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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污泥

作为丑门海, 她可以相信瞳雪的每一句话, 所以瞳雪不需要承诺。

她可以相信瞳雪的每一分心意,所以瞳雪不需要情话。

但是,她绝对不能相信瞳雪的准头。

所以, 瞳雪不需要……内疚。

是丑门海亲自让他布阵的!

因为无法容忍自己心爱的女人最终落在别人的手里,瞳雪最终陷入魔障。他正是要借这个机会, 亲眼看着陌生的敌人杀死她,再把所有人在此殉葬……各种苦情甚至苦情到苦逼的理由反复酝酿在丑门海唇边, 就是没有出口。

她和水皇近在咫尺, 一道道砂线把他们缚在狭窄的空间里,与外界隔开,连气流也无法向外发散。与水皇相对, 丑门海可以感到一股浓烈腐朽的土腥味道铺面而来, 尖锐地直入口鼻。这实在不是个适合讲故事的环境。她想,跟这味道相比, 廖千秋当年的杀伐血葬味道又算什么。

“原以为土皇天狱那厮失职放你们进来, 没想到你们还真有些本事。”环视坚韧的阵法,水皇阴恻恻地说。他一开口,阵内弥漫的味道更是腥臭难当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臭,而是直入灵魂的恶意和污浊。

丑门海求救般看向站在外面的瞳雪。

瞳雪心安理得地站在蚕茧一样密不透风的线绳外面,面瘫着摆了一个握拳的姿势激励丑门海, 机械平板地鼓舞道:“加油小海,你要学着独当一面。虽然不忍心,但我还是要用这种手段锻炼你自立, 就像谛听哥哥会把谛听弟弟一脚丫子踹出地府你现在觉不得这是爱,以后你会明白的。”

然后就扭头去看乌突突的云海了。

不仗义的!!丑门海攥住一把砂线放在嘴里咬啊咬,忽然很想不理会水皇的事了,先出去打瞳雪出出气。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呜呜呜……”她都快哭了。

“哈哈,原来你不是自愿留在阵内的……可笑!先杀了你,我再破阵屠尽这群人!”逆月的语气陡然一变,森森杀气毫不遮掩的狂涌而出,手中聚起一股黑色的水柱,水波翻滚卷成一束,带着丝丝诡异黑光,被逆月当成短剑径直往丑门海胸口刺去。

剑锋破空,丑门海顾不得苦闷了,在狭窄的空间内急退半尺,两手迅然扯过身边两根丝线,一合一绞,缠住袭向自己的锋刃。丝线在缠上剑身的瞬间化成两束银色的锁链,边缘比对方的武器更加锋利坚韧,在交错间便把精坚的剑绞碎了。

水皇的武器碎裂之后,落在地上再化为水,随时可以再度凝聚为任何武器;而丑门海手中的剑身也变回丝线的模样。

首次交锋,两方都没有占到便宜,对视间收去了轻视之心。

“你不为难我们,我们也不会打扰你的安宁。”丑门海道。

水皇不动声色,十指一屈,勾掌如爪,地上的水感应召唤,悄无声息缚在了他的指上。

“既在夜终南,何来安宁一说?”水皇眼中迸射几分怨怼。

丑门海叹息,抽出一根丝,手一抖已经变成软鞭:“即便被困在阵里,你也不杀不得我。”

尚未出招,水皇已经被克制了。

“有趣,”逆月收手邪笑:“不知道这物件能否克制自己呢?”

说着,他也抬手去扯丝线,想扯一根丝做自己的武器,给予回击。

“啊!”血液迸溅,水皇痛嚎一声。他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死死瞪视丑门海。原来无害的砂线一到了他手里,顿时变成熊熊烈火,另有精韧的钢丝绕在中心,在被握住的一瞬割裂了他的手指,即便属性相克也难以压制。

一层黑泥在水皇脚边滚动,自动包覆上他的伤口,把焦黑的肌肤慢慢复原。

“只有被遗忘的事物才会进入夜终南,水自然不是其中一种。”丑门海看着那团污浊的软泥,似笑非笑:“整个夜终南的水脉都属于你的原身,还有被你融化在其中的各种水相神魔。”

“是又如何?”逆月恨恨看着面前道破真相的外来者。

刚才被他惹出的火焰顺线而行,一路蔓延到丑门海身边的位置,织出一整张火网,把空气中污浊的泥水烧干成泥灰。

“一直困留在夜终南,没有水的源头,一汪死水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丑门海接着说。她指着水皇脚下的池子:“贯通整个塔的天河井,包括整个夜终南地下的水脉除了上层留给你自己孤芳自赏的浅浅清水,下层已经……”

“住口!”水皇彻底被激怒了。而随着他低沉的嘶吼,平静的池面渐渐晃动,在窄小的空间里,无数巨浪前赴后继,开始拼命的撞击绞卷。池底的水源源不绝被汲上来,汇聚成一面水罩笼住水皇,与火焰蒸发掉的水分此消彼长。

“再厉害又有何用,你挡得了一时三刻,也不过落得被我杀死在阵内的下场!”水皇嘶叫。尽管水汽能够再次变成力量源头,用之不竭,逆月还是多了几分忌惮,暗暗调遣更多水源支持他的力量。

“是么。”丑门海用指拨弄丝线,丝线化为琴弦,被她奏出了非常难题的曲调。

逆月惊骇地发现,被蒸发掉的水分没有再次回到自己身边!

