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庞青与美人已然忘我。
我又叫了二声,无果。只好尴尬对丫环道:“这位大姐,你看……国舅爷好似不太方便,便劳你得当时将这此香料方子交与国舅爷……”
丫环香腮红透,早浑然忘却了我这一磋。
此时,那边嗯哼了一声。
我抬头,正好看到庞青扑闪着眼一仰脖,将杯里的酒倒入嘴里。一缕酒线沿着嘴角直淌到精壮胸肌上。美人嘤的叫了一声。庞青面上坏笑更深,眼里勾着,嘴里伸出那根湿淋淋的舌尖沿着簿唇舔了一舔。美人娇躯震颤出销魂的小波浪,眼见一腔春潮即融,撑不住了。
我相信此刻只需庞青勾勾手指,美人便会摔琴,凶猛地扑过去。
事实也是如此。
在天雷与地火热烈勾动的过程中,奋不顾身的地火被安顿在天雷修长有力的腿上,天雷随手捞起桌上的酒瓶,往口里灌了一口,轻怜蜜呵垂头;地火柔若无骨地偎在天雷怀里,此时仰头,眼神濡着,檀口也蠕着,丁香小舌如春蛇吐信,嗷嗷待哺,将我看出一身冷汗。
我道:“咳,国舅爷好忙,小官先告辞。”说着撩袍就想以最快的速度出去。但听身后庞青似叫唤了一声,丫环原本眼光发直似傻了一般,闻声浑身机灵一颤,很坚决拦在门口与我道,国舅有示下。
庞青此时已将那口酒喂到美人嘴里去,湿答答着二片唇,邪笑着冲我招手。
“顾眉君过来,本国舅介绍醉乐坊的如意姑娘给你认识。”
他说话的时候,如意姑娘嘴里兀含着他哺的半口酒,樱唇微翘,满面春|色,正含得十分好看。将吞未吞之际,猛听庞青这话,愣是没保持住一脸的风华绝代,酒直线地喷到庞青裸胸上。
庞青嘴角抽了抽,我满头大汗地看着他面不改色地轻挑起美人下巴,春意撩人道:“你不乖噢~快将它舔了。”美人嘤咛了一声,乖巧埋头贴入男人结实胸膛之间,沿着那片酒渍吮了起来。
庞青冲我挑眉:“如何啊顾眉君,此等销魂蚀骨的滋味,你可曾领受?”
美人的两只手已经全探到他怀里,摸索。
画面十分伤眼。非礼勿视,古人诚不欺我。
我清喉,不得以将眼光斜开道:“唔,其实小官今日不过是送您要的香料方子,未有其它正事,东西就放到这桌上罢,国舅爷若有兴趣,得闲便看上一看。咳咳,您……好玩。”
“别急嘛!”庞青勾唇一笑:“来,你将那方子拿给本国舅看看。”
我皱了皱眉,只好挪近二步,正要将纸笺放到他手上。哪知庞青压根没接,一错手擒住的是我的手腕。我愕然,还没反应,已给就势拉着往前一按,贴到如意姑娘雪白胸脯上。
“如何?什么感觉?”
如意姑娘原本正啃得卖力,不期然给摁了这么一下,顿时懵了,缓缓将脸从庞青胸中拔|出来,看看我,再看看庞青,一时傻眼。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天子亲勋一等候、皇亲国戚庞国舅、崇文馆大馆正,强迫下官狎妓。
我凉凉看了他一眼,庞青的表情十足淫|浪,吃吃笑道:
“比起男人的如何?”
我再如何不识货,也晓得醉乐坊金牌花魁娘子半露的酥胸,自然是十分柔软且特别诱人的。只是,我摸着她着如同摸上自己的一般,如何能有感觉。
而男人的……虽然我生平也只摸过那么一个。
那夜月下男人的胸……
结实且矫健的肌理、有力跳动的心口,火烫火烫的体温……我顿感脸热。此时顾及三人脸面,只好低声道:“国舅爷请放手。”庞青愕道:“放手?难道你没欲罢不能的感觉?”
我无奈道:“国舅明鉴,小官诚然……还是觉得男人的好。”
如意姑娘原本泫然欲泣,听了我的话,眼泪夺眶,捂面。
庞青面皮抽了抽:“顾眉君,你还是男人吗?你可知怜香惜玉四字如何写?”
