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审讯间里,中间摆着一张方桌,墙角放着垃圾桶和一盆绿色小盆栽。
四周没有窗口,唯一的入口只有殷晟背后的门。
他拉开椅子坐下,中央空调在头顶嗡嗡的响,屋里暖和了很多,殷晟搓了搓冻僵的手指,抬眼看桌子对面的人。
毛敏的长相和张玲比可以说是云泥之差,但若放在普通人堆里,是一抓一大把的那种。
她披散着中长的头发,发尾因为经常扎起来而微卷,头发是染成现在很多人喜欢染的浅褐色,衬着肤色白了一些。
她坐在椅子里,因为进审讯间时手机被没收了而无意识的捏着手指尖。
“这是怎么回事?”
毛敏微微蹙眉,极力控制着情绪看向殷晟,“为什么将我和大哥带到这里来?”
“我们只是有话想问问……”
殷晟手肘撑在桌面上,神情慵懒,只是不等他把话说完,毛敏就尖叫起来,“你不是警察!不能审讯我!”
殷晟挑眉,“只是聊聊天,闲聊而已。”
毛敏不信任的看他,“你和那个司徒没安好心对吧?想套话?”
殷晟勾起嘴角笑起来,殷晟的笑很淡,嘴角轻轻的咧开,眉眼微微眯起,不会太夸张,也不会看不出,在一个刚刚合适的位置,让人觉得他确实是开心的,并且觉得这种笑容让看的人觉得很舒服。
“套什么话?你不是关心案情么?我只是和你聊案情而已。”
殷晟漫不经心道,“有关张玲的事,我想和你聊聊。”
毛敏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她手指有些颤抖,控制不住,干脆放到了桌子底下紧紧握住。
“张……张姐……张姐的什么事?”
“随便什么事,说说看。”殷晟手指轻敲桌沿,“你也知道,她的死有些蹊跷,看起来似乎和毛大生的死有关系,又好像没有关系,挺诡异的。”
毛敏张了张嘴,斟酌着道,“你们之前说……二哥看……看见……”
“我也看见了。”殷晟眨眨眼,靠近桌边,抬手撑住下颚,眼睛盯着毛敏,“听毛鑫说,张玲和你关系不错?她没来找你么?”
殷晟故意把话说的暧昧不明,声音压低,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竟平生多了分阴森出来。
毛敏背脊发凉,就好像真的有什么站在自己背后一样,她努力稳住自己的表情,睁大眼道,“为、为什么会来找我,我跟她……说不上有多好的关系……”
“你们不是好姐妹么?”殷晟随口瞎掰,“毛鑫说,张玲常和你姐妹相称,你也挺亲近这个未来二嫂的。”
“还……还好……”张玲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安静了会儿,慢慢道,“二哥,也不见得真会娶她,是不是二嫂还说不准。”
“这倒也是。”殷晟无所谓道,“有钱人都这样,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是吧?”
毛敏抿了抿唇,没答话。
“其实我问过张玲的魂魄。”殷晟继续瞎掰,“她说有话想跟你说,不能告诉我,不然我将她叫来?做个顺水人情嘛,毕竟这个案子你最先是找的我。”
毛敏肩膀一抖,仿佛听到了极骇人的事,慌张摇头,“不不、不用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情绪波动太大,赶紧解释道,“也许她已经过了……呃……奈何桥?”
“叫……叫回来不大好……”
殷晟忍俊不禁,“她现在走不了,再找到替死鬼之前都走不了。”
毛敏吓一跳,“替……替死鬼?”
“是啊。”殷晟拿手指点了点桌子,“她是被替死鬼害死的,所以她也是替死鬼,找不到下一个代替者,她永远无□□回。”
毛敏愣住了,显然对这些并不知道的很清楚,半信半疑的看他。
殷晟自顾自念叨,“这世上所有东西都是公平的,要害别人,自己也会受到报应,人命这种代价不是随便拿什么能换得的,一命抵一命才是真正的公平……”
毛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额头竟是冒出了冷汗,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道,“张姐……张姐她会去找凶手索命吗?”
“这个说不准。”殷晟跳过地缚灵的知识普及,上嘴唇一碰下一嘴唇说的话都不负责任,“其实我可以跟着张玲的魂魄,这样就能找到答案了,只是就算找到了也没有证据抓住凶手……毛大生的事也是一样,不过让张玲报仇了的话,一命抵一命,也不算白做。”
毛敏此时已经无法镇定了,双腿都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几次想从椅子里站起来,逃出去总比在这里听殷晟说这些话来的好,可是膝盖发软,怎么也站不起来。
殷晟仿佛没发现毛敏的反常,到桌子另一边倒了杯开水,端过来,轻轻放在桌面上,笑道,“你说对吧?”
……
司徒叼着烟却没点燃,随手甩了根烟给毛扬。
“这不是审讯,只是聊天,毛先生不用那么紧张,坐着说话吧。”
毛扬接过烟笑了笑,在椅子里坐了,也并不抽烟,只是夹在手上,看司徒,“司徒队长,找我们兄妹俩来就是为了聊天?”
