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的事情,就像一个蹩脚的剧本。梅若鸿莫名其妙拣到一支梅花簪子,然后听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头附赠讲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故事,等到老头走了之后,一堆人还为前世今生的话题争论不已。
“你这样死气白赖的跟人家要了梅花簪,你有什么用处呢?”等他们讨论完毕,汪子默看着梅若鸿那拿着簪子出神,忍不住敲了他一记。
若鸿大梦初醒般。“是啊!我一个大男人,要一支发簪做什么?我就是被那个故事迷惑了嘛!”他抬起头来,看看子璇,又看看芊芊,再看看子璇,再看看芊芊,眼光就在两个女孩脸上转来转去。“这是女人用的东西,我看把它转送给在座的女□□!”
如果不能给人家,那就不要一开始就给人希望。翠屏看了一眼同时凝望住梅若鸿的两个女孩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东西只有一个,注定一个人能得偿所愿,你既然知道这种后果,又何必当着另外一个人的面做出选择,伤了那人的心。
“哈!”若鸿笑了起来,自我解释的说:“子璇太现代化了,用不着这么古典的发簪,所以,给了芊芊吧!”说着,他就走到芊芊面前,把簪子郑重的递给了芊芊。
“你……把它送给我?”芊芊见状又惊又喜,眼神若有似无的瞟到汪子璇那边去,而在那一旁的子璇,见状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虽然梅若鸿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可是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簪子给了杜芊芊,本来就是标明了一种态度。
“是啊!”见到杜芊芊欣喜若狂的样子,梅若鸿点点头,很温柔的说:“以后你心烦的时候,看看簪子,想想我们大伙儿,想想说故事的老头,想想故事里那个苦命的格格,想想那个梅花烙印……你就会发现,自己也挺幸福的!至于你爹娶姨太太的事,不就变得很渺小了吗?”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不幸上?只有别人的不幸才能让你觉得你是幸福的?翠屏听着这种言语,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只是多看了那簪子两眼,心里想着,如果子璇喜欢这种东西,那改天淘几个别致的送给她好了。
对于坚强的人来说,自己的快乐由自己做主,需要攀比才能让你感觉得到的幸福,实在是太不可靠太卑微了。
但是显然,杜芊芊没有像翠屏这样想。她激动的整个脸庞都变的发光了起来,紧紧的将那支簪子窝在胸前,仿佛握着什么无价之宝。
他们刚才所有人都说,这只梅花簪跟梅若鸿太配了,简直就该是他的图腾,他自己也承认了。而一转眼,杜芊芊看到他把他的图腾送给了自己而不是汪子璇,当下整个人都几乎要被那种幸福感淹没了。
这不是一支普通的簪子,而是一支带有特殊意义的簪子。杜芊芊总觉得梅若鸿用这种动作,对自己传递了某些东西。
看着那两个旁若无人的在那里含情脉脉的对视,翠屏无奈的移开了头。在她身旁的汪子默发现她这个动作,悄悄低问,“怎么,你也想要那个簪子?”
“算了,我对小姑娘的东西不感兴趣,还是不要夺人所爱的好了。”翠屏轻轻一笑,伸手过去挽汪子璇的手臂,“子璇,我看你好像对这些小东西很有兴趣,你说我们要不要在店里也摆上这些小玩意儿卖?”
“好啊,只是这些东西太过琐碎,会不会太麻烦?”翠屏的到来化解了汪子璇的尴尬,梅若鸿当着她的面将东西给了杜芊芊之后就再也没看过她一眼,更没有任何安慰的话,似乎已经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这让子璇非常难堪,所以她很高兴翠屏的解围。
“不会太麻烦。我们可以空出一面墙,然后用夹有薄海绵的黑色金丝绒布做墙纸,用针将那些银簪子啊,耳环啊,戒指啊什么的固定在黑色金丝绒上,外面再罩上一层玻璃罩子。平时锁着,有人买的时候再打开拿给她,这样既方便顾客挑选,又便于我们保存,你说好不好?”
“这个主意好,黑色的绒布配上亮晶晶的首饰,光想想都觉得很漂亮,如果做的好了,一定可以成为我们店里的一道风景线。记下记下,我要了这个点子。”
开始只是哄她开心而已,可是说着说着连翠屏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两人倒认真的在那里讨论起来了,子璇很快就把刚才梅若鸿带给她的不如意抛到了九霄云外。
其实,她不一定是非要被别人选,不是吗?她有她的世界,她大可做个高傲的女王,等待别人的屈服,而不是像个奴隶一样,跪倒在别人的面前。
===============================
以后的日子里,汪子璇与梅若鸿的联系就渐渐的少了。她有自己的事业要忙,自然无暇顾及其它,更何况此时梅若鸿身边更有了一朵温柔可人的解语花。
与汪子璇相反的是,杜芊芊却陷入了对梅若鸿的迷恋中。她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份强烈的、义无返顾的、椎心泣血般的爱情里去了。她无法解释自己的感觉,也无法分析自己的思想,她只是朝朝暮暮,握着那支梅花箸,疯狂般的念叨他的名字:梅若鸿!梅若鸿!梅若鸿!梅若鸿……
每念一次,她的眼前心底,就闪过他的音容笑貌。狂放不羁的梅若鸿、天才洋溢的梅若鸿、稚气未除的梅若鸿、幽默风趣的梅若鸿、热情奔放的梅若鸿、旁若无人的梅若鸿、充满自信的梅若鸿、充满傲气的梅若鸿、疯疯颠颠的梅若鸿、喜怒无常的梅若鸿!她脑中的每个思绪里都是梅若鸿,眼中看出去的每个影像都是梅若鸿。过去十九年的回忆都变成空白,存在的只有最近一个多月的点点滴滴,因为每个点滴中都是梅若鸿!
