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该喝药了。”魏宝儿巧笑茜兮,体贴万分的将富察氏从蒲团上扶起来,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
长春宫正殿里显得十分空旷,只有看守的嬷嬷始终尽忠职守的伴在富察氏身侧。长春宫已然成为了冷宫,只有犯了错的奴才,才会被调进这里。那些伺候的人见富察氏已然疯了,皇上和太后又根本不理会她,所以也都懒得再伺候这个女人了。
富察氏眼神迷茫的看着魏宝儿,仿佛在好奇,又仿佛她根本什么都没看见。
“永琏,我的永琏呢?”富察氏忽然站起身来,像个丢失了玩具的孩子一般,急得团团转,四处的寻找她的永琏。
魏宝儿面对反复无常的富察氏,没有丝毫的不耐烦,脸上始终挂着温润的笑意。
“皇后娘娘,您乖乖的喝药,喝完了药,宝儿就带您去找二阿哥。”魏宝儿柔声劝着,现在她是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粘着富察氏。因为她知道,一旦她落单,就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她时刻伺候在富察氏身边,白天哄着她,晚上给她守夜,不是因为她心善,而是因为只有如此,方能躲过那拉氏的夺命追杀。魏宝儿有百分之一百的自信,那拉不敢在富察氏面前动手,因为富察氏背后的嬷嬷都是皇帝和太后的人。
皇宫里,除了皇帝以外,没有谁人能够真正做到指手遮天。那拉氏,即便再怎么得宠,再怎么有权势,她也有触及不到的角落。长春宫,便是她的软肋。这场仗,比得是耐心,她和那拉氏你死我活,她魏宝儿自从进宫的那天开始,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她只能赢不能输!
“好,好,宝儿带我去找永琏.......”富察氏闻言,快乐的拍着手。
今儿是初一,永琏是孝顺的孩子,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他都会前来长春宫门口叩拜。虽然明明知道见不着自己的母亲,但仍旧风雨无阻。
魏宝儿扶着富察氏,走到长春宫最高的地方,宫墙外头观瞧。但见十四岁的永琏跪在长春宫门口,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正在行大礼。周遭的侍卫不敢受拜,纷纷站到了永琏的身后。这景象,每半个月都要上演一次。
“皇后娘娘,您看,那不就是二阿哥吗。”魏宝儿看着永琏,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听说,二阿哥自打五岁开始,皇后就幽禁长春宫了。永琏自幼失去母爱,想必心灵一定是挺寂寞的吧。
“皇后娘娘,您有没有什么话,想对二阿哥说啊?”魏宝儿不动声色,悄悄的靠在了富察氏的耳畔,小声的问着。
富察氏像个痴儿一般,恍然的点着头,有啊,有的,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她的永琏说。可是外面的坏人,都不准她出去,不准她跟永琏讲话。
“皇后娘娘,只要你乖乖的,听宝儿的话,宝儿就帮您带话给二阿哥。这是咱们之间的小秘密,不能对外人说,好不好?”魏宝儿继续轻声细语的诱导富察氏。
“好,好!”富察氏连连点头应着,很是兴奋的样子。
“我听你的话,嘘!”富察氏诚惶诚恐的捂着嘴。
“不能对外人说,不能说......”
魏宝儿用余光瞥了一眼跟在富察氏身后的那些嬷嬷,她们都没有听到,于是魏宝儿的笑意越来越深了。魏宝儿看得很清楚,在那拉氏的监控下,她想要活命,难于登天。遂只能走迂回路线,靠妃子、靠皇子。这满宫里的妃子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谁也不需要她再锦上添花了。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努力拉拢一个皇子,罩着她。
这宫里的皇子大多都是有母妃,可也确实有一个人例外——二阿哥永琏。永琏是跟那拉氏有家仇的皇子,想必他也一定很希望给那拉氏添堵吧?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那拉氏知道拉拢永璜,怎么我魏氏就不能拉拢永琏么......想到这,魏宝儿大眼睛滴溜溜的转,是美滋滋的笑了。
魏宝儿静待时机,十五那天永琏果然又来长春宫了......
“唉呀。”魏宝儿急匆匆的冲出长春宫正门,一下子就撞在了永琏的身上。
“不知是二阿哥在此,奴婢愚钝,冲撞了二阿哥,请二阿哥饶命啊。”魏宝儿柔柔的跪在了地上,含着一汪眼泪,可怜兮兮的望着永琏。真正是若柳扶风,娇媚动人。
“何事如此心急火燎的?”永琏揽住了那些准备拿了魏宝儿问罪的侍卫,耐下性子来询问道。
要说,魏宝儿这样貌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她是高斌精心挑选的美人,又经过了多年的训练,永琏而今也算是少年一枚,对魏宝儿这样貌美的女子最是不能抗拒了。平常永琏要是被人这么撞一下,早就把罪魁祸首拉出去杖毙了,可今日一看魏氏的容貌,竟然平息了怒火。
“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奴婢这是想去太医院寻太医来,一时情急......”魏宝儿咬着下唇,半抬着眸子怯怯的看了永琏一眼,随后又迅速低下头,身体向后缩了缩,惶恐得像是受惊的小猫一般。
“皇额娘身子不适?”永琏一听就上心了,永琏开慧较早,当年的事他都记得,母亲这个形象在他心里从来不曾褪色。也因此,永琏对吴那拉一直耿耿于怀。只是永琏向来会装,在人前从来都是孝顺有礼。
“你先起来吧。”永琏伸出手扶起魏宝儿。
魏宝儿抓紧时机,将纸条握在手心里,塞到了永琏的手中。
永琏吃了一惊,再看了一眼魏宝儿,但见魏宝儿用亮晶晶的眸子盯着他,仿佛说尽了千般为难,万般苦楚。
永琏思索了一下,对魏宝儿点点头。
“好了,我也不怪你了,快去太医院吧,晚了就不好了。”永琏握紧了手中的纸条,将手背到了身后。
魏宝儿一步三回头的走远,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深深镌刻在了永璜的脑海中,永琏望着那一抹清丽的背影,失神.......
