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平稳稳地走过了一个月。
又是一个阳光普照的上午,彻彻底底在“试炼所”玩了一天的雷利亚打着哈欠走出门,左后看了看后,轻轻一跃赶上了恰巧就在前面行走的雪清秋。
正自往前的雪清秋看了雷利亚一眼:“有事?”
“没什么,”雷利亚又打了一个哈欠,“昨天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去‘试炼所’?”
“有事。”雪清秋目不斜视,言简意亥。
雷利亚有些无趣地一撇嘴:“是那条黑龙的事么?——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跟那么一条黑龙在一起玩?”
雪清秋懒得回答。
雷利亚却不愿意见好就收——或者他并不觉得自己见了‘好’:“不说黑龙怎么样,也不说他的能力怎么样,光说他甚至不敢反驳当面的嘲讽,”雷利亚说着就皱起眉了,“这样的龙,有什么值得交往的?”
“你觉得我交错朋友了?”雪清秋终于开口了。
“当然,”雷利亚大大咧咧地回答,“我们是从同一处出来的,又都是化形之前就能说话的,所以我才记着要——”
“提醒我一两句?”雪清秋接了对方的话。
雷利亚点头:“你知道就好。”
雪清秋停了脚步。他看着雷利亚面上掩不住的倦色,淡淡道:“你方才说,你们昨天又去试炼所了?”
雷利亚道:“没错。”
“不止吧,还去了哪里?酒吧,或者其他什么地方?”雪清秋问。
雷利亚顿时神采飞扬:“我们还去了斗兽场看斗兽——真是太刺激了!足足二十匹疾风狼对上一个手无寸铁的青龙,在不足五十米的大笼子里,到最后笼子的每根铁条上都沾满了血!”
“斗兽场晚上九点就关门了。”雪清秋冷静道。
“当然,”雷利亚耸耸肩膀,“我们看完斗兽场之后还找了家夜晚[1]玩了一会。”
夜晚?雪清秋皱了眉,他本来以为雷利亚最多只是去酒吧:“我记得夜晚有年龄限制。”
雷利亚并不在意:“大家都去了,也没见夜晚拦着我们不让进去。”
雪清秋冷淡地应了一声。
“清秋,你跟那只黑龙在一起有什么意思?你跟黑龙在一起,大家都懒得找你玩了。”雷利亚还准备说服对方,“你看,我们在一起……唉,你要去哪里?”
最后一句,雷利亚提高了声音对已经走出好几步的雪清秋道。
雪清秋头也不回:“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跟方卓在一起么?——想知道就跟来!”
一路无话,当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学院北角一个偏僻的训练场后,雷利亚忍不住了:“你带我来这里做……”
雷利亚忽然收了声,因为他终于看见了龙——正在训练场中上下翻腾的方卓。他皱了眉:“你就带我来看这个?”
雪清秋没有出声。
雷利亚只能再接着往下看,大概十五分钟之后,他又不耐烦了——因为面前训练场里的龙老是重复同一种单调无趣又没有难度的动作:“然后呢,这些简单的动作谁都能做——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说我身边只有一个黑龙朋友。”雪清秋选择了这句话做开头,“你说的没错。开学到现在一个月多一周,我确实天天在看着他。”
雷利亚嘲笑道:“你不会看上这黑龙了吧?”
雪清秋置若罔闻:“我注意到,他每天晚上十一点入睡,上午五点起床。”
“你真的看上他了?”雷利亚顿时奇了。
“我们上课时间是早上八点,下课时间是晚上五点。”雪清秋转脸冷冷看了雷利亚一眼,问道,“有多少时间休息?”
雷利亚皱眉:“你当我是白痴么?——算上午休,扣掉熄灯之后的时间,再加上午五点起床的话,有十一个小时。”
“有十一个小时。”雪清秋重复一遍,“下课后,你会花多少时间再训练自己?”
雷利亚眉心皱得越紧:“训练?每天的课程量已经够多了……我最多再花一到两个小时。”
雪清秋点了点头:“和我差不多,有过每天的计划么?”
“课程已经安排得好好了。”雷利亚摇头,言下之意是没有。
雪清秋唔了一声;“我也没有。课程确实已经安排好了——不过,我在他的书桌上看过一份计划书。”
雷利亚终于有了点兴致:“然后呢?”