我道:“小官乡下地方来的,糙人一名。国舅再不松手,小官便要无礼了。”
庞青“嗤”了一声,突然又咦了一下,一边举了花魁的手,拉着与我的凑了凑,左看右看,半晌拧眉:“连手也不像男人。”
我见他神情古怪,心里一紧,想也不想就提脚往花魁的三寸金莲一踩。如意姑娘这会儿坐在庞青腿上,面上二抹泪迹,盯着庞青与我正在发愣。给我一踩,登时嗷的一声,后脑勺对虾那么一拱,不偏不倚正撞在庞青额角上,后者闷哼了一声,撤手去捂自己额角。
我一脱身,不等庞青反应过来,便匆匆告辞,走得委实有些狼狈。
心中懊恼,走过一段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次。
我看到,庞青不知何时走出了内室。但见他歪着头靠在门框边,半开的襟口湿答答一片。他用露出一大截手臂的手抚着那片裸胸,一边盯着我阴恻恻地笑。
我恶寒收回视线,走出府门时又望了一眼这座森然巍峨的庞府,心头沉郁。
二日前,我很顺利地找到了那名叫云儿的小丫头,知道了花灯的确切出处。
庞府里头有一个废园,前些年据说是请了高人相过一回,嫌地势不好,因便封了。然而园里有一个荷池,每到秋起藕肥之时,府中下人便会偷偷钻入偷藕。那花灯便是小姑娘采藕时,自荷池底下一条暗沟挖出来的。
那暗沟上面,挡着一块铁板,花灯决计不可能是从荷池上面掉下的。唯有一个可能,那是从地下给水流冲上来的。
荷池,隔着铁板的地下暗沟,它通向的,很可能只有一个地方。
庞府地牢。
偌大一座庞府,要寻一个隐秘的地牢,谈何容易。
我略略沉思了一下,十数年前庞府周围的这一片官邸隶属于兴庆宫,后面才分割了出来,赐作皇亲国戚的官邸。六王爷是皇族中人,府中定有绘制的皇城简图。寻着了兴庆宫,便能找着现今的庞府。
寻着了庞府府邸的构建图,接下来的事情……便看天命而为了。
天若怜悯,就让这一年冬至北风,来得更早更凛冽一些罢。
我的手不觉紧了紧,定了定神对轿夫说:“往六王爷府上去。”
18
自从上回在府门口淋了雨,我在王府多了一项特权,出入可不必通报。
带路的王管事是极熟的,看到我一对灰眼左溜溜右溜溜,我奇道:“怎么?”他干笑道:“没、没什么。小的已命人前去请王爷。”
我在花厅坐下,丫环奉茶。我捧起茶盏正要喝,不提防一阵穿堂风过,我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诧道:“奇怪,打哪来这么重的一股胭脂味。”猛抬头,王爷一顿脚步,正停在玄关处。
王管事极狗腿,还没待我反应,已经颠过去一把掐在王爷后头举着烛火的丫环臂上,掐完接着在她腰上拧了二记,对我掐媚道:“相公鼻子真灵,可不正是这个爱涂脂抹粉的小骚蹄子!我注意她许久了!”
我看向王爷,了解地干笑了声。王爷面上略略有些不自在,斥道:“下去。”王管事道:“是。”末了面不改色将门窗户扇一概关了,拉着委委屈屈的丫环下去了。
王爷站在玄关处,却是不再进来了。
我道:“路过时突然想起,这段时间各自忙碌,许久未与王爷秉烛夜谈了。未知眉君今日来,是否来得不是时候?”
王爷道:“眉君何出此言,你明知道,无论你何时来,小王俱是扫榻相迎。能与眉君秉烛夜谈,实乃人生第一快事。”
他说着眉眼带笑,似乎是提脚要进然而又生生顿住。“……眉君稍候,我去去便来。”
门一开,又一阵穿堂风。我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眼瞧着王爷的后背似乎僵了僵,一闪没了影。
贼眉鼠眼的王管事又闪了进来,这回捧着一盅姜茶。哈腰候在一旁道:“相公今日鼻子似乎又有些不爽利。”我歉然点了点头,道了句多谢。一边灌了口姜茶一边问:“王爷前头见的是哪家的千金?”
王管事低眉顺眼道:“小的并未听有此事。”我横了他一眼,他很坚决地摇了摇头,直到我从袖里摸出一碇银子。他面上登时笑成一朵菊:
“您看您,太客气啦!小人不与相公说,还不是怕相公多心!”
