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要回来了……如果不是这封信的提醒,莹l几乎要忘了,太后——她也是要回宫的啊。看那封信的意思,太后是知道了先前认了一个格格,又莫名其妙的死了一个格格,还有一个“最得宠”的阿哥出继罪臣硕的事儿。莹l在那拉氏的记忆力翻找一回,觉得这个太后对她还算可以。她上辈子婆媳之间处得甚是融洽,上头两重婆婆都待她极好的。这个皇太后待那拉氏,只是不及上辈子孝惠章皇后待自己那么好。想想又不禁失笑,当年孝惠章皇后待自己好不也是因为她和自己的姑母孝康章皇后颇有些“同命相连”么?晚上,躺在床上依旧不放心,皱着眉头问康熙:“那个钮钴禄氏……从前您见过么?”
康熙点点头:“好像……在老四的园子里见过一次吧,她跪的远,没看清……唔,朕倒是恍惚急得当年选秀的时候,倒是你妹子点了她送到老四那儿的。”
“我妹子把她指给老四的?”
“她那时是贵妃嘛,那届选秀是她管的……”
莹l双目无神的盯着帐子,“这事儿啊,一件接一件的,我就是心里有点没底。”
康熙笑道:“你还没底?当年连皇玛嬷都被你哄住了,区区一个钮钴禄氏能奈你何?不过……高无庸今儿怎么叫了声儿什么‘老佛爷’呢?钮钴禄氏有几个胆子,敢称‘老佛爷’!”
莹l翻了个身挤在康熙怀里,“怎么?您如今还没参透么?咱们这也不知道来的是个什么地界儿,我瞧着,看似事事熟悉,实则——纲常崩乱,事事陌生。哪一桩哪一件都不像……依我看,倒不如随了他们,这钮钴禄氏若是个不操闲心的,自然给她无上尊崇,倘若……”
康熙冷哼一声:“若是她起了旁的心思,‘不孝’的罪名朕也不想担,到时候瀛台也罢,清漪园也罢,随便让她迁到哪儿也就是了!”他也是心闷的,那个上辈子跪的远远儿的给他磕头的女人,他儿子的小老婆——现在是圣母皇太后了,自己竟然要叫她额娘!圣母皇太后,这是个离他多远的词了,他的母亲,慈和皇太后早在康熙二年就没了……隔了一辈子,老天又给他送来一个额娘,还是他儿子的小老婆!
钮钴禄氏皇太后送出信的时候已经从五台山起驾了,信在路上又走了几天,太后的銮驾在二月初八那拉氏千秋节之前进了京。
宫门大开,壮大的队伍,缓缓行来。只见华盖如云,侍卫重重,宫女太监前呼后拥,太后的凤辇在鱼贯的队伍下,威风前进。后面跟着一乘金碧辉煌的小轿。前面,一个老太监,一路朗声通报:
“太后娘娘驾到!太后娘娘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康熙早已带着莹l,一众妃嫔、阿哥、格格、亲王贵族们在顺贞门迎接。自神武门后到顺贞门前,黑压压站满了王子皇孙、朝廷贵妇。
太后的大轿子停下,后面的小轿子也停了下来。
早有桂嬷嬷、容嬷嬷和宫女们上前搀扶太后下轿。
更有一群宫女们上前,掀开小轿子的门帘,扶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娘。这姑娘生的明媚皓齿,眉清目秀,正是科尔沁达尔罕亲王色布腾巴勒珠尔的亲妹子,“乾隆”皇帝认的养女,小名唤作晴儿的。
妃嫔、阿哥们、格格们......看到太后下轿,就全部跪倒,伏地磕头请安,齐声喊:
“恭请老佛爷圣安!老佛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睛儿也跟着众人下跪请安。然后,就起立,轻盈盈地走上前去,搀扶太后。
康熙再不愿,也只得迎了上去,偕莹l一道给太后请了安,心底着实膈应,脸上强笑着咬牙说道:“皇……额娘,儿子没有出城去迎接,实在不孝……”
“皇帝说哪儿话,你国事够忙的了,我有这么多人侍候着,还用你亲自迎接吗?何况有睛儿在身边呢!”太后雍容华贵,不忙不慢地说着。
“这次……嗯,皇额娘去持斋,去了这么久,实在辛苦了!”