“安排了七个半小时的计划。”雪清秋再道。
“不可能。”雷利亚完全反射性地道。
雪清秋没再出声,雷利亚却开始追问了:“中午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不可能拿来训练。这样只剩下九个小时。下午下课后,至少要一个小时吃饭休息吧?这样就剩下八个小时。再加上早上起来的梳洗,难道不需要一点时间?——一天里谁抽得出七个半小时来训练!”
雪清秋直视场中训练的方卓,并不回答。
而激烈反驳的雷利亚看见雪清秋这样,却反而迟疑了。踟蹰片刻,他道:“你真的看见……他训练满七个半小时了?”
“你不清楚他是怎么在一天里抽出七个半小时训练的,我也不清楚。”雪清秋冷淡开口,“可是我看见了,整整一个月。”
雷利亚哑然了,因为他确信雪清秋还不至于撒这种没有好处又马上会被揭破的谎。
停顿片刻,雷利亚又道:“一天七个半小时,真要做也不是做不到……”
雪清秋点点头:“你能持续多久?”
雷利亚不说话了。
这样的强度,一天,或者两天勉勉强强都可以,可是十天半个月呢?一个月,两个月呢?
总是贵在坚持。
雷利亚不说话了,雪清秋却开始出声:“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跟方卓在一起,理由就是这个。”
雷利亚没有出声。
雪清秋冷笑起来,眉目间尽是薄薄的讥讽:“看在同一地出来又同时在化形之前说话的缘分,你想劝我是吧?——很好,我也劝你一句:别什么人来找你玩你都跟着一起玩去,当心有一日你不止时间耽误了,连名声也给败光了。”
雷利亚并不反驳。看着场中从头到尾没有转过一次头的方卓,他若有所思。
帝堂绝这一刻的心情不错,不止因为就在三天前,底下有消息传来说找到风花叶的行踪了,原来对方就潜伏在当初他曾经去挑过小龙的蒙丹城内。还因为他此刻已经处理好龙宫一应事物,马上便能亲自启程去蒙丹追查风花叶了。
只可惜计划总不如变化那么快。
就在帝堂绝即将起身的时候,一个有着一头闪烁太阳光辉的短卷发的金龙自殿外大步走了进来。
走进来的金龙身材高大,五官深邃,棱角分明,尤如刀削斧刻,俊朗非常。甫一自外头闯进来,金龙就开了口:“绝——”
帝堂绝蓦的沉了脸。霍然站起身,他也不看进来的金龙,只对跟着金龙匆匆跑进来的侍从厉喝:“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连王进来了都不知道先行通报一声!”
大步走进帝堂绝的金龙当即一顿。
那几个跟在金龙身后的侍从吓得跪在了地上。
帝堂绝却已经沉着脸转身对旁边的龙吩咐:“把现在在外面守着的全部拖下去,每个十五鞭,然后全部换掉。”
站在帝堂绝身旁侍卫模样的龙答应了一声,上前就去拉那几个跪在地上的龙。跪在地上的龙大声哀求着,而帝堂绝,却已经转脸看向金龙了。他微微弯腰,行了一个标准的问候礼,而后才沉稳并疏离地开口:
“王今日前来,不知是因为什么事情?”
耳边听着越来越远的哀求声,金龙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我听说你又要离开?”
“是。”帝堂绝回答,“今天就走了,因为一些私事。”
“你要走的事情,有谁知道?”金龙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脸色太难看。
“冕下[2]已经知道了,四上将[3]联合署名完了。”帝堂绝道。
金龙的脸色还是不受控制的阴沉了下去:“那为什么——我不知道?”
帝堂绝皱了眉:“要出去的事情我已经写成汇报,投入程序,一层层递交了。王没有收到么?”
金龙至此倒是记得了自己还有好几份文件没有看过。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你的事情会走程序?”
“不然要怎么样?”帝堂绝平静地问。
“来我的宫殿和我说一声,很费工夫么?”金龙近乎质问。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帝堂绝神色平静,“进入程序的东西,王迟早会看到。”
金龙深吸了一口气:“帝堂绝,你是打算和我吵架吗?”
