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唯衍先一步回来, 坐回宋问旁边,汇报道:“真的只是见了一个人, 说了一句话。”
宋问:“见了谁?”
林唯衍:“不认识。”
宋问:“那你肯定也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自然!”林唯衍道,“我不会去窥听我师妹的事情。非礼勿听。”
不久泱风回来, 也坐回原位。
宋问又搬着椅子靠近她,问道:“你方才去哪里了?”
泱风问:“你能让我伤心一会儿吗?”
宋问一懵:“你想怎么伤心?”
泱风抓过桌上的酒壶, 直接喝了起来。
宋问:“……”
“放弃吧少女。”宋问道, “酩酊大醉不适合你,你酒量好着呢。”
泱风将酒壶往桌上一拍,然后趴到了桌上。
宋问:“……”
林唯衍推了推她的肩膀,道:“她醉了。”
宋问唏嘘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你们江湖人的境界真是高。”
泱风抬起头, 觉得这地方呆着不舒服, 问道:“这里什么时候能走?”
“现在还走不了。既然是来贺礼了,那如何也要看新人拜过堂才能走。”宋问道, “不知道他们吉时选的是几时几刻。不过想必也快了吧。”
宋问给她夹了两筷子:“机会难得,多吃一点,看你师兄多聪明。急着走做什么?”
他们这边三人气定神闲的吃着,左右宾客们都在忙着应酬敬酒。两厢对比,显得有些诡异。他们这一桌,倒成了整个宴厅里最独特的地方。
他们已从李洵处得知宋问是个普通的先生, 自恃身份,不会主动来找。
哪有官僚给平民敬酒的道理?
直到许继行端着酒杯过来,朝她道:“宋先生。又见面了。”
宋问微微颔首。
许继行侧身介绍道:“家妹, 许君阮。”
十六七岁的少女,锦衣华服,肤白唇红。唇角与眉眼微微上挑,带着一股审视。
双方互相打量一番。
许君阮静静等着宋问先开口问好,结果对方重新提起筷子吃起来了,半点面子也不给。
许君阮先是一懵,而后气闷,看向许继行。
许继行道:“还不向先生问好?你看我做什么?”
许君阮心中不服,还是施礼道:“宋先生好。”
宋问淡淡的扇子一点:“坐。”
真是好大的气派。许君阮自出生起就没人敢对她这样不客气。于是抓着衣裙直接坐下,看着三人。
一人狼吞虎咽,一人双目无神,宋问则打着扇子神神叨叨。
这三人坐在一起,实在是太奇怪了。
许继行道:“我敬先生一杯。先前国子监的事,还未与您道过谦。”
他伸手去拿酒壶,上手后晃了晃,发现空空如也,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抬手招来家仆:“满酒。”
小仆端着新的酒壶过来,将空的换下。
许继行正要给自己倒一杯,一双手先行按在壶口上。
他顺着手看向泱风,就见对方提起酒壶,仰头饮酒。片刻间,一壶酒就被喝了干干净净,一个停顿也没有。
然后重新摆回桌上,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表情。
“姑……姑娘。”许继行瞠目结舌道,“这,酒喝多了伤身。”
宋问摸了把下巴:“可是酒喝少了伤心。”
许继行:“什么?”
宋问摇摇手:“非礼勿听。”
许继行这下也不敢再叫酒了,拍了拍小妹的肩膀。许君阮却不肯走。
她观察了一下,觉得林唯衍大约是里面最好说话的人。便问道:“你这背后,系的什么东西?”
林唯衍:“放我的武器。”
许君阮:“那你的武器呢?”
林唯衍:“没带。”这宴会自然不能带。
许君阮:“那你还系它做什么?”
林唯衍抬起头看她,问道:“你头上戴的是什么?”
许君阮摸了摸,不明所以道:“你指发簪吗?”
林唯衍:“睡觉也带吗?”
许君阮:“怎么可能!”
林唯衍:“那你怎么不把头发剪了?既然不带发簪,你还留头发做什么?”
“我……”许君阮一时语塞,“咦……?”
好像还挺有道理?
林唯衍很是嫌弃的一扬手,示意她走开。
身上少了个东西,他已经很不高兴了。偏偏要问他这个,还打扰他吃饭。林唯衍没多少闲情与她多说。
许君阮气结,指着他道:“你!”
“不许失礼。”许继行按下她的手,“是你冒昧了。”
许君阮颇为不服,看向宋问,喊道:“喂!”
宋问没理。
许君阮:“为什么你不与我们说话?”
宋问收起扇子,直白道:“我不和你们说话,说明我不想说话。既然我不想说话,你说是为什么?”
许君阮:“分明是你叫我坐的呀!”