“我去为皇帝祈福,为咱们大清祈福,没什么辛苦!”太后应着。
睛儿便向康熙和莹l行礼。
“睛儿恭请皇阿玛圣安,皇额娘千岁金安。”
康熙看着这个蒙古亲王的格格,说话利索,模样也不错,到底是长在太后身边,钮钴禄氏也满会调理人,这个“养女”倒还不错。
莹l虚扶了一把晴儿,笑道:“快起来吧!有你陪着太后,你皇阿玛和我也着实省了不少心,论说,你皇阿玛和我都该好生谢谢你呢!”
晴儿又磕了个头才起身道:“皇额娘这话愧煞晴儿了。能够随侍老佛爷,是睛儿的福气啊!”
太后这时也笑道:“晴儿也太谦了!你皇额娘说他们要谢谢你啊,咱们就先应了,回头咱们找他们要个大礼!”
太后就扶着自己“儿子”“儿媳”的手,走到妃嫔面前,睛儿跟在后面。
“都起来吧!”太后说道。
“谢老佛爷!”
太后回头仔细打量着皇后,关心地说:
“皇后比我走的时候倒是胖了些,气色还好!”
莹l抿嘴一笑,她又不是那拉氏,皇帝又不是弘历,气色当然好了!“蒙皇额娘惦念。人家都说心宽体胖,眼下后宫姐妹和睦,阿哥格格们都甚为孝顺,媳妇儿万事不操心,自然也就胖了些。”
底下跪着的令嫔酸溜溜的盯着这“婆慈媳孝”的两人看了一眼,太后也没忽略她这个眼神,心底一笑,将手仍递给了莹l。康熙和莹l一边一个搀着太后在众人簇拥之下,走进宫门去。两人心中所想均是一样:钮钴禄氏,你好福气啊!劳奉先殿上挂像的两位祖宗搀着!
回了慈宁宫,嫔妃、阿哥、格格们先给太后行了家礼,太后道:“这一上午的,都乏了,跪安吧……皇帝和皇后……还有令……嫔,略停一停。”
待一个偌大的慈宁宫大殿只余下这么几个人,太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那真假格格和永琪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康熙道:“真假格格的事令嫔是再清楚不过的,就由令嫔禀明吧。”
这一句话险些没噎死令嫔,只得将肚子里的话好生打叠一番,因着帝后皆在,也不敢说些旁的,只是将此事情由一一说出。
这事早有人报与了太后知道,但她此刻一听详情,仍是勃然变色:“竟有这样的混账事!这个什么小燕子的胆子也太大了!皇帝只是将她赏给永琪做侍婢,依然是抬举她了!混淆皇帝血脉,该凌迟的!令嫔,此事,你也着实孟浪了!” “是,奴婢知错!”
放了令嫔在那儿磕头认错不提,太后话锋一转,问道:“那……永琪又是怎么回事?我瞧着这孩子素日很好!怎么说出继就出继了?书读得好,人也是个明理的,皇帝一向也很喜欢,就这么出继了,还是出继的硕,这……”永琪一直也是得她欢心的,更那不得台面上说的一个理由是,这个五阿哥是除了皇后所出的十二阿哥之外唯一一个满妃生的儿子。令嫔的十四阿哥身子骨不好,能不能长成都两说呢!其他的几个阿哥亲娘不是淑嘉皇贵妃金佳氏就是纯贵妃苏氏,后宫位分是高,可一个是有朝鲜血统的内务府汉军包衣,一个就是个汉旗出身……出继了五阿哥,那能选的就只有中宫嫡子十二阿哥,太后心里顿时生了些不满,她再喜欢皇后,也不想看到乌拉那拉氏比现在再显赫!一个姓儿接连出了父子俩的中宫皇后,从大清立国起也不过就是博尔济吉特氏、佟佳氏再加上现在的乌拉那拉氏了。要是她儿子再承继大统……钮钴禄氏皇太后并不大想看到如此得意的乌拉那拉氏。
康熙听她问到这些事就面色不虞,“永琪犯的事儿,若非当时念在他的皇子身份,皇后又尚在病中,要为皇后祈福——远非出继这么简单!赐他一杯酒也是该当的!”
