他好好补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