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蓬头垢面的,衣裳也不怎么干净,脸上带几分担忧,几分憔悴,几分喜悦,几分急切……
门房一瞧,没敢自己拿主意,回禀了管家,管家问都没问就往福晋的院子里领了,弄的门房一愣,心说,亲王府的门禁何时这般松软了?仿佛什么人都能进来,不用盘查一般。可想归想,他一个下人的下人,也不敢质疑管家的决定。
管家禀明了小丫头,小丫头跟福晋的贴身丫头春华说了说,春华没有犹豫,直接回明了富察氏,富察氏虽然觉得奇怪、疑惑,可她早已被新月缠的什么事儿都做不成,就是管家,管事嬷嬷们回禀事情,这新月都一旁跟着,见缝插针让自己允许她出门去将军府拜访那什么努达海的。富察氏气都快被新月给气死了,现在一听新月的“额娘”,没想太久就让人进来了。
女人进来的时候新月还在求富察氏,说什么要报答努达海将军的救命之恩,要去将军府亲自谢谢她。
女人一进门就叫嚷开来:“新月,我的乖女人,额娘总算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额娘找的你好苦啊!”说完就直往新月身上扑,六七个月的大肚子愣是跟没有一般,丝毫不影响人家矫捷的身手。
新月身旁的云娃在女人进门的时候,就看了女人一眼,等女人嚷嚷出来,说她家主子是这女人的女儿,还扑过来的时候,云娃赶紧挡在新月身前,可女人随手一挥,云娃就退出老远,那速度,仿佛是飞出去的一般。
紧接着,女人一双铁臂就把还没弄清楚状况的新月捞进怀里,抱着新月哭嚷了起来,“乖女儿,额娘的乖女儿,额娘想死你了。快让额娘瞧瞧,额娘的乖女儿有没有瘦,身子骨还硬朗不,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人欺负……”女人的话不断的冒出来,新月意识到身前的人很奇怪,她额娘明明死了呀。新月死命的想摆脱女人的束缚,可她那身段,那力度,哪里是女人的对手?
一旁被甩出去的云娃终于回过神来,“你这女人,是谁啊,居然敢冒出我家福晋?你快放开我家格格,你给我放开,放开……”云娃扑上来想拉开女人的铁臂,解救她身处水深火海的主子。
可主位上的富察氏一听云娃这话就皱起眉头来。这丫头也太放肆了!这还是皇子府邸呢,哪里有她一个奴才说话的份儿?还这般高声叫嚷,她以为她是谁啊?
富察氏的福嬷嬷,春华、秋实大丫头也同样的皱起眉,同时瞪像云娃。这死奴才,居然敢在她家福晋跟前这般放肆,真是该死!
可富察氏随后又被这忽然冒出来的女人给逗乐了:看着她一口一个乖女儿,死死地搂着不着调的新月格格哭泣,把新月当布娃娃似的转过来转过去看新月有没有受伤……,真真是可乐的事儿。尤其是那挑战她权威的云娃,再一次被女人手一挥,弄飞出去。过瘾,过瘾啊!富察氏觉得,她这些天没新月弄得焦头烂额的境况,总算找到了泄愤点,心里直为着女人鼓劲,□□吧,尽情的□□那什么新月的。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炮仗似的话一句句往外冒,新月基本上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蹦出来就被女人翻过来反过去,晕头转向得连北都找不着。
这时,富察氏方才出来打圆场:“咳咳……,请问这位夫人是……”
“哦,对哦,都忘了福晋也在了。”
瞧着话说得,仿佛现在才看到富察氏在这里一般,让富察氏十分不高兴,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感居然这么低!
“乖女儿,你快坐下,瞧额娘高兴的,都忘了你从小到大都身子弱。”女人拽着新月来到椅子前,一把把新月往椅子上按,弄得新月屁股几乎都要开了花。新月的眼泪上赶着就要往外冒,可女人似乎没看见一般,回头跟富察氏唠嗑去了。
“妾身给四福晋请安!妾身是新月的额娘,一路都在找新月和克善,后来听说他们被一个将军救了,带来了京城,妾身这次往京城赶。等妾身赶到京城的时候,又听说新月住进了四阿哥府邸,克善在南三所住着,进了上书房读书。妾身想着,宫里不是随意能进的,就先来看新月了。妾身多谢福晋对新月的照看。妾身瞧着我家新月还是这水嫩嫩的乖宝宝一个,妾身就知道福晋肯定费了许多心思照看新月,妾身这厢谢过福晋了。”女人也不管这么身子多么的“风尘朴朴”,好像自己还是整齐洁净的大家夫人一般跟富察氏白话。
富察氏让她这般作态弄得一愣。女人得体的言辞,合格的规矩,大方的气度,仿佛刚刚跟新月哭闹叫嚷的不是眼前这人。
只是,听声音,细辩容貌,这女人,不该是新月的额娘吧,新月全家不是就留下了新月跟克善吗?这女人是走哪里冒出来的?
