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中,洪水的波涛也澄澈了起来。
初月晚张开双眸,她再次看到了岳清欢薄薄的纱衣。
“师父。”她唤道。
“裕宁,你可懂得了,生死平衡?”岳清欢的声音空阔,在水面上溅起一片片的涟漪。
初月晚眨了眨眼。
如今她在这识海幻境之中,再也感觉不到对抗和压抑,唯有暖融融将人化开的温和。
就连岳清欢的模样,也笼罩在雾一样的柔光里。
终于,自己还是和师父相互接纳的。
“我果然在前世,只剩下一具空壳罢了。”初月晚道,“从被下毒杀害之后,游荡在前世的我,仅仅是一个执念驱使的皮囊。”
今世大功得成,执念散去,前世的自己终将迎来死亡的归宿。
而那些前世的人……
“你的重生,既是给了你改写生死的机会,亦是他们在前世给予你的祝福。”岳清欢道,“你在今世的生,是他们用死换来的。”
“是我害死了他们么?”
“不,相反,那是他们心中的愿景。”
岳清欢对她伸出一只手,掌心里托着一团火焰,火苗飘摇而起,仿若红莲。
“前世纵然他们活着,又是多少不甘,多少遗憾。”他说,“若有一丝回转的希望,他们又何尝不愿重来。”
这世间,人人妄想重来。
初月晚抬头望着他:“师父,裕宁可也帮你重新来过了么?”
薄薄的明亮雾色之中,岳清欢的面容上仿佛带着浅淡的笑容。
初月晚没有听到他的回音。
倒是那光与雾,慢慢地散开了。
不见了岳清欢的身影,却见光明铺展如旭日东升,令人不禁向往。
……
“啊呀小殿下!”
“小殿下醒了!”
“快拿水来!”
初月晚揉着眼睛,明媚的光芒让她没法一下睁开,但是周围的热闹气儿已经证明了一件事。
她回来了。
一只手轻轻把她的头托起来,另一边则有人给她喂了水。
“唔……”初月晚咕噜咽了一口,才完全把眼睛睁开,看着她们,“芙蕖,寒香……”
床边服侍的芙蕖寒香二人顿时松了口气。
“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小殿下还没给吓傻!”寒香喜极而泣。
“瞧你一高兴了就乱说话。”芙蕖拿着手帕给初月晚擦了擦嘴角,“我们小殿下见识可广了,怎会这就吓傻了。”
“母后,皇兄……信王哥哥呢?”初月晚急忙支棱起来,“父皇呢?”
“这就叫人通报去了!”寒香说,“小殿下先吃点东西等着吧!”
初月晚这才感觉肚子瘪瘪的,一揉还叽里咕噜乱叫,马上点头。
旁的宫女端上早就备好的点心来,初月晚拿起来吃着,一面看了一圈这些人,发现缺了人,急着问:“应顺呢?”
“哎呀那小子。”寒香叹口气,“脑袋上挨了一棍子,倒是命大,现在能起来了,就是不方便干活,皇后娘娘准他歇着了。估计他这回是真要给打傻了。”
“怎么会这样……”初月晚担心。
“没事的,他虽打破头,可昨儿还生龙活虎的。”芙蕖安慰着,“小殿下想见他,他巴不得马上跑过来呢,叫人去知会一声。”
“不用了,改日他好了我去看他。”初月晚说,“那……”
她刚想问云锦书的下落,忽然想起,云锦书此时应当是不能回京的。
正当她没有心思吃下去的时候,芙蕖已经成了她的解语花,一下懂了她的心思,道:“小殿下莫担心,驰俊侯已经在今日晨间抵京,并未先于皇上的诏令,也未迟到。”
那夜她也知道是云锦书提前回来,但这件事必须密不外传。初月晚听了她的话便也能明白。
初月晚松了口气:“我睡了多久?”
“小殿下睡了三个日夜,皇上皇后担心得紧。”芙蕖说,“整日里过来看着,今日还是因为驰俊侯归京,他们才去的。”
“那……那二皇兄……”初月晚问。
芙蕖和寒香对视一眼。
“小殿下怎问起他来了?”芙蕖不解。
“肃亲王殿下……近来可是火药味十足。”寒香答道。
初月晚疑惑。
……
议政殿。
“父皇,此事礼部责任重大,不可姑息迁就。儿臣认为,不从上到下捋一个干干净净,是无法把害虫杀灭的。”
“裕宁公主在摩天塔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发现摩天塔的异样,显然是不足为信。怕是裕宁公主也受到了大国师的蛊惑。
“虽说最后裕宁公主迷途知返,大义灭师,可是难说岳清欢在她及教众心里根植了什么样的心思。”
“儿臣认为,今后还是应当让裕宁公主回到经纬院重新接受太傅们的教导,暂时不要让她接触外界的事务。至于大国师之位,也全然不该交给那妖道岳清欢的徒弟才是。”
初永年发表完一番长篇大论之后,一脸理所当然地道:“还请父皇定夺。”
殿上的文武官员也有不少站了出来。
“臣附议。”
“臣、附议!”
眼看他们站了一片,旁边的初永望摇头:“一派胡言。”
他起身面向老皇帝:“父皇,儿臣认为肃亲王的指控未免牵强,若裕宁公主真的不忘岳清欢教导,为何要一再阻拦岳清华的计划?合理的解释,应是裕宁并不知道岳清欢的勾当,与父皇一般被欺瞒至今。”
他又接着劝说大臣:“而正因裕宁公主在摩天塔已经能独当一面,所以及时察觉了端倪,没有被完全蒙蔽。并借此争取了极其关键的机会,让京城免于遭受不可逆转的破坏。”
他说完再次对老皇帝:“父皇,儿臣也认为摩天塔应当重新整治,但裕宁不可替换。她如今在民众心中颇具威望,又是父皇血脉之亲,让她坐镇摩天塔大国师之位,是在合适不过的。”
“信王这个说法,怕不是为父皇着想,而是想让云家在摩天塔瓜分到一席之地,今后再起妖风?”初永年越说越狠。
老皇帝听得耳朵起茧子,用力拍了一把龙椅的扶手。
“吵吵吵,见面就吵。”老皇帝叹了口气,“裕宁还没醒,先不要扯这些!大皋不可无国师,摩天塔要清理,但民心也要稳定才是!你们有这个吵架的功夫,不如先把自己身上的‘泥巴’甩干净!”
他又是一拍:“驰俊侯,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