宋问道:“我叫你坐,是我不想看你站着。可我没说,要殷勤招待你啊。”
许继行拉起他妹妹:“看来先生还是不大待见我们。我兄妹二人不在此讨嫌了,告辞。”
“我不!我还不信我说不过他。”许君阮挣开他的手,赖着坐下:“你身为一个男人,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欺负一个小姑娘?”
许继行头疼。
总有人喜欢自讨苦吃,只是不幸这次换到他妹妹了。
宋问这里,可不管年纪性别,该批的一顿批,没有客气这种事。
他正起身,重新去拽许君阮,一宾客喊:“新人出来了!”
一声轻喊,众人纷纷起身,往门口看去。
宋问抓了旁边两人,随大流跟着道贺。
待一番繁琐礼成之后,众人重新落座。新郎出来依次敬酒。
许继行一时没看住,发现许君阮又跑去了宋问的桌子。
宋问:“有事儿?”
许君阮:“就想和你说话。”
宋问敲了敲林唯衍:“走了。”
许君阮上前一步:“且慢!”
旁边正路过的宾客当她是冲了出来,匆忙侧身躲开。手上的酒杯不慎飞了出去。
泱风微眯起眼,见宋问要被泼到,抓住她的手臂一转。
宋问毫无防备,步子才迈了一半。当下重心不稳,反射的甩了下手,想要稳住。后仰被泱风稳稳托住。只是袖子有样东西被她猛力下甩了出去。
许君阮瞥见快手一捞,险没让它掉到地上。
许君阮手指间一摩挲,觉得这触感莫名熟悉:“这不是我大哥的玉佩吗?”
低头一看,发现确实一模一样。
正要翻个面看清楚,宋问大步上前,劈手夺过,收进怀里。不悦道:“好慧一双眼,隔空看物吗?只消一眼,别人身上掉出来的东西,就是你的了。”
许君阮手上一空,抬头道:“我绝对认得!那玉佩我见过多少次了?雕工纹样手感绝对不会错的。有本事你拿出来我再看看!”
旁边几人站远了一步,愣愣看着他们。
许继行立马捂住她的嘴,轻斥道:“在此闹事,你疯了不成?”
而后转身对诸位笑道:“小孩子玩闹兴奋了些,大家不要在意。”
许君阮低着头,急促道:“可我真的看见了!一模一样!”
“我的就放在自己身上。”许继行摸了摸胸口,然后道:“你岂能空口无凭污蔑人家?快向宋先生赔罪。”
许君阮又“咦”了一声:“可是我真的不会看错啊。我摸到是的。你再看看。”
许继行:“当你大哥浑了不成,这也能让人摸走?还不住嘴!”
旁边一位贵妇走过来,笑道:“许姑娘年纪尚小,少将军何须如此严厉?”
许君阮闭了嘴。
许继行拜见道:“张夫人。”
“许是相似,一时看不出来罢。”张夫人在一旁听到了几句,说道:“也许是仿制。只是仿得再好,总归是不一样的。许姑娘是看差了吧?”
宋问脸色很是难看,冷笑一声道:“张夫人是吗?也是长了好一双天眼。”
张夫人被她一噎,也很是生气。好在知道大体,仍旧轻声细语道:“不如拿出来看看,叫大家过过眼。”
宋问不理会她,直接从几人身边擦身而过。
许君阮看着她离开一脸郁闷,被许继行拉出人群,怯怯道:“大哥,我又犯错了?”
许继行拍她脑袋:“自己想想,口无遮拦的。你今日见着他,趾高气扬的做什么?”
许君阮:“那他不也没给我好脸色?”
许继行:“可是你自己赖着他!”
“我总觉得他有点……”许君阮想了想道,“眼熟?”
宋问走出门,李洵从后面追上来,问道:“先生,方才没事吧?有人找你麻烦?”
“倒没有。”宋问,“那张夫人是谁?”
李洵:“方才同您说话的那一位?她是国师的侄女,正是高侍郎的夫人。”
宋问停下来,咋舌道:“自我入京之后,凡是遇到姓张的人,都没半点好事。”
“先生,我送您回去。”李洵走到前头,引路道,“我的马车停在那边。”
张夫人走回女眷的那桌,坐下之时,脸上还是有些委屈。
旁边人问:“这是怎么了?看着不大高兴,是起什么误会了?”
张夫人叹了一声道:“方才许姑娘认错了玉佩,将那位先生的东西认作了她兄长的,我不过说了句相似,就惹他不高兴了。也罢。”
一人道:“许姑娘还能认错那玉佩啊?她这般心灵手巧,摸过一遍的东西也能认错?”
“可不是?”张夫人道,“所以我那样说上一句,无心之言而已,反落了小人之心。”
旁边几人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
“说起这个,许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同桌一人道,“据说那玉佩,不该是一块,而是一对。”
满桌皆静,扭头看向那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