“这……,不瞒这位夫人。本福晋听闻端王府就有新月格格跟克善世子逃了出来,这位夫人这是……”走哪里冒出来的?这话富察氏没说出口,她有些说不出口。
女人扶着自己的大肚子,好得累的撑不直腰,自动自发的找了新月对面的椅子坐下,看得一屋子丫头婆子望天,这女人刚刚那般大的阵仗,现在说累,是不是晚了点儿?
“就是就是,你这野女人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头冒出来的,居然敢冒出我家福晋?格格,这绝不是您的额娘。”云娃又在一旁叫嚣。
“闭嘴,你个死奴才,主子说话有你这奴才张嘴的份儿吗?这要是再端王府,早就让人拖出去打死了。”女人喝止住云娃,上位者的架子十足。
“你……”云娃憋红了脸,气的。可是她也不敢发话了,主子说话是没有奴才插嘴的份儿。云娃看向新月,新月却还在愣着。只能说,这云娃和她家主子心灵不相通啊。
其实新月在纳闷,瞧着女人的架势,难不成真的是她端王府的人?不是她额娘是肯定的,难不成是阿玛的哪个妾室?现在额娘走了,她就端起额娘的架子?
“让福晋见笑了,新月这丫头太宠奴才了,都惯得奴才没了规矩。妾室御下不力,在此向福晋道歉。”女人起身俯了俯身。
“不敢,这不是夫人的错。只是夫人是……”富察氏隐晦整体。
“瞧我,被这奴才打岔得。”说完狠狠地瞪了云娃一眼。
“事情还要从去年的过年说起。”说完这话,女人娇羞的低下头,一脸的红晕,当然,虽然小脸被尘土遮得都怎么看得出红色,可她那羞态还是十足的。
“去年过年的时候,妾身跟娘亲,带着丫头婆子一起去看庙会。庙会里真是热闹极了,好多好多的人,妾身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人。庙会上有卖小吃的,卖香囊的,卖胭脂的,卖菜卖米卖酒卖醋,卖什么的都有。还有杂耍,有人唱曲,有人卖弄武艺……,人太多,妾身瞧着热闹,就跟家人跟丫头婆子走散了。没想到会碰上个无耐,她……”说到这里,女人又娇又羞又有些咬牙切齿的看了富察氏一眼,然后低下头去,接着说道,“他居然调戏妾身。周围好多人,居然没一个管,都在一旁看妾身的热闹,还有人跟着起哄。”女人说的义愤填膺。
“就在这时……,就在这时王爷从天而降,他那么的高大威武,那么的神勇,那么的俊朗不凡……”一连说了好多形容词,听得主位上的富察氏眼都绿了,这……是什么女人?一屋子丫头婆子都不屑的瞪向女人。
女人低着头,全然不见的接着说道,“王爷就这般把妾身解救了出来。”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甜蜜,带着欣慰,带着满足,带着崇拜……
“王爷问了妾身家住哪里,亲自把妾身送了回去。”女人羞答答的。
“后来,妾身做了荷包送给王爷,算是妾身的谢礼。王爷收了后,又送妾身字画。王爷的字棒极了,妾身从来没看过这般好看,这般有筋骨的字,那画,那画居然画的是妾身……”说到这里,女人更是羞得没边,可羞涩中更多地是爱恋,是知道爱人也爱自己的喜悦。
富察氏额头上已经青筋直冒了。
“就这样一来一往,妾身就与王爷互许终身了。王爷本来跟妾身说要休了王妃,以王妃的礼娶妾身进门的。可妾身哪儿能同意?”女人看了看富察氏,又看了看新月,“王妃总算是跟了王爷几十年,又诞下新月这么美好善良聪慧可人的女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可,可王爷说跟王妃没有感情了,跟妾身才是真爱,只是,妾身不忍王妃下堂,不忍新月这般可人的女人受苦,妾身就被王爷以平妻的礼仪迎娶了。王爷还说,要上报朝廷,封妾身第一侧福晋,跟王妃平起平坐。后来……,后来没多久荆州就出事,王爷居然,居然……抛下妾身和妾身肚子里的世子,本来……”女人哽咽不已,极其痛苦,愤怒,无奈,彷徨……。
