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问到书院的时候, 学生都在争吵不休。唐毅站在一旁听着,似乎颇为纠结。
宋问拍了拍门, 以彰显自己存在。然后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唐毅打量了她两眼,又打量了泱风两眼, 委婉道:“你这是……”
宋问介绍道:“左青龙,右白虎。哼哈二将, 护我安危。怎么样!”
唐毅:“……”
唐毅蹙眉, 而后担忧道:“你近日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这排场可比他还大。
该不是先前风头太盛,如今遭报应了?
林唯衍介绍:“我师妹。”
师妹点头:“泱风。”
唐毅:“……”
书院里还是第一次有姑娘进来。但人是宋问带来的,众人也没过多反应。远远打过招呼,就不再看她。
宋问:“你们方才在讨论什么?讨论的这样兴起?”
赵恒起身拜会道:“先生, 我们方才在说, 送礼。”
泱风好奇道:“哪个送礼?”
“就是送礼的那个礼啊。”赵恒笑道, “礼物的礼。我们在探讨,如若长辈或上官, 缝嫁娶红事时,应该送什么礼。”
宋问看向唐毅,觉得他和这个话题应该是无缘的。
唐毅感受到她的目光,知道她心里想的,一脸黑线。
他自然是有什么送什么。
泱风上前一步,疑惑道:“贿赂?”
这书院真是……太特别了!如此年纪就教这些?
赵恒纠正道:“这不叫贿赂, 这只是官场应酬而已。”
宋问:“是的,从前有一位不会送礼的官员,后来他死了。”
泱风大惊道:“怎么死的?”
宋问耸肩:“是啊, 也许是穷死的,也许是老死的,谁知道呢?”
泱风:“……”
宋问摆手道:“其实送礼嘛,你若是真心贺喜,那就是普通的贺礼。你若只是随大流,那就是应酬。你如果别有用心,有事相求,那就是贿赂。至于到底是什么,如何说的清?也不必太在意了。”
泱风当是在点她太过迂腐,小题大做,抱拳道:“失礼了。”
“不,我不是在说你。我只是要提醒他们两句。”宋问指着他们道,“送礼或收礼,你都可以说它是应酬。就看你有没有因为这个礼,而做了不公的决断,明白吗?”
她坐到台上,扫了一眼,想给泱风找个座位。却发现人少了一个,敲着戒条问:“李洵呢?”
冯文述道:“哦,李洵家中有事,叫我替他向先生告假。他这几日都不来上课了。”
宋问指着李洵的位置道:“正好,小师妹,你坐李洵的位子上去。”
“我?”泱风拒绝道,“我站着即可,反正我也是听不懂的。”
宋问:“有位置坐为何要站着?我云深不讲那么多规矩,坐罢。”
泱风站着反显尴尬,便过去坐下。
“小师妹?”孟为偷偷看她一眼,转回来道,“先生,您可不要占人家便宜。”
“不要羡慕为师。”宋问止了这个话题,问道:“这是有什么喜事,你们才讨论这个?”
“刑部尚书的公子,近日不是要成亲了吗?偶然聊起,便拐到了这个问题。”冯文述锁眉沉思道,“等以后落到自己身上,倒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赵恒:“所以这听我的就对了。”
“可听你的也不对啊。”孟为道,“这各人家世,远近亲属,品阶高低都不一样,照你说的,岂不人人都送一样的礼了?”
赵恒嫌弃道:“这送礼又不在乎合用,在乎好看!你这粗人真是不懂。”
“我才不信你呢。”孟为道,“殿下,殿下您怎么看?”
众人望向唐毅。
唐毅:“……”
宋问拿折扇拍着手心道:“你怎么不想想,像三殿下这样的身份,何须自己想该送什么礼?就是送,那也定与你送的不一样。说你是粗人,还是真没错。”
孟为:“那先生您说。一个五品官……”
梁仲彦打断道:“哪那么多五品官?七品官!”
赵恒:“七品还想去人三品的喜宴?痴人说梦吧?”
孟为折中:“那就六品。该送什么礼物,才能即不压旁人的风头,又不失自己的礼节?”
赵恒补充道:“这还得看是不是同一官署。最重要的是,得看自己送不送得起。”
宋问没想到他们对这事如此有兴趣,半趴在桌子上,道:“这与我何关?反正我又不做官,而且我也没做过官。”
众生失望嘁声。
泱风忽然开口道:“刑部尚书公子大婚,那刑部的人会去吗?”
赵恒道:“像同署左右丞,侍郎,郎中等人,那自然是会去的呀。大好机会呢。”
泱风点头不语。
宋问忽觉有些微妙。她要找刑部的人,不会真是有什么仇怨吧?拍桌示意学生开始上课。
其后时不时往泱风那边窥觑。她似乎有什么心事,端坐着发愣,
讲课到一半,外面钟响,到了休息时分。泱风迅速站起。朝她礼貌一躬身,请她到门外,
“先生,有一事相求。”泱风道,“能带我去尚书府的婚宴吗?”
宋问摸摸折扇:“啊?”
泱风行礼请求道:“请带我去!我可以做随行的护卫,丫鬟,小厮都可以。请带我去!”
宋问抹了把脸,委婉道:“其实,你若是想见什么人,有什么话,我可以托人替你通传。但是这样的事,就为难我了不是?我只是一介夫子而已。”
“不可,有些事,我必须自己做。”泱风看向唐毅,“他……不只是夫子了吧?”