“王为何这么说?”帝堂绝反问。接着,他对周围人道,“你们先出去。”
还呆在宫殿里的侍从侍卫整齐答应之后,纷纷离去。
帝堂绝沉默着,待周围的人都离开之后,他才看向金龙,目光便也冷静得近乎冷漠了,“吵架?塞莱斯特,你不要名声,我还要;你不要脸,”他顿了一顿,目光深寒:
“我还要。”
帝堂绝的这句话一出,眼看着就要发怒的塞莱斯特倒是冷静下来了。他呼出一口气,放缓声音:“帝堂,你还在想那条小银龙?我知道你伤心,可是已经一个多月了,你也该放宽心——我的意思是,那条小银龙到底不算你亲生的。”
帝堂绝听着塞莱斯特把话说完,他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嘲讽地笑容:“不算我亲生的?不错,他确实不是我亲生的。”
塞莱斯特正要接口,就挺帝堂绝再道:
“——只不过就算是我亲生的,也要死,是不是?”
塞莱斯特再说不出话来。
帝堂绝也觉得疲惫了,他弯腰自面前的矮几上拿起代表辅王身份的印章,五指再轻抚一下腰间的直刃长剑,淡淡道:“好了,王,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走了。如果王没有其他什么要商量的话,还请让开。”
言罢,帝堂绝不等塞莱斯特说话,便向外走去。
“等等!”塞莱斯特拧了眉,“你要去多久?——你就这样走了,龙宫的一应事物怎么办?西南那边刚刚才传来消息,说又有动乱的苗头了。”
帝堂绝终于等到了这句话。他其实有些奇怪,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只是一句话的功夫,对方也硬要拖得那么长:“属于辅王的事物我已经委托四位上将一齐负责,并交由冕下监管。还请王宽心。至于王所说的西南艾城动乱,我想那里的负责人明白该怎么处理。”
“四上将也罢,冕下毕竟年纪大了,而且艾城……”塞莱斯特没有说下去,不知道是因为自觉自己不应该这么说话,还是因为看见了帝堂绝委实太过冰冷的眼神。稍稍一顿,他不再说权力的事情,而只再道:
“你要去多久?”
“不确定,或许一两个月。时间到了,请王见谅。”根本不想多说,帝堂绝微一欠身,便向外走去。
见帝堂绝这样,塞莱斯特也无法再说什么,只得跟着对方往外走。
一路沉默地向外,刚刚出了宫殿,帝堂绝就见一位面容姣美的青龙等候在外。
又是新面孔?帝堂绝平心静气地想着,然后,他对刚刚新换上来,战战兢兢的侍卫道:“有王的客人来这里,怎么不请进去见王?你们让贵客杵在这里当招牌么?”
言罢,帝堂绝也不顾瞬间哑然的两人,只转身对塞莱斯特道:“王见谅,我这里的侍从不懂事,下次有什么吩咐,让侍从来找我便好了。”
说完这一句,帝堂绝再轻轻一个欠身,便向早就守候在一旁的天马车走去。不多时,便乘着天马车自上空离开了龙宫。
短暂的插曲过后,在诺亚学院的方卓也终于完成了计划。
自训练场中走出,方卓伸手抹了一把额上亮晶晶的汗水,又拿起一旁的水也没先喝,而是走到雪清秋和雷利亚旁边,有些歉意地道:“今天你怎么来得这么早?我还没有训练完。”
说完,他又向雷利亚点头:“你好。”
“你好。”雷利亚刚回了一声,就听雪清秋道,“没什么,就是有人和我打了一个赌。”
“哦?”方卓笑了,“赢了没有?”
“你说呢?”雪清秋的表情微带矜持。
“恭喜!”方卓大笑。
雷利亚注意到了,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要问是什么赌,而只是简单的恭喜。还有那每天七个半小时的多余训练……
唔,或许雪清秋说得没错?挑朋友么,当然不能只挑会玩乐的。要找玩乐的朋友,哪儿都有,可是真要找一个能在十一个小时的空余时间里训练足七个半小时,并且还不止是一天两天的……
雷利亚眨巴眨巴眼,然后,他朝方卓伸出了手:“我记得我还没有介绍过自己——雷利亚,你好。”
方卓有些惊讶,却很快的露出笑容并且伸出手,同对方轻轻一握:“方卓。”
“很高兴认识你。”雷利亚道。
“当然,我也是。”方卓回答,刚要继续开口,却听一道声音自远处插入:
“原来你们在这里?方卓,外头有一个叫曼迪的阁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