太后大惊:“啊?这是怎么话儿说?”
康熙瞪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令嫔,道:“刺探宫闱,窥伺帝踪!禁宫之中私佩利刃,与御前侍卫动手,任是哪条罪,放到旁人身上死上几回都够了。朕念及父子情分,只是将他出继出去,已是彼此留了颜面了!”
“那……那个真格格呢?怎么又赏了福家了?”
莹l长叹一声,做出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原本皇上同我是想着把她认到恪靖公主名下,然后我留在中宫,这样土谢图汗的格格,皇上加恩,封个和硕公主就是了……谁知道这孩子并不领情,情愿做夏紫薇也不愿做博尔济吉特家的格格,情愿做宫女‘赏’给福尔康,也不愿意顺着我们给她安排的走,执意要……哎……”
太后不禁喃喃自语道:“这个孙儿……怎么会这样的……这孩子素日是个懂事的啊……桂嬷嬷,让人传我懿旨,宣永琪过来……还有那个什么小燕子……”
莹l轻咳一声插嘴道:“皇额娘,那个小燕子现在是他的侍婢肖氏。”
太后点点头:“对对!肖氏!肖氏!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天仙女人,是狐狸精下凡?能让他魔怔成这样!”
令嫔见太后宣永琪和小燕子,一想要是让太后也见见紫薇,万一太后可怜这孩子,那自己外甥不也就出头了?浅笑着看着太后道:“老佛爷,那个紫薇您还见见么?”
太后将手中的茶碗顿在桌上:“这么一个不识抬举的,亲娘不过是个不守规矩的,是不是龙种也未可知!我还上赶着要见她?不见!”
慈宁宫的小太监到了永琪的奉恩辅国公府,却没找到辅国公本人,经人指点才知道,今儿辅国公府“内当家”的肖氏一个朋友的酒楼过几天要开张,辅国公迎过了太后就带着他的包衣奴才福尔康亲自往那酒楼去了。那小太监一路走一路撇嘴,亏得这位爷也是个天潢贵胄!
到了酒楼,小太监看见那热火朝天的景象才开了眼,看见满脸油漆的辅国公和肖氏更加开眼。一个千儿打下去,道:“奴才奉命而来,国公爷听宣。”
永琪顶了一脸油漆跪了,就听那小太监说:“太后老佛爷懿旨,宣奉恩辅国公永琪同肖氏赴慈宁宫觐见!”
小太监传完旨意又打了个千儿:“国公爷,您请吧?”
永琪拉了小太监问道:“现在就去?”
“是,国公爷,劳您马前些个,老佛爷和主子、主子娘娘都在慈宁宫等着呢。奴才先回去交旨,告辞。”
永琪和小燕子面面相觑,片刻,听见小燕子大叫一声:“紫薇……我怎么办呐!”
永琪搓着手道:“还能怎么办!回去换衣服进宫啊!哎呀,这可真是十万火急啊……”
见这个情形,福尔康沉吟道:“太后……只宣了你和小燕子?”他心底疑惑急了,怎么能没紫薇呢!
永琪焦躁的点点头,福尔康鼻翼扇动着,故作镇静,向紫薇和小燕子交待:“等会儿我们回府,紫薇你要用最快的速度先把小燕子弄干净,换好衣服,尽量收拾的得体些……小燕子,你……你见了太后,尽量别说话,让永琪说……”
福尔康一边说,紫薇一边心酸的点头,自己什么身份?怎么现在就成伺候小燕子的了?
小燕子看到他们三个都紧张得什么似的,心一横,背脊一挺,嚷着:
“有什么了不起嘛?不要这样大难临头的样子好不好?不过是个老太太嘛!还能把我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