“有时候聊天也是破案的方法嘛。”司徒大大咧咧道,“也许我们多聊一会儿,就能发现一些重要的线索呢?”
“司徒队长当然比我更清楚这些……”毛扬点点头,房间里的暖气让他觉得有些热,便脱了外套放到桌上。
“毛鑫今天和你联系了吗?”司徒招手让王小二端来两杯白水,随口问道。
“没,我一早就在找他。”毛扬摇头,“原本以为他去哪里散心了,电话也没人接。”
“他上午和我们一道去了殡仪馆。”司徒面无表情,架着二郎腿嚣张的靠在椅背里,“后来发生了点意外,听他说他看见了张玲的鬼魂。”
毛扬之前已经听殷晟说过这事了,所以只是点头,并不回答。
“你觉得是他看花眼?”司徒问道。
“我觉得是他产生了幻觉。”毛扬笑笑,推了推鼻梁的眼镜,“要知道张玲的死对他打击很大。”
“这就怪了。”司徒摇头晃脑,像个多动症儿童,“为何毛大生还比不上一个情人的死?你和毛鑫在公司里可是很镇定自若啊。”
“这是没办法。”毛扬皱眉,声音里显出沉痛来,“父亲老了以后,做的很多决定都很失败,影响了公司的前程,造成现在很多公司融资进来占了股份,我们三兄妹手里的持有股都被分掉了很多……”
“这一点倒和毛鑫说的大同小异。”司徒点点头。
毛扬警觉的抬眼,“毛鑫和你聊过?”
司徒不动声色的看着他的表情,缓缓道,“只是闲聊时说过。”
毛扬沉吟了一下,开口便不再像刚才那么利索了,仿佛是斟酌着陷阱一般,“其他的股东如果联合起来,父亲一手创办的公司就会被抢走,这种时候我和毛鑫只有隐瞒父亲的死讯……”
“但消息还是泄露了。”司徒打断道。
“对。”毛扬也皱眉,“一定是有内部人员知道而泄密了……实话说,最近公司处于一种极度糟糕的环境中,我也没什么心思来……继续问你们这个案子的问题。”
司徒“嗯”了一声,表示了解了。
他手指叩了叩桌沿,像是想到什么,突然问,“毛大生的死你不怀疑?”
“父亲是自然死亡。”毛扬摇摇头,“你们别听毛敏的,她和父亲关系一直不好,这种时候会来为父亲讨公道本身就很蹊跷。”
“你看过医院给的单子吗?”司徒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水,水温刚好,“心脏病……但你们家族并无心脏病史。”
“父亲……嗯……”毛扬想了想,“他后来的身体状况其实不太好,你可以找我们的家庭医生来问问,因为公司应酬……他的高血压和胆固醇都很高。”
司徒当然没笨到真会去找什么家庭医生,毛扬既然有信心提出来,就说明不怕检查,说不定伪造的身体健康检查也早就准备好了。
他见毛扬说话滴水不漏,趋不到空隙就防守,有空隙就进攻,不愧是做生意的料,司徒跟他又闲扯了一些家里的事,公司的事,之后就没话说了。
司徒有些郁闷,终于点燃了一直没点的烟,没有通风口的房间里立刻带出呛人的烟味。
毛扬咳了几声,坐在椅子里不动如山,镇定从容,面上始终带着笑。
司徒眯着眼看他,脚踝搭在膝盖上二痞子似的抖啊抖……
嗡——嗡——
放在桌上的司徒的手机亮了起来。
毛扬看了一眼屏幕,显示名字是胡叶,他收回目光,没注意到司徒眼里刹那闪过的不怀好意。
他打开扬声器,叼着烟问,“什么事,说。”
胡叶和司徒配合多年,早就有了十足的默契,也不多废话,开口就是,“头儿,毛鑫招了,说他有毛扬杀人的证据,毛大生是毛扬找人谋杀的,毛扬还想将黑锅让毛敏背。”
毛扬脸刷的一白,笑容僵硬在嘴角,眼睛去看司徒,就见对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把毛鑫的话都录下来了?”
“录了。”
“很好,将他带来警局吧。”
“他说的证据……”
“你派一组人去拿他说的证据,你亲自押他回来。”司徒吩咐完挂了电话,门外,殷晟敲门进来,抬眼先看见毛扬阴晴不定的脸,随后才把目光落到转过头来的司徒脸上。
“毛敏被张玲吓的不轻,该不该说的都说了。”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隔壁两个警察扶着毛敏从审讯室出来,毛敏的尖利叫声还在走廊里回荡。
“滚开!不要跟着我!你这个贱人!贱人!是你先对不起我的!我没有错!没有错!”
司徒勾起嘴角,抱着手臂去看毛扬,冷嘲,“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啊……你说呢毛先生?”
毛扬此刻脸色已经灰败,从眼镜下方默默看着殷晟,再不啃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