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那天，日头不好。先是十分微弱的光，接着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看起来湿漉漉的一片，被阳光打在地上，好似是满地星光。
柳如烟穿着淡粉色长裙，少见的活泼。画着星星点点的淡妆，气色极好。
老夫人被搀扶着款款走了出来，穿着厚重的宫袍，上头的刺绣十分精致，看的出来，为了这一次进宫，着实是花费了不少心思。
那张面皮，依旧是十分白皙，泛着淡淡的青色。若是夜幕里头，看起来定然会十分瘆人。
见惯了，倒也无所谓了。
“这身衣裳比寻常的都要好！”老夫人见柳如烟乖乖穿上了那身衣裳，要多高兴就有多高兴。一张脸子满是笑容。她只觉得这次进宫非同小可，却不知道在柳如烟的心里，这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罢了。
若非是为了曹兵，以及这位老夫人的颜面问题，她根本就不会换上这身衣裳。拖拉得很。
跟着上了马车，柳如烟撩开帘子，看着窗外的景色，有那么一瞬间的眩晕，这一切好似是一场梦！一场格外盛大的黄粱梦。说不定有朝一日，这场梦醒，她还是那个顶尖的职业杀手。动辄就是休息一个多月的光景，她整日都在自己的大房子里头来回踱步！她住着的地方乃是一个闹市区，她是很喜欢那里头的繁华。
与她无关的繁华，所有人的热闹，都没有包括一个她，只是柳如烟依旧是欢喜的。这份欢喜，可以延续很长很长时间。
她心知肚明。
她也恐惧寂寞，恐惧那死一般的寂静。若是一直都在这个地方，倒也是好的。至少，十分热闹，喧嚣不断。可以这样一直热闹下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正门进宫。
看着面前如此巍峨宏伟的建筑，柳如烟莫名的有一种想要下跪的冲动。怪不得那些古代帝王总是那样高傲无比，好似谁也攀不上他。用这么一个偌大的皇宫当做自己的住所，怎么没有些许自豪感呢？
呵，终于知道南宫钰的傲气跟贵气，到底是从何而来了。
只觉得心里有些惴惴难安，这一次来，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来呢！现如今，南宫钰也回来了，脸上的伤，也恢复的七七八八，说起来，应该遇不着那人。毕竟可做的事情很多，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处理朝政，那些奏折，应该是堆积如山了吧！
听到几个太监的声音，这才意识到是到了。
被胭脂扶着下了马车，胭脂手里还打着油纸伞，看着这天地间的蒙蒙细雨，如同梭织，柳如烟摊开手，感受到那雨丝密密地洒在自己的手里。她心里莫名的有些许雀跃。
跟着那老太监到了慈天殿，柳如烟抬起头来，见那偌大的匾额上有烫金的三个大字：慈天殿。旁边还有用梵文翻译出来的，看起来倒是十分的和xie。那匾额蓝底漆料，上面还有一层红漆，看起来有一种莫名的古意。这是现代人无法体会到的。
老夫人看着柳如烟的脸，满脸子的笑意。
“烟儿，我们到了！”
柳如烟看着面前老人，有那么一瞬间的心酸。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在这个时候，莫名的就变成了依靠老人扭转江山了，真是奇怪的很！难道说，儿女婚事问题，真有那么悲哀，只能依靠着长辈不成？
“外祖母！”柳如烟欲言又止。
老夫人乃是见惯了大事的，自然知道柳如烟的心思，笑着拍了拍柳如烟的小手，只说道：“我也不逼着你做什么，只是你要明白，这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我能力所及的，毕竟是少的，这件事情，我能帮衬着些，你若是实在是不愿意的话，也是没有人会逼着你的！”
这宫里宫外，当真是两个世界，这里礼法深重，柳如烟又是一个随性惯了的人，进宫只怕是不大好的。
这一点，老夫人早就看透了。
只是为了她的前程，也是需要赌一把的。
闻言，柳如烟心里倒是生出了些许感动来。这位老夫人，固然在曹月琳之事上有些许疑点，但是也不妨碍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多谢外祖母！”柳如烟朝着老夫人淡然一笑，有这样的心思，倒也是十分难得了，毕竟，没有多少人会这样切身关怀了，有一个珍惜一个，只是莫名的有些酸涩之感，心里悲戚的厉害。
她在那个时空，乃是没有半个亲人的，现如今到了此处，竟也是沾了原身的光了。
呵。
