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院子是怎么回事?!”看着眼前景象, 米芾只觉两眼发黑。才几天没来, 好好的庭院怎么变成这鬼样子了!
雅致清幽的池塘边,挖出了一条长长水渠,还装了个粗笨无比的辘轳。白墙青瓦的房顶,莫名其妙立了个大桶, 长长竹排就跟尾巴一样,直直垂到湖中。院里还多了好几个半人高的大水缸,里面也不养鱼养荷,反倒填满了沙土。这还不算完,几个泥瓦匠还在屋里忙碌, 不知要捣鼓些什么。
“你这院子不会是遭劫了吧?”米芾痛心疾首的叫道。
躺在一旁的矮榻上, 甄琼懒洋洋道:“这叫实用。比那块破石头有用多了。”
“这么糟蹋院子, 韩大官人知道吗?”就知道是这“俗物”的主意, 米芾更悲愤了, 总不能将来连太湖石都保不住了吧?
“就是韩大官人专门为我修的!”甄琼一听这话, 就喜滋滋的炫耀起来。韩大官人还摆了椅子, 专门让他在外面监工。有啥不妥当的地方, 当场就能改呢。
没救了!米芾捂住了胸口,只觉自己心爱的牡丹让牛给嚼了。
甄琼倒是瞪了他一眼:“嫌不好看,就别整天往这边跑啊。”
能少个烦人精, 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太湖石他还没画完呢,不能半途而废!米芾定了定神,又看了老半天湖面,叹了一声:“也罢, 至少奇石没动地方。”
赶紧让仆从摆上桌子,擦干净座椅,米芾稳稳坐了下来,掏出根被白麻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碳条,画了起来。
身边没人聒噪了,甄琼又开始对着丹房发呆。韩大官人怎么如此细心呢?专门让人打了柜子,能放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还说要多开个窗,以免毒气不能外泄。对了,那书桌改的也不错,支架都固定了,特别方便!这么多专为炼丹打造的器具,就算是州郡的大道观也没啊!还是韩大官人最好了……
想着想着,思绪莫名其妙拐了弯儿。甄琼又想到了那双手,修长笔直,不肥不瘦,掌心有点薄茧,应该是握缰绳磨出来的。抓着自己的时候,暖暖的,稳稳当当,从不轻易放开。还有那双眼,睫毛特别的长,笑弯了的时候,眼睫微垂,似蕴着光。偶尔看向自己,心里就扑通扑通的,似要飞上云霄。
实在忍不住,甄琼在软塌上打了个滚,还没来得及平复心绪,就看到了米芾那张错愕的脸。
“你……没病吧?”米芾目瞪口呆,小声问道。虽然这小道俗得很,根本不知书画之妙,但是人还是不错的,送他肥皂不说,还教他怎么做手套。如今又是打滚又是傻笑,他怎么说也要关心一下。
甄琼:“……”
你才有病呢!刚想啐他一脸,甄琼突然记起了前些日的心疾,迟疑了一下,按了按胸口:“前些日确实有些不好。心口老是痛,想起一个人,就闷得慌。后来见到人了,心又跳的特别厉害,头晕眼花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最近太过劳累,没睡好觉。”
这些天他老是梦到韩大官人。之前是跟孙庞民打架,抢了人就跑。几天则变成了蹴鞠和马球,他也不知道怕,还敢跟韩邈抢球,跌下马就扑在一起打滚……一晚上忙得不行,睡几个时辰就跟没睡。
米芾看了他半天,突然哼了一身,刷刷写了两行字,扔了过来。
甄琼不明所以的捡起那张纸片,发现上面是首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二十个字一眼看到底,甄琼茫然的抬起了头:“这是啥?”
“解药啊。”米芾嘿嘿一笑,“你那病,只有诗中的相思豆能解了。”
难得看到甄琼的笑话,米芾得意极了。俗物就是俗物,连患了相思病也不自知。就是不知是哪家的女郎,多半看不上这小道吧?
甄琼却摇了摇头:“相思豆有毒,怎能当解药?”
“啊?”米芾呆住了。
“真有毒,吃多了还会死人呢。”甄琼赶紧强调了一句。
“不是……”米芾猛地从“相思豆能不能吃”的旋涡中回过神,大声道,“你是得了相思病啊!心悦某人,才会如此魂不守舍!”
什么?!甄琼也震惊了。这是传说中的相思病?!等等,他喜欢上了韩大官人?
脑中乱糟糟一片,甄琼怀疑的看向米芾:“你,你怎么知道这是相思病?”
“呵呵,我读过的诗文,摞起来都比你高了。”米芾自信的挺起胸膛,“‘情’为何物,我当然比你懂了!”
“你明明连人都不敢碰!”甄琼被那小子的神情刺激到了,立刻道。
“谁说我不敢碰的?只要多洗几遍澡,洗干净了就行。”米芾哪肯示弱,反倒挑衅的笑了笑,“倒是你,怕是连一亲芳泽都不敢吧?”