“只要不再是水,你便无法使唤了吧?”丑门海道。

“这……这究竟是什么?!”逆月心旌巨荡,强悍的傲气几乎要被击溃。作为水皇,他从未见过这么奇怪的东西。

丑门海掩去了眼底的促狭,认真道:“这种物质叫做氪丝,是外界人尽皆知的武器。”

她与水皇对峙,微微倚靠在密不透风的火网上,不算红润的脸颊在火光的映衬下发出一种名为“爱科学,爱懒懒,我有知识我不惨”的自豪表情。

“作为构成化学变化的最小单位,原子虽然不可在化学层面上再分,却也可以发生好几种变化:譬如a衰变,β衰变,还有裂变聚变粒子轰击等等。当一个原子进行a衰变时,它的原子核放射出a粒子,a粒子含有两个质子和两个中子;当一个原子发生β衰变时,原子核里的一个中子自动变为一个质子、一个电子和一个称为反中微子的亚原子粒子。原子放射出电子和反中微子,电子再变为β粒子。最后,如果一个原子发生自发裂变,它会变为两种不同元素的两个原子,裂变发生时原子会放射出中微子……看你一脸不解,隔行如隔山打牛,其他的我不用再赘言了。”

不理会水皇的茫然,丑门海继续道:“发生这些变化的原子通常都具有超大能量。它们将能量以伽马射线等电磁脉冲形式放射出去,产生电离辐射,能将电子从原子中驱除。”

“而我所使用的氪丝,”丑门海握住一束二十块钱一捆的朱砂线正色说:“不仅能通过自发裂变改变自己的形态,通过聚变复原形态,还能影响被你力量控制的物质。”

“这就是,”丑门海在渐渐流转向黑紫色的火焰中,笼手敛袂,静静站立。她扯动嘴角,露出一个鲜少会做的深刻笑容。虚无与存在混沌相容,正邪不分,生死不分,形势准则只有自己心所趋向。

她一字一顿,口型与声音似乎与阵外的瞳雪相重合:“核反应啊!”

水皇登时被强大的“核辐射”轰蒙了。

玄幻对于科学而言,是玄幻;

科学对于玄幻而言,又何尝不是玄幻呢。

“少作弄人!”水皇怒,他听得云里雾里,只道这物件危险异常,更显得丑门海笑容刺目万分。说话间,他的力量不断衰弱,赖以支撑的水源也越来越少,又见丑门海毫无异状,便怒问:“为何你会没事?”

丑门海一哂。她的目光悠远起来,慢慢转向天际,用陈述回忆的舒缓声音道:“我来自一个古老而强大的国度。”

“在那里,平民即是勇者,官员即是王侯,每个城市的执法者则是最隐秘强悍的终极力量,人们每时每刻都准备着为了至高的战斗荣誉奉献出一切。”

“所以,”面对水皇诧异的神色,丑门海从容道:“这个国度高瞻远瞩,为了能在未来也许会爆发的核战争、生化战争,以及化学战争中保全所有人民的性命,人们使用一种含有抗辐射物质铅的燃料混合空气让人民每日在其中修炼,再服用“聚少离多氰胺”提高机体的抗毒性,又佐以丹顶红等绚美的食物丰富修炼之余的生活,任何一个从这个国度走出的少年,都足以与一百头洪荒的巨兽战斗到最后一刻;任何一个从这个国度走出的少女,都足以征服一百个这样的少年我除外!”丑门海骄傲地拍拍自己平坦的胸脯。

“上古洪荒巨兽算得了什么!我是……我是!”水皇咬牙切齿斥断对方,怎奈说到最后接不下话去。

丑门海似是早预料到这一幕,沉眸启唇:“你只知道自己是水皇吧?被遗忘了太久,你连你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了……”

她靠近一步:“事实上,我与天狱有了协定,帮他想起他究竟是什么,他才放我们入山。如何,你想知道自己的来历吗?”

“我不需要!你就算把我困死在这圈东西里面,又能如何?夜终南的后路会被我封闭,你再也找不到永寿宫的出口!你们这群蠢人也会一样留在这里!”水皇面露狰狞,扭曲大笑,震开丑门海靠近的身躯。他不信丑门海能下手杀他!

就算死,这群人再也出不去了!

“谁说我想用绳子……不,氪丝杀你的?”

