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科幻小说 > 废后 > 61、第六十一章全文阅读

杨卉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势必要置冯氏一门于死地, 我自然乐得给她搭桥铺路。

待贤妃来了,我将玉佩之事说与她听。

贤妃静静思索片刻后,幽幽道:“皇上当年初得冯氏时, 喜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日日召她陪伴, 我就猜里头必定有大缘故,果真如此。其实你出宫那年, 恰逢宫中大选, 德妃是那一届里最出挑的,彼时皇上待齐妃有心结,少不得要冷落她, 所以德妃也是着实得过一阵隆宠的。可惜好景不长, 后来被冯氏利用,六宫无人不叹。”

德妃容色美丽, 纵使有年轻宫嫔进宫来, 但在六宫中她的容貌依旧顶尖,然而我却鲜少见夏沐去她宫里,从前就觉得蹊跷。

如今贤妃既然提了,我就问:“我瞧德妃一副晨钟暮鼓的出世模样,是经了什么事么?”

贤妃唏嘘道:“你不晓得, 当年为了冯氏那块玉,闹得跟什么似的。”

我皱眉:“怎么又是那玉?”

贤妃叹了口气:“从前咱们年轻识浅,哪里晓得这里头有这么多关节。说起来, 德妃还是南地出生呢,模样生得好,她父亲又是西南节度使,身居要职,所以选秀那日被皇上一眼相中,封了正三品位婕妤,日后隆宠也在意料之中。当年能与她比肩的,也就只有一个杨卉。后来德妃怀孕,冯氏献了块玉给她,偏巧让皇上无意间瞅见了,失了魂似的,执意要将冯氏封妃,谁劝也不得,现在想来都觉得惊心。你知道,德妃有孕,又一贯得盛宠,封的也只是九嫔,大夏从□□一朝起,就没有过从从六品美人,一跃而至从一品妃的例子。也不晓得冯氏当年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竟哄得德妃真信了她,日日将那玉带在身上,后来让皇上瞧见,不是早晚的事么?当是天意如此吧。”

我笑:“姐姐是太宽厚了,哪里真是天意如此?分明是冯氏她早有绸缪。咱们这位冯娘娘是最擅长扮真装弱的,论起姐妹情意来,说的比唱的动听。德妃那时候才多大年纪,哪里料得到人心能恶毒至此?”

贤妃复又叹气:“何况她那时候正在孕中,满心的欢喜洋溢,更加不会留意这些弯弯道道里的下作勾当了。”

我道:“冯氏这招确实高明。倘若直接拿了东西与皇上相认,以咱们那位的性子,未必不会对她生疑。这么绕着弯把东西送到皇上手里,皇上再想怀疑她都难。”叹一口气。“冯氏当年之所以选中德妃,多半也是看中德妃南地出生这层干系,再加上块玉,皇上想不记起来都难。可叹佳人无罪,却平白无故做了她人平步青云的踏脚石还蒙在鼓里。”

贤妃点头:“德妃有孕时已在九嫔之首。高位妃嫔有子,皇上心里头本高兴,借着这层喜气,冯氏把心思动到德妃身上,我如今想想也不得不对她叹服。何况她那时候才多大年纪,小小年岁有这么深的心思,怪不得这么些年皇上离她不得了。”

我剥着衣袖上的南珠冷笑:“她的手段可多着呢。”

贤妃大约也想起来那暖情香之事了,抿着嘴讽刺地笑了笑。又道:“皇上心思深,许多事轻易不会露在面上。当年德妃是亲眼见过皇上那样子的,只怕除了冯氏这层嫌隙,见皇上如此,心里也不能好受。德妃,哎,她也是个傻的,对皇上动了真心,怀孕初就被冷落,后来家里又遭了变故,德妃伤心之下,孩子终究没能保住,委实可怜。只怕比起你当日来,也是不遑多让的。”

我隐隐觉得不对劲,脱口就问:“是为什么遭的变故?”

