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春。
“来,看我的手,对,对,就是这样,微笑,嘴角再往上翘一点,对,保持住......”
傅文佩望着照相师露在黑布外翘起的手指尖,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端坐在庞大的老式相机前,陆依萍和孙少卿分别站在她的两肩后,遮在傅文佩背后的两手轻轻的牵着,嘴角翘起,露出两人洁白的牙齿。
“一、二、三!”
“嘭~!”
“非常好,行了,照好了。”一阵夸张的闪光冒烟之后,照相师终于宣布照相结束。
“师傅,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来取照片啊?”陆依萍穿到这个世界来后,第一次照相,而且这次照的是她心目中的全家福,所以虽然只是黑白照片,她也非常的期待。
问清楚取相片的时间后,孙少卿就载着傅文佩和陆依萍回家了。
“妈,之前少卿带回来的那些衣服料子啊,香水啊,你可别收着舍不得用啊!能用上的都尽管用上,您现在可是自由的单身女性了,呵呵呵。”
自从傅文佩离婚时说了“自由”一词后,陆依萍总爱用这个词打趣她,而摆脱了婚姻束缚的傅文佩也真正完成了蜕变,她愿意打扮自己,喜欢与人交往,甚至还有了自己的朋友圈子,全是遛狗的时候认识的狗狗主人。
对,陆依萍家里养狗了,狗狗是孙少卿从美国回来时特意带回来的纯白的萨摩耶犬。孙少卿带了两只回来,一只送给了傅文佩,希望它能陪伴陆依萍上班时孤独在家的傅文佩。另一只则送给了孙少卿的姑妈,可惜姑妈只喜欢小巧可爱的哈巴狗,就把它转送给了杜美霞。
“伯母,我们先送您回家,再去我姑父那一趟,他刚从南京回来,让我带着依萍去一下呢!”孙少卿自从去年从美国回来后,一直心事重重的,陆依萍一直也没问出来他在担心什么,不过肯定不是感情上的烦恼,因为孙少卿一回来,就催着陆依萍尽快和自己结婚,她估计这次杜月笙叫他们两人过去谈话,也是为了这件事。
“好,那我就不准备你们的晚饭了啊,我和大白早早地吃过饭后,还要出去散步呢!”傅文佩非常喜欢孙少卿送给她的礼物,尤其是萨摩耶张着嘴巴的样子总像是在微笑。
陆依萍和孙少卿相视一笑,看来这个礼物是送对了,整天只能围着儿女转总不如自己有自己的朋友圈子活的开心啊!
孙少卿和陆依萍往杜宅主楼走去的时候,杜美霞正带着她的“公主”在草坪上玩耍,她远远地就看见了他们,带着“公主”往这边冲过来。
“表哥,依萍老师~!”
“汪汪~!”
孙少卿抱起冲进他怀里杜美霞,“公主”绕着孙少卿和陆依萍两人的脚打着转儿,尾巴拼命的摇着,它呀记得眼前的两个人呢。
“依萍老师,大白呢?”杜美霞歪着小脑袋问起“公主”的哥哥大白,“我还是觉得应该叫它‘王子’更好听!”
陆依萍见杜美霞还在纠结大白的名字,笑着捏上了她的小脸蛋:“我还是觉得‘公主’应该叫小白,多形象呀!”
“才不要呢,”杜美霞闻言挣扎着顺着孙少卿的身子滑到了地上,带着她的“公主”往远处跑去,“它就是公主,是白雪公主呢!才不要叫小白。”
孙少卿招呼着杜美霞慢点,她像没听到似的,跑的更快了!
“依萍,你看美霞多可爱,我们赶紧结婚,生一个像她这么可爱的女儿吧!”孙少卿不忘随时做陆依萍的工作,每次陆依萍听见自己这么说,都笑而不答,孙少卿感到非常苦恼。
果然,陆依萍笑望着孙少卿,并不回答,孙少卿苦着脸,牵着她继续往主楼走去。陆依萍心中的小人吐着舌头:孙少卿你可真笨,每次就嘴上说说,也没见拿出求婚的戒指或者花呀!可不能怪我不答应哦~
正坐在沙发上抽着烟斗的杜月笙,一眼就看到进来的两人,他招招手,示意他们快点过来坐下。
“少卿,怎么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谁还敢欺负我杜月笙的侄子不成?”杜月笙玩笑的说了一句。
哪知孙少卿居然连连点头,“姑父,我都向依萍求婚几次了,她老不答应我,您可得帮帮我啊!”
“哦?”杜月笙怀疑地望向陆依萍,这丫头跟少卿的感情一直很好,不可能会拒绝啊!
陆依萍大大的眼睛里露出的全是惊讶,“你什么时候求婚的,我只是听你提过几次希望我们尽快结婚的事,没有看见你求婚啊?”