丑门海倒在网罗之上,丝线上忽然盛开无数美丽到诡异的芝兰。她的手指勾住其中一根线,一拧腕在指上绕了一圈。随着手指拈动,瞳雪毫无准头织就的错乱天罗随之牵动,簌簌落下一层金色的粉末,在地上交错织成一个巨大的纹印。

淡漠者的血,不醒者的魇,瞳雪的描绘,丑门海将一切开始。

毫无章法,然而带着无常轨迹的纹路。

看着瞬间被制伏的水皇,丑门海撤了绳索,蹬蹬退了几步。她终于退到外面,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瞳雪吼啸一声,所有人瞳孔清明,转醒过来。凤千久的凤尉傀儡也从七孔流水变成七孔流血。

水皇也在一吼之下重燃怒火,他在图案内披头散发,目露凶光,紧紧的盯着阵外的丑门海,森然开口道:“我虽然被制,我的水流会一直跟着你们,直到夺取性命!”禁制在他的挣扎下铮然作响,不断破坏他的机体又再度新生,冰寒的杀意惊涛骇浪般汹涌而出。

愤怒的水皇虽然困在阵里,他的恨意和诅咒却是比力量更加无形的事物,几乎要冲破拘束他的阵法,席卷出来!

逆月身后的水池里涌出无数黑色的泥浆,虽然被拦截,却水涨船高般不断上升,很快就喷涌到百米高正如丑门海所说的,水皇作为一滩死水逐渐腐烂,整个夜终南地下的水脉和承载星汉的天河井,里面都只剩下腐臭浑浊的污泥了!

众人在这超乎常理的诡异场面下瑟瑟发抖,再度失去了想要逃跑的意识,数人都被吓瘫了!廖千秋握着手掌的指节松松紧紧,喘着粗气,催促丑门海:“快想办法!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哈哈哈!谁也别想离开夜终南!”水皇仰天大笑,塔中的井道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同时传来一阵轰隆隆地响声,如同天崩地陷,又像是山体崩裂。他竟然想指挥污泥,把塔撑裂!

“住手!”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片泛着黑色光泽的物体破空而出,正击在逆月的额头上,把水皇击倒在阵眼中心!

因为暂时失去意识,逆月尚未蓄起的力量瞬间被击溃。

几乎惊惧得肝胆俱裂的众人一下子失去了威压,皆迟疑转头,正看到一生难忘的一幕!

丑门海已经退到塔的边缘,从下而上的狂风让她衣袍翻飞,再往后一分、或者一个不慎就会坠落下去。然而也只有这样的距离,她才能把力量发挥到极致!

丑门海仍然保持着掷出武器的姿势,目光凛然中暗藏悲悯,炎凉百味却又似万物皆空。瘦弱的身体却氲着无上法威。

“快走。”她道:“他很快又会醒来。”

被压制的人们终于找回了身体的自主权。“跑!”在廖千秋一声令下,他们齐齐从原路向塔下跑去。

“还不走!”廖千秋回头见丑门海怩怔怔站着,催促一句:“快点!”

“……喔。”丑门海这才回过神,一把扯住努努的袖子。

“走!”瞳雪抱起丑门海,丑门海拽着努努,努努背着懒懒,懒懒后面跟着一群僵尸,一群人急急火火往山下跑。

“影魇夫人高瞻远瞩……只是。”丑门海任瞳雪抱着自己一路狂奔,心里却好像结了个疙瘩。

等逆月清醒过来,发现丑门海用以砸倒自己的是一块地瓜干的话,也许会给众人更深的报复。

似乎知道丑门海在担心什么,瞳雪安慰道:“不可能看出那是块地瓜干的,黑乎乎干巴巴,也许会以为是块苤兰疙瘩咸菜。”

“那还好些。”丑门海心里的疙瘩解开了。

“那阵法只是暂时的,而他一定会来追缉我们。”瞳雪道。

“在他追上我们之前,找出南山之木。水力便能平息”丑门海说。

“什么时候能找到?”

“在哪里?”

两个不同的声音同时从廖千秋和努努口中发出,两人两看生厌地别过头去。

“我不知道……完全取决于南山。”丑门海摇头。

廖千秋揣测道:“都说相思与春发,我看见相思染尘灰……莫不是说的草木之类……你怎么想?”

丑门海不答,她从怀里拿出陶匙和半凝固的水珠,仰头喃喃道:“每次南山给我的物件都不一样……它现在是注视着我们吗?还是在笑我们呢?”

“大概是在看热闹吧。”瞳雪说。他停下脚步。

因为无路可走。

众人登塔时花了一天一夜,现在不过跑了半小时,便只能停下。

按照脚程估算,他们甚至还没走下云海的位置。

瞳雪面前还有几个台阶,而这几个台阶之下,再无道路的影子,污泥浸漫,如同一片泽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