她觉得,他送了这个东西,就是接受了自己的存在,默认了自己的地位,说明在他的世界中,自己比子璇更重要。所以,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做一些事情。做一些她以前一直想做而不得做的事情。
所以,杜芊芊在沉寂了几日之后,终于忍耐不住的带着一堆东西去看梅若鸿了,上次一他拒绝了她的帮助,可是这一次他一定不会了。因为,因为子璇已经好久都不去水云间了。
杜芊芊去水云间的时候,刚好遇到梅若鸿遭遇“弹尽粮绝”的窘境。当她看着他坐在窗前对着最后一点颜料发呆的时候,几乎不可抑制的陷入一种“心有灵犀”的激动中去了。
看看啊,他们是多么的相配,她知道他正好缺少什么东西,而她正好就带来了他需要的东西。
“若鸿,你瞧,我带什么东西来了?”杜芊芊兴高彩烈的走到桌边,将大卷小卷的东西放到他的桌面,露出了她那闪耀着阳光的脸庞。
“画纸?”若鸿检点桌上的东西,不可思议的说:“西画水彩纸?国画宣纸?还有画绢?颜料、炭笔、画笔……你要我开文具店吗?”
“还有呢!”杜芊芊抓起另外一个大袋子给他看:“这里面是吃的,有菜有肉有鸡翅膀,等会儿把它卤起来!”
说完,她一脸热切的看着梅若鸿,等待着他的夸奖与赞叹,就如同他当初给汪子璇的那样。她曾经羡慕过梅若鸿跟汪子璇之间的那种默契,那种和谐,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比子璇更加适合拥有这一切。
可是让她惊讶的是,梅若鸿并没有兴奋的跳起来,他只是站在原地,那么看着杜芊芊,脸色渐渐的变的阴暗起来了。
看着梅若鸿那样的表情,杜芊芊不由得想起了上次的事情。不行,她不能在重蹈覆辙,他那么骄傲那么清高,那么敏感那么脆弱,她一定要把话说清楚,不能让他羞涩不安,不能让他误会误解,最重要的是,她不能让他再拒绝她。
“若鸿,你听我说!”她奔上前来,热情的抓住了他的双手,她眼中绽放着光彩,她不害羞的、不瑟缩的、不顾忌、也不隐瞒的将自己的心意喊了出来:“这一次,和上次送咯咯咯不一样!上次你说我是外国人,所以你不接受我的好意,可是,现在,我已经被你‘同化’了,被你‘征服’了。事实上,”杜芊芊大大的喘口气,眼睛更亮了:“我已经弃城卸甲,被你‘统治’了,我不再有自己的国土,也不再是自我的国王,我愿意把我的一切,和你分享!你不可以拒绝我,也不可以逃避我!因为我和你是一国的人了!当你把那个梅花簪交到我手里的时候,你就承认了我的国籍了!你再也不可以把我排除到你的世界以外去了!”
“芊芊!”梅若鸿仿佛被她的真诚“感动”了,他热烈的轻喊了一声,双手用力一拉,她就滚进了他怀里。他无法抗拒,无法招架,无法思想……他的头俯了下来,他的唇热烈的压在她的唇上了。
杜芊芊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她那温热的唇,紧紧贴着他的。她的心狂跳着,他的心也狂跳着。他们在彼此唇与唇的接触中,感应到了彼此的心跳,和彼此那强烈奔放的热情。此时此刻,水也不见了,云也不见了,“水云间”也不见了。天地万物,皆化为虚无。
“芊芊!不行!我不能这样……别招惹我!你逃吧!快逃吧!我是有毒的!是个危险人物,我不要害你!我不要害你!”两人激吻了一会儿,梅若鸿忽然推开了杜芊芊。他重重的甩了一下头,倏然后退,仿佛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
“请你害我吧!”芊芊不明白他突然的退缩,于是只能加倍的用自己的热情去感动他:“就算你是毒蛇猛兽,我也无可奈何,因为我已经中毒了!”
“不不不!”梅若鸿更快的后退,用害怕的,恐慌的看着她“如果我放任自己去拥有你,我就太恶劣了。因为你对我一无所知,你不知道我的出身来历,不知道我的家世背景,不知道我一切的一切,你只知道这个水云间的我……我不够好,配不上你……”
“为什么你总是要这样说呢?你的出身是强盗窝?是土匪窝?是什么呢?”杜芊芊站在他的对面勇敢的喊着,她自认为自己对他的爱足以融化一切。
“不是强盗,不是土匪,只是农民。我父母都不识字,靠帮别人种田维生,我家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受教育……全家穷得丁当响。我十六岁离家,去北京念书,到现在已十年不曾回家,也未通音讯……你瞧,我这么平凡渺小,拿什么来和富可敌国的杜家相提并论!”梅若鸿躲在角落里痛苦的剥白自己,那脆弱的样子让杜芊芊整个心都碎掉了。
“不,我不在乎!”她喊着:“我真的不在乎!不要再用贫富这种老问题来分开我们吧!”边喊着,她又扑上前去拉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