永琏回到慈宁宫,遣走了那些伺候的奴才,方才将手中的纸条取出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封信,正上头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吾儿亲启......
永琏的心骤然紧缩了起来,富察氏神智不清,字迹也不好看,语句更是凌乱不成逻辑,但是永琏几乎立刻就认定了,这的确是额娘写给他的信啊!那字里行间,无不透露出了一个母亲对孩子殷切的思念,这种母子相连的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永琏的眼眶红了,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下来.......额娘!
永琏宝贝的将信折好,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胸口,只觉得心里暖暖的。那个漂亮的小宫女.......她一定是额娘身边伺候的忠仆吧。她是个善良的人,如今这宫里人情冷漠,谁敢惹上额娘这个大麻烦呢。可她却愿意冒着生命危险,送这封信给他。找个机会,一定要好好谢谢她。
而此刻,‘善良’的魏宝儿正讽刺的冷笑着。想要出头,就不能怕死,不能瞻前顾后、犹豫不决。圣上有旨,不允许二阿哥和三格格接触皇后,宫里没有人敢违抗圣旨。但她魏宝儿敢!这一封信,暴露了她就是死路一条,可若是没有暴露,她就成功搭上了永琏这条线索。成功,就是需要不择手段。正如同她当初在御花园,故意去冲撞太后,咬牙挨下了八十廷杖不死。她有决心,也相信自己有这个运气。
魏宝儿看着面前笑得像个孩子一般的富察氏,不由得暗道一声:真是多谢你了,疯子皇后娘娘......
阿林收到小梅的回报之后,就立刻转述给了吴那拉。
“她要搭上永琏。”听罢了那日魏宝儿冲出长春宫,正巧撞到永琏的这件事情。吴那拉多警觉的一个人啊,立刻就发现了魏氏的意图。魏氏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冲撞永琏,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做了一样足以引起永琏重视的事情,顺着富察氏的杆子,爬向了永琏。
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扭转乾坤,一个疯子也能成为她手中的棋子。
“姐,你在想什么?”阿林见吴那拉异常的沉默,遂开口问道。这两日,他想了无数办法,但还是行不通。长春宫如今可比大内监牢,真正是固若金汤。除非能长一双翅膀飞进去做手脚,否则还拿她没办法。
“在想魏氏的目的。”吴那拉皱着眉头,魏氏利用冲撞太后的契机,逃进了长春宫。而今明目张胆的拉拢永琏,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找靠山,同时是向吴那拉示威,企图激怒吴那拉,好让吴那拉生气,然后送东西进去对付她。
吴那拉笑了笑,如今的魏氏,就好像当初在宝亲王府里假怀孕的她。对方以逸待劳,用自己做诱饵引她上钩。长春宫重重封锁,魏氏死守在富察氏身边,她除了送东西进去,一时间还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但她又岂能那么没脑子呢,魏氏一定在等着她下手,长春宫里面的情况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一旦她忍耐不住对魏氏下了手,那么魏氏那头就有无数种办法可以拆穿她的把戏。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陷害她,说她企图谋害富察氏。这么多年,她维持的这个‘雅儿’的面具,就会被拆穿。弘历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人。她还是那句话,这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去,日后生根发芽,那是指日可待了。
魏氏这招请君入瓮,正是她原来对富察氏玩儿过的把戏啊.......不过,吴那拉毕竟不是富察氏,也不会做富察氏当初做下的那些愚蠢的事情,把小辫子送到对方手里。
宫里的人手调派都是由太后在掌管的,这两年她跟太后的关系很微妙。太后一直在分她的权,她也必须得‘听话’,乖乖的把权送到太后手上,以求维持这个表面的和平。魏氏是太后贬谪到长春宫去的,若是她出面,说要调冲撞她的那个小宫女出来,太后肯定会心生不悦。一个宫女也能值得皇贵妃亲自来说情,太后一定会认为她是别有目的。
当然,她也可以跟弘历吹枕头风,说是认识魏氏,不忍见她受罚被贬去长春宫,让弘历出面调她出来,弘历也绝对会同意。但这样一来,就是直接绕过了太后,公然对太后的决定表示不满,得罪太后就更彻底了,还不如直接跟太后说呢。
魏氏是算准了这些厉害关系,才敢冒着死的危险,在御花园冲撞太后。冲撞太后,有可能会死。但是如果不去做,就必死无疑。十几岁的小姑娘楞是忍下了八十廷杖,活着爬进了长春宫。不愧是乾隆后宫最后的赢家,果然够狠够聪明,这回真是踢到铁板了。
“呵呵,算了。”吴那拉不由得失笑。
“姐姐?”阿林不懂,姐姐忽然笑什么。
“她要搭永琏的顺风船,那就让她搭好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吴那拉言道。敌人自己要凑作堆,连在一起,她为什么要阻止呢?
“而今魏氏她就是想要我着急,想要我自乱阵脚。我若是真的着急了,岂不是正中了她的下怀。”魏氏聪明,可吴那拉也不笨,想要激怒她,魏氏还差了点火候。
魏氏,既然你喜欢搭永琏的顺风船,那就搭吧。只是要小心,这条船可是随时有可能撞冰山的,希望你能准备好救生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