“小人真的没有没有骗相公。王爷确实没私见哪家的千金,他见的是长公主殿下,不过长公主今儿过府,身边带了四位官家的千金,明显有意介绍与王爷相识。现下正缠着王爷,要在王府住下呢……”
说着“呸”了一声,“廉耻荡尽!”笑呵呵接过了银子。
我见到王管事口中那四名“廉耻荡尽”的千金是在不久之后。彼时王爷已换了一身行头,身上残留着皂角香味儿,正精神焕发与我抬杠,檐下那对虎皮鹦鹉,是光头那只会说话,还是三根毛的会。突然听到外庭有人吵嚷,不一会儿有下人禀告说,长公主后园开宴,邀请王爷赏脸过去欣赏四位千金献艺。
游廊走至尽头,隐约能看到后园的光景。那一片衣鬓交错间,依稀能看到四名各擅风情的美人婀娜多姿落在座间。我笑道:“看来今日我委实来的不巧。未知那四位,是哪家的千金?”
王爷道:“本王不知道。”说着将头扭去一边赏花。我便转向一旁眼珠骨碌乱飞的王管事,问他可给我收拾了房间。王管事看了看王爷又看看我,点了点头。我正提步要走,手上一紧教王爷攥住:“这么早便要歇下么?”
我点头:“嗯。”
王爷叹道:“入夜了凉,莫忘了盖被。有事嘱下人一声即可。”我再点头。走了二步,听到他在后头淡声道:“回了长公主,就说本王恰有紧急公务处理,一时走不开身。多谢她们的好意。”我埋了头走路,莫名其妙竟觉得有些愉悦。
路上王管事说:“那几位千金,一位是王侍郎家,一位张御史,还有保和殿李大人、通奉大夫常大人的千金。以小的看,王爷自是不会中意她们的,相公不必担心。”他看着我,一副了解且推心置腹的意思。
一个二个,的确都将我当做王爷的男宠了。
我既懒得理论,心中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历数这几位小姐皆是大不过三品且无实职的京官之女,看来,夏帝归根结底是怕王爷会与朝中哪位手掌重权的权贵结亲,坐大了势力。长公主此行,料想轻易不会善罢甘休。
我的猜测并没有错,这一夜,心怀鬼胎的人,远不止我一人。
半夜时,我悄悄摸了出去。下人们早在地下摊睡作一堆。途中遇到几宗巡院盘查,一看清是我,俱都放行了去。我来到王爷寝室门口,上上下下静悄悄没有半分声响,里面亦黑作一团。我定了定神,轻声推门进了去。
不是不紧张,一路顺过去的时候,手心攒满了汗。
我想事情最糟糕的后果,最多便是给王爷发现,局时大不了就说自己想与他开个玩笑,吓他一吓便是。然而当我摸到床上时,被吓到的却是我自己。
一根手臂向我抓了来。
我给吓到,不是因为这根手臂多么有力多么可怕,而恰恰是因为这手臂细腻,清凉,柔若无骨,分明是一只女人的手!伴随着这一根手臂而来的,是一阵扑鼻香风,黑暗里有人嘤咛了一声,向我倒来。那个时候,并非我不想接住这个娇软无力的身躯,而是我实在忍不住了——我一侧身,狠狠打了个喷嚏。
扑通!一道曼妙的暗影以不容置喙的倒栽葱之势,磕入地下。
灯火亮时,我看到,地上摔得不成人形的,的确是位姑娘。彼时她抬头,用流着两管鼻血、频临崩溃的眼神环视了在场众人一眼时,连气势汹汹破门而入的长公主也给吓住了。
王爷并不在房内。
长公主对这个结果很意外,我也很意外。
半晌她咬牙切齿问:“怎么是你?你为何会出现在王爷房中?”
我无辜地拍拍手:“小官与王爷年岁相近,蒙王爷屈尊相交,促膝夜谈是常有的事。倒是长公主与这位小姐,为何……”
长公主恶狠狠道:“你少管本宫的闲事!”
我道:“是。”
她冷冷道:“王爷呢?”
我环视了房间一眼——我也想知道。
长公主临走时放了狠话。她说:“顾眉君,你若胆敢坏本宫的好事,叫你好看!”
我惊魂未定回了自己房间。
叉好了门,我坐到床边,抚胸压惊。
此时一盅茶递了过来,我一时没多想,接过便喝了。喝了一口,呛住。
一只手拍着我的后背给我顺气。
我回头,指着面前王爷一张笑得温吞的脸说不出话来。
他握住我的手。下一刻,说出一句让我更张口结舌的话。
他道:“眉君,今晚,我俩同榻而眠吧。”
“外面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姑母步步紧逼,而本王委实不愿买一笔稀里糊涂的帐。唯有与你一起,方能证实本王的清白。”
我看看身后的小床,再看看面前的男人,哑然。
如此的确能证实王爷的清白。
可是——我的清白又让谁来证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