“本来妾身想随了王爷去的,可是,可是……妾身肚子里还有王爷未出世的还真,王爷还有一儿一女,新月和克善需要妾身照顾,妾身怎么能就这般随了王爷去呢?就是妾身随了王爷去,下到地下见到王爷,王爷也会怨妾身,怪妾身没有照看好王爷的骨血。是以,妾身四处打探王爷是否还有存活在世的子嗣。后来知道新月跟克善被人救下,还来到了京城以后,妾身就卖了所有的家当,一路赶来京城了。妾身好高兴,妾身终于见到新月了,她真的跟王爷说的一般,一样的乖巧,一样的漂亮……”说完,看自家乖女儿的眼神看向新月。
这架势,看得一旁的富察氏想过门而出了。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人?怎么比新月还极品?她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富察氏心里头流着宽面条……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怎么可以?阿玛不会这么对我额娘的,不会的……”对面的新月几欲疯狂,拼命的摇着头。阿玛怎么会另外有女人?怎么可能要休了额娘娶这个女人?阿玛那么和蔼,对她那么真诚那么喜爱,他怎么可能抛下自己和额娘,娶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女人?
新月虽然没什么眼力劲儿,也没什么规矩。可是,她也看得出对面的女人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比她都还小,怎么可能是阿玛想休了额娘要娶的女人?怎么可能是阿玛的平妻,自己都得称额娘的人?这是怎么了?她走哪里冒出来的?
对,她是骗子,骗子!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阿玛不会这样对新月的对不对?你不是阿玛的女人,跟阿玛没关系对不对?你说啊,你说啊,你不是阿玛的女人,不是,你快说啊,你不是。”新月扑过来,那速度,根本不是正常女流可以拥有的。然后使劲的摇着女人,说着语无伦次的话。
这时的新月忘了心心念念的努达海,忘了他们的爱,忘了克善,忘了周遭的一切。疯狂的摇着女人,不顾女人挺着大肚子,肚子里还有可能是她弟弟的事实。
女人等新月摇了自己几下才回过神来。她怎么也没想到新月居然有这般爆发力。接着果断的拿开新月摇自己的双手,扣住新月的命脉,让新月动弹不得。
云娃反应过来也过来帮忙,被女人一觉踢开,踢中了心窝,倒地不起。
这时的女人哪里有刚刚述说自己跟端王爷的爱恋时的娇羞妩媚,分明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山寨女大王嘛。
屋子里再次被这变故弄的气氛一凝。
女人一手砍向新月的脑袋,新月身子一软,晕了过去。女人直接把新月拉到身旁的椅子上安放好。这才对富察氏说道,“妾身失礼了,这新月应该是失了魂儿了。妾身替女儿向福晋告个罪,新月是有些造次了。”说完福了福身,行了个规规矩矩的满礼。
富察氏觉得今天的事儿对她的冲击力太大,这女人到底有多少面?这才多久的时间,居然变化出那么多面,仿佛百变女郎一般。太不可思议了!
只是,她那一脸的尘土有些碍眼。富察氏莫名的想看看这女人的庐山真面目。
“夫人说哪里话?春华,吩咐厨房备水,夫人去洗漱一番咱们再说话可好?”富察氏一派雍容,大方得体的说着,仿佛是十分好客的主人一般。
“既如此妾身就不多打扰福晋了。新月这闺女妾身下去会好好教导的。妾身先行告退了。”说完,又行了个满礼。
一手架起新月就往外走,云娃那奴才根本就当做没看见。
门口的一个奴才也机灵,听了福晋的话自动自发的把女人引向新月格格的院子。
等到了院子,进了屋子,女人把新月往床上一丢。好像那不是个人,是个物件一般。看得给她引路的奴才眉心一跳。
啧啧,这女人……,不,她觉得,这不是个女人。
天生神力?
而女人根本不把奴才的心思放在心上。等下人们把水打来,衣服抱来,就进屋子洗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