贤妃静静道:“听说是剿贼不力,且还有庇护齐氏之嫌。也不知道她们用了什么法子,竟坐实了齐妃娘家跟德妃娘家有宗亲关系这一层。说起来,两人可不都是齐姓一脉么?德妃当年那样好的家世出身,落到现在这样,冯氏也真能耐了。不是半路撞出她来,如今在前朝与杨氏一门分庭抗礼之人,多半就是德妃族人了。”

我对光望着指甲冷笑:“德妃小产,何止是伤心的缘故,还有那香呢。其实宫里前前后后失了这么多孩子,那一位倒还能稳如泰山,待冯氏一门亦不可谓不偏袒,皇上纵使从前不怀疑,如今过去这么些年,这么多事,总不会全无疑惑的。”

贤妃喟叹:“是啊,当年齐妃获罪,齐氏一门被株连弃市,我原以为是因你娘家败落,那一位对齐妃当年诬陷你一事含恨所致,可后来却迟迟不见你回宫,又见冯氏一门因冯若兰日复一日势起,那位还能坐视不理,才日益奇怪起来。”

我深深一笑:“姐姐是最明白的,只怕有这念头不是一两日了。”

贤妃点点头。

我心中悲叹德妃的遭遇,贤妃也是,彼此半晌无话。

少顷贤妃敛神道:“这些都是从前的事了,不提也罢。先前我过来时碰见杨卉了,我瞧她眉眼间带了喜色,莫不是遇着喜事了?”

我道:“她还是真藏不住。一则皇上今早撤了良妃父亲的职,冯光培少了个幕僚,她父亲在朝堂更加风光,她自然高兴,二则她说冯氏这几日梦魇了,虞宸宫那头露出话说是因为我的缘故,想挑动我好好压压虞宸宫。”

贤妃似笑非笑望着我:“当真魇着了?你都说什么了?”

我漠然道:“提了提她认得的几个故人。自然,她也该梦魇的,天道有轮回,做了该当还,我就是要看她慢慢一点点受着,生不如死。”

贤妃眉头都不皱:“折在她手上的人命岂止一两条?她此刻倒还有脸心怯?然而你当知道,她这么做,自然不是为了给你我看。这么多年伴驾,皇上的脾气她总清楚,如今豁出去,也是千方百计想留住皇上的心,好博个再度起势。左右只要有神佛护佑,就落不到身首异处那一日。”

我将衣袖上一缕不平顺的丝线抹平:“皇上的心在不在她身上,我不得而知。可即便在又如何?如今桩桩事指向她,又有杨卉这一出,还怕皇上不起疑么?”

说到这儿眉头不自觉就皱起来了。“其实说到底,杨卉这前前后后种种,也都只是隔靴搔痒,治标不治本。”

贤妃叹气:“你的意思我明白。有些事我们身处后宫,实在力不从心,到底冯氏在前朝后宫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又有最深最牢一根在,只怕不好办事。”

这是一重,更要紧的是,为安稳前朝,夏沐即便心有不满,轻易也不会动冯光培。毕竟有冯光培在,对杨氏一门也是制衡。

当年沈氏败落,齐氏跟着遭殃,大约就是狡兔死走狗烹的现成例子。

我揉捏着眉眼,心思渐渐想得深了。

贤妃走后,我将方合唤进殿来,细细嘱咐他些事。

方合听后笑道:“杨氏这么闹一出,更方便娘娘谋划了。”

我淡淡一笑:“也算歪打正着。我早有打算让你去查那事。如今更好,借风行船。”想了想,又肃了神色嘱咐方合:“我虽让你去查,但也要格外当心。你家……他不同旁人,绝不能让人瞧出你们有来往,你晓得这事的轻重。”

方合很郑重地应下,又眉开眼笑地宽慰我道:“娘娘放心,我家……是极能耐谨慎的人,也一早嘱咐过奴才,但凡娘娘有困处,定要助娘娘一臂之力,娘娘不必担心。”

我不料齐凤越待沈月清竟用情至此,当下也怅然了。

故人已去,他若知道实情,又当如何呢?

