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后关外黄沙平山埋骨,除了留在云锦书的军队里,初素菁别无去处。
她想活下来报仇,可没想过会凭借云锦书的手,倒不如说,最不希望的就是再度和云家扯上关系。
但云锦书看中了她这把趁手的刀,不会轻易放掉。
“你知道自己要跟什么人报仇么?”云锦书问过她。
初素菁不知道。
这个问题她已经在流放的路上思索了无数次,始终没有确切的答案。
让肃亲王府倒下的人是皇帝,如果向他报仇,无异于造反,云锦书若想要在这件事情上利用自己,那就是云锦书要造反。
初素菁有想要嘲笑他一句的冲动,但贫弱的体力让她冷静下来了。反而开始怀疑云锦书这么说的用意,是不是在于她的仇人并不是皇帝。
她也想过,真正想要肃亲王死的人不是皇上,毕竟肃亲王是皇上的亲儿子,突然就搬出谋反的罪名,未免坚决得古怪。背后操纵一切的人,应是视肃亲王府为威胁的人。陷害肃亲王府,让皇帝受到蒙蔽,从而让肃亲王府蒙受冤屈。只要能找到证据将恶人除掉,真相大白,就能洗濯肃亲王府的冤案,还家人公道。
然而这件事更为可笑了,当年的京城,除了太子一党,还有什么人更想让肃亲王死?
而太子背后最坚实的后盾不就是云家么?
云锦书跟自己家作对?帮自己气数已尽的敌人平反?
想到这种可能,简直不知道是谁疯了。
想来想去,最后初素菁竟然怨恨的是自己的父亲。或许那场所谓的谋反根本就不是被诬陷,而是真的,是父母作茧自缚,最后东窗事发,才得到这样的结果。
那这还有什么仇可报呢?
初素菁一路都在想这些,一路都没有想通的也是这些。她对那个家早就已经绝望,几乎见不到面的父亲,数不清让人烦躁的姨娘和弟妹,在父亲的路上越走越远的兄长......唯一让她最为痛苦留恋的唯有母亲。初素菁一直以为她是父亲恶行的受害者,可若她也是这场动乱的同谋,初素菁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什么。
云锦书像只高大的鬼影在她的面前徘徊,曾经的京城风流少年郎已经变得愈发阴沉可怖。初素菁曾听母亲旁敲侧击地贬损过他,说他是豺狼目,贼子心,绝非善类的七杀命格。
初素菁从来没有这样觉得过,那时候的云锦书多耀眼啊,鲜衣怒马,逍遥自在,清风下透着阳光的白衣,眼睛里是桃花潭水,让人想溺死在里面无怨无悔。
直到现在她依然觉得对方英俊,只是不再欣赏,唯有怀疑和恐惧。这张脸像漂亮的面具,遮盖着真实的容貌实则是青面獠牙的夜叉。
“你都不知道自己要向什么人报仇。”云锦书对她说,“那,不妨慢慢找一找。”
找一找什么?
初素菁本能地向后瑟缩,云锦书甚至没有靠近她,只是站在离她几步远的黑暗中,唯有一双眼睛微微闪光。
他说:“回到京城,你自然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
现在回到了京城,初素菁除了想要回自己家的房子,还是不知道自己确切想要什么。
但初月晚那段时间的追问,倒是让她在怀疑一件事。
当年父亲的失败,是一场错综复杂的阴谋。
纵然谋反是父亲主谋,或许还有很多藏得更深的人在后面推波助澜,这些人才是导致肃亲王府最后被推出来挡刀的根源。
她以为云锦书回来是挖掘这件事的真相,谁知道,他就是为了保个狗皇帝。
若对先帝还算有一点敬畏的话,对现在的初永望,在她心里只能说是狗不如。
云锦书当下并不想与初素菁争论,他平和得不正常。
这段时间以来他都这样,比最开始阴沉沉的模样已经好了太多,就是开始渐渐平静得像个假人了。
据说他在达沓屠了城,杀了好多达沓皇族,杀得达沓人现在听见他的名号就怂得跟兔子一样。看云锦书的气场,倒像是不止屠了城,还挖了别人八辈祖宗的坟。
哦,对,达沓人是没有坟的。
现在一个屠夫突然老僧入定,怎么可能什么事儿都没有。
“你要什么时候解决牢里的人。”初素菁转而去问他可能会正面回答的问题。
“看她能撑多久了。”云锦书说,“今天看起来,叫声还很响亮。”
“你不是人。”初素菁发表评价。
云锦书早就不拿自己当人了,听她这么说一点也不奇怪。
初素菁也学着他的平静:“你在达沓也是这么审讯犯人的?”
“不是。”云锦书说,“我在达沓审讯,会把小孩捆起来烧死给他的爹娘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