宋问:“……”
这人好有眼光。也是第一眼就盯上了唐毅。
唐毅感受到视线,抬眼正好对上。不知为何一阵发寒,抱住双臂,然后背过了身。
泱风:“……”
“师妹,你想去参加婚宴?”林唯衍忽然冒出来道,“直接去不就好了,江湖人不拘那些请柬。”
宋问只想一拳头砸他脑袋上,严肃道:“拘,这个还是可以拘一拘的!”
泱风道:“不,我若是做错事,怕让人抓住把柄。”
林唯衍:“谁要抓你的把柄?”
泱风斟酌片刻,答道:“一个视我如麻烦的人。”
她看向宋问,求情道:“我绝不惹事,也不会让先生有所为难。只是想找一个人,问他一件事。”
林唯衍又问:“你想问什么事?”
泱风歉意道:“师兄,对不住。此事关乎他人,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林唯衍点头:“既然你不愿说,那好吧。”
于是四只眼睛都转向看着宋问。
宋问:“……”
泱风的眼神太过炽热。
宋问思索片刻,觉得这是件……的确不算是什么大事。便试着去问问唐毅。
宋问搬了椅子,摆到唐毅的对面,正对着他,真诚问道:“殿下,尚书公子大婚,您去吗?”
唐毅皱眉道:“自然不去。”去了尴尬。
“那您请柬肯定是收到了的。”宋问道,“不如我代您去。礼呢,也我备,总之不会让您丢脸。”
这不是礼不礼的问题。
“你是因为她?”唐毅戒备看向泱风,“来历不明的人,你也敢随处带?”
“林大义在,我会让他寸步不离的跟着泱风。若有异动,先行出手。”宋问道,“何况她若真想对谁不利,偷偷潜入,比从正门进去,不是方便的多?”
唐毅想想的确有些道理。他们这些江湖人,他是不大懂的。不过一张请柬而已,即便出了事,他有心推脱,也是不难。就怕宋问自己惹祸上身。
“也可。”唐毅道,“可你须得看着她。出了什么事,你自己担着。”
宋问点头。
翌日,唐毅差人将请柬送到宋问家中。时间倒隔得不远,也就在这两日。
宋问觉得,这代表唐毅要送的礼,够体面,得拿得出手。
去买了上好的宣纸,自己给写了一副字,然后在题词下边按上孟乐山的印章。
不错,孟乐山的墨宝可算千金难求。宋问这事儿干的实在是太熟了,孟乐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宋问觉得自己其实是在帮他扬名。
差人裱起,准备妥当,可以出门。
临出发前,宋问搜了下泱风的身。确认她身上没藏什么暗器,才带着她一道走。
说来她自己也是第一次去高官的府邸,没见过什么大的排场,还有些没底。结果在门口撞到了李洵。
李洵下马车之时看见她,一惊:“先生?”
宋问立马跑上前,笑道:“你代你父亲来送礼?”
李洵道:“是,御史台近日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我便替他来了。你这……”
“林唯衍的师妹,我带她过来长长见识。”宋问抓了他,“走,一道进去。”
这喜宴来的人虽多,却不乱。下人来来往往,恭敬有礼,可见大家风范。
初进门收了请柬,便一路有人领着,送到排给自己的桌上。
宋问是代唐毅来的,自然不与其他人一桌。旁边人看她面孔生,也不上前打扰。倒是免了不少麻烦。
宋问端了杯茶,慢悠悠的抿着,余光见泱风总是往旁边的桌上飘去。
泱风做得倒不明显,只是宋问一直盯着她才有此感。
三人坐下不久,泱风站起来道:“失礼,我走开一趟。”
宋问放下茶杯,咳了一声。
泱风低头,轻点下巴,以示明白。便转身径直往里走去。
宋问拍了拍旁边人:“林大义!”
林唯衍边吃边说:“马上。”
宋问:“如果她有什么冲动之举……”
林唯衍终于停下筷子:“放心。”
林唯衍跟着泱风而去。宋问起来,去李洵的桌,将人拉到旁边。
宋问抓着李洵的手,指着方向问道:“那张桌上的人,还记得吗?是哪两人走了?”
李洵看了一眼,答道:“一位是少将军,现在在那边桌上敬酒。另外一位是刑部侍郎。”
他左右环视了一圈,没看见人,便道:“现在不在。”
宋问:“叫什么?”
“刑部侍郎?”李洵道,“高裶?”
宋问:“今年多大?”
李洵回忆了一下:“已过不惑之年了吧?”
“嗯?!”宋问道,“成亲了吗?”
李洵惊道:“那是自然!”
宋问眉毛紧皱在一起:“嗯?”
李洵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嗯??”
泱风踩着足迹,过小道,穿拱门,来到旁边的花园。高裶就在前方等着。
高裶背对着她,虽然没看见,但知道她过来了。
秋寒露重,这边临湖,更是风大。一时有些彻骨。
泱风停在不远处,开口道:“现在肯与我说话了吗?”
“你怎么来长安了?又怎么会来这里?”高裶道,“你若再不听劝,也别怪我不客气。”
泱风道:“我师父死了。”
高裶背影一僵:“你怀疑是我杀的?”
泱风:“你敢起誓说不是吗?”
高裶接着她的尾音直接说道:“不是。”
泱风垂下眼,看向自己的手。
高裶声音中带着一股愠怒道:“赶紧离开这里,长安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泱风没有出声,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抬脚离去。
高裶转过身。
泱风停下脚步,又折回来,终于与他打了个照面。
高裶皱眉道:“你脸上的疤是怎么?”
泱风赌气般的快速说道:“天底下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自然也没有我不能呆的地方。近几日我都会留在长安,直到查出我师父死因为止。”
她抱拳后退,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