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晚心脏“咕咚”一跳,眨眨眼低头没有吱声,小扇子似的睫毛闪了又闪。
“公主殿下可还记得梦的内容?”岳清欢轻轻捻着杯子。
“不记得了。”初月晚急忙否认。
这模样……
真是一点也不会说谎。
“那为何会觉得‘奇怪’?”岳清欢朝她伸出手,“茶凉了,给你添些新的。”
初月晚放下花糕,将托盘上的杯子交到他手里。
那块花糕也一口都没动。
“……怕。”初月晚看着他新斟满的茶杯,倒影中自己的样子,竟然好像不是一个四岁的孩童,而是十五岁的模样。
离上次那场梦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还是记得很清楚。
明明没有了残忍血腥的场面,却比之前更加后怕。
第一次梦到,醒来之后过了一阵子,就觉得都过去了,那只是一场梦。
但是第二次发生后,就会觉得还会有第三次。
和今世已经若干年过去不同,梦中的时间走得很慢,现世的几年,在那里只过了几天。
十五岁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变化。
初月晚忽然想起什么,猛一个抬头:“师父!我想起来了!”
“说说看。”岳清欢愿闻其详。
“梦见摔断了腿!”
岳清欢默默地做出一个“?”的表情。
“为何摔了腿?”他只好抓着这个由头问下去。
“为了……为了追小舅舅。”初月晚煞有介事地说。
“为何要追小公爷,公主殿下还想得起来么?”
“晚晚去城楼上面看他,就不小心从台阶上掉下来摔断腿了。”
岳清欢内心再次缓缓地:嗯?
这理由?
初月晚怕他不信,还掀起裙子伸出左腿来给他瞧:“是这一条!”
倒是蛮详细的。
“师父都算对了哟。”初月晚仰头望着他,“确实跟小舅舅有关系呢,请问这又有什么异常?”
岳清欢掐指不语。
这算有什么关系。
小公主还挺有心眼,这是在套自己是不是知道她梦中的内容。
之前问到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摔断了腿之事,要是与她核实此事,暴露自己能“解梦”,自己一定处在下风。若是就着她瞎说的去解析梦境,那么又会被她认定为神棍。
不好对付。
岳清欢浅笑:“异常不在此处,却在现实中对应了。”
初月晚疑惑。
“小公爷这些日,都没来摩天塔。”岳清欢道。
“小舅舅忙着。”初月晚拿起花糕挡住嘴巴。
“据本座所知。”岳清欢道,“每日云府马车出入宫门,都要经过朱雀街,从摩天塔可以见到。之前他来摩天塔接公主殿下的时间,与过宫门只差着来乾英山的一刻钟。”
初月晚没有算明白,埋头咬了两口花糕。
“而进一个月来,云府的马车还不到尚书馆的放课时间就离宫了。”岳清欢道,“或许,是真的有事要忙。”
初月晚吃下一半花糕,端起水杯来解渴。
岳清欢费尽口舌说了一通,结果这小丫头就知道吃。
刚刚的伤心落泪都上哪儿去了?
“好吃吗?”他问。
“好吃。”初月晚连着吃了好几块花糕,填饱了肚子,抬头瞅瞅他,“吃饱了,就不难过了。”
“那就好。”
“裕宁说的这些,师父可以算算了么,裕宁究竟怎么了?”
她圆溜溜的眼睛凝视着岳清欢。
岳清欢微微蹙眉,插在袖中的手捏紧了指节。
……
日昏。
这一日的修习终于结束,岳清欢有些如释重负之感。
“师父,裕宁去了。”初月晚走到门口,照旧给他行了个礼。
“去吧。”岳清欢庄重。
之前初月晚的问题,他用“这是通灵之力显现之初的迹象,天机不可泄露,本座会引导公主殿下亲自求解”为由搪塞了过去。
但这不是久长之计。
也许现在小公主的心中已经在暗暗嘲笑他的局促了。
不能这么早就暴露。
他看着塔门敞开,初月晚一袭红衣跳入云霞的光晕里。
恍然间,那光轮中出现了一丝异物。
细看去,是人。
初月晚的眼睛被照成透明,笑容一点点在脸上绽开。
“小舅舅!”初月晚扑上去。
“我来了。”云锦书接住撞到身上的小肉球,一使劲儿托起来,“诶,我们晚晚是不是又胖乎了?”
初月晚嘟着嘴“哼哼”。
哪有一见面就说人家胖的!
岳清欢十分意外,却故作镇定:“小公爷,好久不见。”
“的确,大国师好久没见我了。”云锦书笑笑,“不过我经常见大国师,不知道大国师觉得这‘异常’不‘异常’?”
岳清欢眼睑垂下,隐藏掉眸中闪过的凶光。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
这些日假装不来,其实是在暗中盯着这边吗?
“原来云小公爷每日在尚书馆早退,是来摩天塔看热闹来了。”岳清欢抬头微笑道。
“哪里哪里,我就是偶尔看看,没什么固定的时间。”云锦书说,“烧香拜神我不讲究,大都也是何时有求何时来敬,大国师不要紧张呀。”
藏在神像后的松苓悄悄盯向塔外的云锦书,云锦书却忽然眼珠一转,仿佛看见了她,松苓急忙闪躲,惊魂未定。
“小公爷还是常来拜拜的好。”岳清欢把持阵地不动,“毕竟你曾经经历过那样的事……还需平心静气,化干戈为玉帛呀。”
什么事情?
初月晚听出来话里的疑点,忙看着小舅舅。
可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呢。
云锦书耸耸肩,道一声“谢大国师惦记”,转身抱着初月晚走下台阶。
天色暗下去,岳清欢命人关闭塔门。
“大国师,云锦书处处与我们作对,他到底图什么?”松苓从神像背后走来,“若他再来坏事,不如徒儿将他……”
“你打得过他吗?”岳清欢问了个很实在的问题。
松苓绷着脸:“有何打不过,一个京城纨绔罢了。”
岳清欢:“你若知道教他武艺的师父是谁,就不会这样说了。”
松苓面露疑惑:“连大国师都如此警惕的人,会是谁?”
岳清欢摇头。
“知道为什么裕宁公主的房间被安排在七层么?即便明知道她爬上爬下多艰难,也没有调换过。”他转身秉烛。
“七层……顶层。徒儿愚钝,实在不知。”
“因为,”岳清欢盯着烛台说,“哪怕再低一层,都挡不住那位小公爷。”
烛焰在他眼中跳动,绵延成不见边际的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