然而这样的情绪只维持了片刻,因为夏沐很快就过来了。

我见他眉眼间有难以掩饰的疲惫,从净雯手里接过来热帕子,亲自替夏沐擦了擦脸,又嘱咐印寿海:“秋日里天凉,往后记得给皇上进些暖身的汤水。”

印寿海喜滋滋应下。

夏沐目中带了笑意亲亲我指尖,道:“朕还以为,你这儿有汤水煮着等朕呢。”

我以眼神示意他一旁还有人在呢,借着给他擦脸,将手抽出来,口中道:“一早预备上了,就等皇上过来。”

夏沐望着我深深一笑,凑近我道:“清清真贤妻也。”

我嗔他一记,回头对净雯说:“茶水煮好没有?”

净雯道:“已经备上了,就等着皇上皇后传了。”

我笑:“那端过来吧。”

净雯屈一屈膝,转身出去传唤。

只片刻就见秋覃端着托盘进来,里头搁着一壶茶两个茶杯。

我接过来茶杯,又亲自拎起茶壶满上茶水,递一杯到夏沐手里:“皇上尝尝这茶如何?”

夏沐端起茶水闻了闻,眉眼舒朗起来:“好香。”又喝了口:“像是南枣。”

我笑:“皇上好灵的舌头。放了炒熟的红枣香麦进去煮的,秋冬喝来很养身的。平日喝的猴子采大红袍虽好,然而也该换换口味了。况且这茶里,南枣跟大麦都是很养脾胃的,皇上这几日夜里都要理政,正好可以驱驱寒气,且喝着也香。”

夏沐拉我过去,搂我在怀里笑:“你的心思总是比别人妙些,朕平日喝的好茶多了,也唯有到你宫里还时不时有惊喜。”

我委婉地笑笑。

夏沐思索片刻后道:“那日虞宸宫走火,你连夜就赶去了,没着凉吧?”

他这么主动提起来虞宸宫的事,我一时就有些惊讶,然而也不忘回道:“臣妾无事。”想一想,索性就说了:“只是冯妹妹大约是受惊了,这几日都在梦魇,皇上得空也该去瞧瞧她,好让她早日宽心。”

夏沐目中微微一闪,半晌无声,末了淡淡道:“她是该多多修身养性了,朕得空再去瞧她,如今来你这儿一趟都不容易。”

他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低头喝茶。

想了想,就问:“连着几日夜夜议事,莫不是有什么难事了?”

夏沐目中有寒意漫上来,口中只淡漠道:“还是尹玄的案子。”

他停下不说,我情知是政事,想着该避嫌,于是没有追问。

不曾想夏沐思索片刻后,竟直接说了,他的语气中有难以掩饰的怒气:“尹玄竖子,竟敢以正统自居,当真不知死活。”

我疑道:“尹玄做什么了?”

夏沐目中生寒:“他在西南夺了朕两座城池,还胆敢打着匡扶正义的旗号,朕早晚要斩了他!”

我见他是动了真怒,忙安慰他:“陛下要平叛,本是理所当然。然而西南一隅是安平侯属地,陛下要剿灭贼人,也该考虑安平侯。尹玄率荣王旧部生乱是小,属地却是万万不可乱的。”

夏沐冷静下来,深思道:“这也是朕考虑的。西南是殷陌治下,朕若贸然出兵,只怕……”

我赶紧道:“只怕会惊扰边地百姓。”

夏沐略一沉思后笑道:“皇后所言极是,朕正是这个意思。”

他虽然在笑,然而眉头依旧皱着。

我觑他片刻,叹一口气,诚恳了神情道:“皇上终日为此事忧心伤神,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臣妾看着也心焦。皇上恕臣妾多嘴一句,其实就尹玄这事,臣妾倒有个想法。”

夏沐目色一亮:“哦?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