一,一亲……甄琼的脸腾地一下胀的通红,从矮榻上蹦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逃回了卧房。
看着那小子狼狈的背影,米芾自觉胜了一场,神清气爽的坐了回去,又开始涂涂抹抹。
屋中,甄琼就跟尾巴点着的猫一样,转来转去,一刻也停不下来。他喜欢韩大官人?当年师兄们喜欢上谁了,都是要睡在一起的啊。他跟韩大官人还没睡过,怎么就喜欢了?还有那相思病,不是让人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的病吗?他好吃好睡,也没瘦下来啊!
不,不对。跟韩大官人吃饭时,总是觉得特别香甜。还有摸到韩大官人手时,他心跳的也特别厉害。胸闷也是因为误会了孙郎君……
脸越来越红,甄琼抱头蹲在了地上。是了,一定是喜欢上了韩大官人。毕竟他那么英俊,又有钱,还那么好……
脑中嗡嗡,一个念头突然窜上。韩大官人喜欢我吗?
应当是喜欢的!当初韩大官人还要包养我呢!“啪”的一声,心尖开出了一朵娇艳的花儿。还没等甄琼高兴,又突然想起来,韩大官人后来又不签契书了……
那朵花委委屈屈的又蔫了。
甄琼哀号一声,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也许还是该问问韩大官人?蹲的腿都麻了,甄琼终于下定了决心。瞎猜也不是个办法,万一韩大官人真喜欢他,他不就,不就能一亲芳泽了?
只是想是这么想,如何开口却是个问题。还没等甄琼鼓起勇气,韩邈就再次来了偏院。
“琼儿可有空?店里准备上两款脂粉,用料是否妥当,还得你验看了才行。”韩邈笑着从怀中取出了两个瓷瓶。
原来是正事啊。甄琼赶紧把一肚子话吞回了肚里。只是前两天还觉得特别有趣的“正事”,现在也没那么吸引人了,倒是惹人心烦。
这眼神闪烁、欲言又止的模样,又哪能逃脱韩邈的眼睛。心头一动,韩邈笑道:“这粉以滑石为基,细腻不说,遮瘢的效果也不差。可否借琼儿的手臂一用?”
啊?甄琼不明所以,却还是被那笑勾的伸出了手臂。韩邈若无其事的掀了瓷盖,指尖一挑,沾上些粉,拉住了甄琼的腕子,轻轻柔柔擦了上去。
抓着自己的手干干热热,手臂上摩挲的指尖却凉凉滑滑。甄琼只觉浑身寒毛都炸了起来,着了魔一般盯着韩邈的动作,看那浅淡疤痕被细雪一般的香粉遮盖,不见了踪影。
“如何?这粉不差吧?”那含笑的声音,就似从耳边传来,“里面除了滑石,还有白芷、英粉,以蛋清调匀。用花露调和的话,涂在脸上也不易脱落。就是不知滑石是否有害?”
“没……没害……”甄琼声音都发颤了,热血咕嘟嘟直往上涌,感觉头顶都要冒出烟了。
韩邈的笑容更深了些,放开了甄琼,又捡起另一个瓷盒:“这一盒是胭脂,也可涂在唇上。里面合了猪油、燕支和花蜜,色泽鲜亮,还有能润唇。琼儿可要试试?”
那红艳艳的脂膏放在面前,却不如微弯的笑眼好看。甄琼只觉魂儿都飞出了躯壳,傻愣愣戳了一指头的红,就往嘴里塞。有点香,有点甜,就如他心尖开出的花儿,抖啊抖的,摇个不休。
那点红染上了唇瓣,沾在了舌尖,似也染红了脸庞,沾湿了双眼。韩邈在那魂不守舍的眼中,望见了不同以往的东西,勾的他不由自主弯下了腰,向着眼前人贴去。
看着那越挨越近,不断放大的脸,甄琼心头轰隆隆炸响,身体微微一颤。然而预想的并未到来,韩邈停在了极近的地方,唇边含笑,用指腹轻轻擦过了他的唇瓣。
“这里染上了些……”韩邈轻笑道。他方才竟然险些失态。就算甄琼动了心,也不该如此唐突……
秋燥带来的热力,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自那人身上传来。看着那厚薄匀称,微微上翘的唇渐渐远去,甄琼满脑袋只剩下了“一亲芳泽”四字。也顾不得什么香粉脂膏了,他不由自主追了一步,挤入了对方怀中,伸长了脖子,亲在了那觊觎已久的唇瓣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韩邈的情商当然不低,也能看出细微的情绪变化。问题之前琼儿想的都是富贵随便淫,跟真正的爱情差的远了。现在信号对了,他自然就能接收到啦。
给米芾同学加个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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