体味到了这么多，倒是有些割舍不下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慈天殿，其中布置无一不精，里头还有淡淡的檀香。柳如烟心里知道这位太皇太后，也是位老祖宗了，总是有些烧香拜佛的喜好的。
看着周遭明黄一片，这是皇家的气派，一般人家哪敢匹敌？
只听得一声冷咳，柳如烟跟着众人一般无二，都低垂着脑袋，余光瞥到众人拥簇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走了出来。面皮雪白，没有长斑，只有些许皱纹，分布其中，别有况味。
身上的衣裳十分华贵，大体都是明黄色，披领及袖俱是石青颜色，淡淡的，好似是水荇。上面别着片金加貂缘，衣裳面子上头还绣文金龙，也不知道是绣了几只。倒是十分好看的。其间以五色云分散其中。
周遭的滚边也是十分精致的，这太皇太后贵气逼人，耳上追着几只小金珠，看起来更是添了几分温婉意味。倒是中和了几分这样强硬的气场。
“妾身见过太皇太后！”
“起来吧，都是自家姐妹了！”那太皇太后的声音倒也是十分好听，柳如烟自顾自地跪着。只觉得有一道分外灼热的视线，一直都在盯着她。
“这是……琳丫头的女儿了？”
“会太皇太后，正是月琳的女儿，唯一的女儿！”老夫人说起这些话，又有些想哭的滋味儿，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就这么没了，心里自然是难过的。
“哎！让我来瞧瞧！”
她没有用“本宫”二字，倒是让柳如烟心里亲近了些许，想到那南宫钰也是不说什么“朕”之类的自称，脸色稍霁。
“烟儿拜见太皇太后！”
“抬起头来！”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声音还是十分温柔，当看到柳如烟的那张脸，太皇太后的眼里，明显的露出了惊艳的神情，“呀，这孩子生的好生水灵！”
明眸皓齿，唇红齿白，不多不少，恰恰好。
因着年纪轻，看起来还是有些稚嫩，只是那眉眼之中，情义款款，若是男子，稍许一眼，都是能动心的。
并不是那样千娇百媚的人物，只是偏得有一股子气韵，叫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想要盯到这人身上来。
老夫人在一边笑着，看起来倒是十分得意的。
柳如烟倒是可以理解这样的得意，老人家大抵如此，若是自家子孙，有稍许成就，总是喜欢到处宣扬，好似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们心里追求的是这样被人仰望的快慰，尽管那人不是他自己，也是心甘情愿。
“与她娘一般无二！”
“是有几分相像，哎，可惜了，琳丫头没有看到烟儿长大了的模样，若是见着了，定然是要开心的狠了！”
闻言，老夫人不禁悲从中来，径自落下泪来。
柳如烟只冷眼看着，她对原身的娘，哪里有什么看法，除了可怜，不也还是可怜么？那老夫人，也不知道是懊悔居多还是联系居多！只怕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吧！
“也罢了，我们就不要提那些伤心事了，好容易才见面的呢！”说着，太皇太后拍了拍柳如烟的小手，“你在我身边坐下！我见你着实是欢喜的很，怎么天下间有这样水灵的丫头！”
说到底，还是皮囊罢了。
那老夫人见着这样的情形，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她对于这样的情境，乃是喜闻乐见的。
“今年十四了吧？”太皇太后抿唇一笑，“可以考虑考虑出嫁的事情了！”
闻言，柳如烟眉头一紧。
“烟儿还未想过成婚之事呢！”
“这我也能理解，无妨，日后再说吧，胜在年轻，做什么都好，都值得欢喜，况且，你又生的这样好！”
柳如烟只觉得这位太皇太后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她一出口，就知道她的心意了，不像是他们这位老夫人，心里想着的都是助她一飞冲天，这自然是好意，偏得她是不大稀罕这份好意的。
“这孩子性子也好，温雅娴静，乃是极好的！”
这也算得上是一国皇后的基本要有的脾性了，这样一说，太皇太后的心思，倒是有些动摇了。
毕竟这也算是他们自家的女儿，若是嫁进皇室，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这丫头，自有自己的看法，若是不大愿意的话，这也是难事。
“是啊，是啊，看得出来，这丫头极有灵性，”太皇太后十分欣赏柳如烟，赞不绝口，“好丫头，好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