杜月笙闻言,哈哈地大笑起来,“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啊,长辈面前就能大大方方的讨论自己的婚事,啧啧,这点姑父都不如你们啊!”自己娶了四房太太,都没这样摆在明面上谈过呢!
陆依萍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她忘了这是民国时期,不是几十年后,遍地相亲,挑男女朋友像挑大白菜一样的社会。
孙少卿早已明白陆依萍话中的意思,欣喜若狂,赶紧站出来替陆依萍解围:“姑父,您别笑话我们了,我们也是没把您当外人,才敢在您面前讨论的!”
杜月笙拿着烟斗摇了摇:“好了好了,我不笑话你们了。依萍的话想来你也听懂了,不正正经经地跟人家小姑娘求婚,随口说一句就想人家嫁你?”
看着孙少卿难得露出的傻笑,杜月笙觉得之前郁闷的心情好了很多,“你们尽早结婚也好,我看啊,这天下快要不太平了!”
孙少卿和陆依萍听了杜月笙的感慨,表情都严肃了起来。
“姑父,您听到什么消息了吗?”陆依萍最紧张,她早就想找个机会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透露出来了,让杜月笙好早作准备,毕竟他的力量比自己一个普通小女人的力量要大的多。
杜月笙皱着眉头摇摇头:“没什么具体消息,只是,日本人的动静不小啊!”
孙少卿闻言只是点点头,没说话,陆依萍试探着问:“日本人会对我们中国发动战争吗?”
杜月笙依旧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这次去南京,就是想探听点确切的消息,万一真要打起仗来,我们这几家老老小小,也好早作准备啊。不过,”杜月笙指了指南京方向,“他们都说日本不可能会发动全面侵华战争的,再说了,真要打起来,等打到我们上海的时候,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陆依萍刚要反驳,一直坐在一旁沉默着的孙少卿抢先开口了:“姑父,我看未必。去年我去了美国一趟,当时的校友聚会上就有日本同学,我从他们的言行里能明显的感觉到日本人的狼子野心不可能只满足于东北三省,按照他们的说法,最多三年,他们的大日本帝国就肯定会在中国实现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现在已经是第二年了。”
“哼,什么‘大东亚共荣圈’,不过是他们侵略别的国家找的一个好听的借口罢了,”陆依萍提醒两人说,“姑父,少卿,你们不要忘了,早在1932年得时候,日本就对上海发起过战争,如果他们真想对中国开战,根本不用一路从东北打过来,租界的驻兵加上海上增兵,日本很快就能拿下上海,拿下了上海,那南京......”
杜月笙和孙少卿立刻反应过来,陆依萍说的是1932年的上海“一二八抗战”,他们彼此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对啊,南京是国民党政府之首府所在地,日本人一举拿下了南京,那对中国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啊!
“依萍,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杜月笙紧张地问着陆依萍,手中的烟斗都忘在了桌子上。
陆依萍撇撇嘴说:“这还用听说吗?如果我是日本人,碰到了这样一个怎么打,政府都坚决不抵抗的国家,我也会一鼓作气把这个国家全部占领过来!日本那么小个岛国,要什么没什么,哪儿有我们地大物博的中国好?”
孙少卿忽然想起了陆依萍叮嘱自己在美国买房子的事,“依萍,你是因为担心战争,才让我在美国买房子的吗?原来你不是为了让钱升值,是想去避难?”
陆依萍也不准备再瞒着杜月笙和孙少卿了,他们都是自己现在的家人,自己有义务让他们知道那场战争的可怕。
“姑父,少卿,我是从东北过来的,我曾经亲眼看见过日本人的暴行,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我们当人看,他们做出的那些令人发指的兽行,你们是想都想象不出来的。当年就是因为东北军不抵抗,我和我妈才会从东北逃到了上海,如果上海沦陷了,我真不知道还能逃到哪儿去,姑父,有这种不抵抗的政府,您认为我们国内还可能有一片净土能让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去投奔吗?”
孙少卿有些动容,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过日本人的暴行,但是他却看见过日本留学生的嚣张气焰,这些只做学问的知识分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军人了!没有国家的支持,他们敢在国外都这么猖狂吗?
杜月笙还是不太相信,他反过来安抚陆依萍说:“依萍,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如果上海真的如你所说的沦陷了,近在咫尺的南京政府难道还不反抗?只要中国军队开始反击,小日本是讨不了好的,当年的‘一二八抗战’,日本人不也没能占了上海吗?”
“我宁愿中国军队是奋死抵抗,战败而亡,也不愿看到这种虽胜尤败,明明打赢了,还签下丧权辱国的《淞沪停战协议》的情况!”
陆依萍越说越气愤,她见杜月笙对国民党政府还抱有很大的希望,忽然就想起前世看过的,杜月笙临死前说的那句著名的“蒋xx拿我当夜壶,用过了就塞到床底下”的遗言,暗自决定一定要说服杜月笙,让他不要再走上那条让他后悔终生的老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