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瑾轻叹一声，掩面欲哭无泪。
顾霂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好笑了一阵，后来也不知是被哪句话触动到了，鼻子蓦地一酸。
这画面有种熟悉的亲切感，小时候顾怀瑾就是这般，常常因为这样的事情，把她娘气得火冒三丈。
不等楚莲再耳提面命，顾怀瑾及时道：“莲姨，还没给您礼物呢，我大哥的爱慕者托我给您带份礼物，您要不要看看？”
楚莲一愣，原准备要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不惜将顾霂出卖，果然成功地带偏了话题。
顾怀瑾把来时带的盒子拿了过来，她给楚莲准备的是一只烟青色的玉镯，玉质温润，色泽晶莹，名贵而不失低调，正适合楚莲的身份。
连青梅竹马也一人准备了一副歪歪扭扭的画，楚莲都十分喜爱地收下了。
给完这三份礼物，顾怀瑾打开了最后一个盒子。
那是一樽金灿灿的观音菩萨像，菩萨坐于莲花台上，她头戴宝冠，双掌叠在胸前，慈眉善目、端庄祥和。这像高约一尺，像身鎏金制成，色泽饱满，细节的雕刻处理巧夺天工，十分精致细腻。
顾怀瑾记得，这鎏金观音菩萨像是蓝夜多年前入手的那樽，价值非凡，没想到他竟舍得拿出来。
自盒子打开，楚莲一双眼睛就仿佛黏在了上面，她惊喜地捧在手心细细观看，一时流连忘返，爱不释手。
“这雕像做工精巧已是罕见，如今沥金工艺少之又少，所以这样的一樽鎏金观音菩萨像可是千金难求，非常珍贵。这是哪家的姑娘，竟如此有心？”
顾怀瑾低眉瞅了瞅一旁的顾霂，笑而不语。
楚莲顺着顾怀瑾的眼神望过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霂儿，你还打算继续瞒着娘吗？”
顾霂已经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他眸间的神色几经流转，晦暗不明。他已经猜到了，却还是不确定地问顾怀瑾。
“是公主？”
顾怀瑾点点头。
“公主？哪个公主？”楚莲问。
“跟大哥适龄的就只有一位静婉公主，先武帝最小的女儿。”顾怀瑾解释：“这位公主可是爱慕大哥好多年了，今天若不是不方便，肯定会登门祝寿的！”
“静婉公主？”楚莲兀自思量着，突然脑子一灵光，恍然道：“可是大典之时皇上命你保护的那位公主？”
顾霂点头：“娘，公主会送如此贵重的礼物孩儿确实不知，这事……这事您就别问了，让孩儿自己处理吧！”
楚莲拧眉，问道：“怎得？那公主你不喜欢？”
“我……”
顾霂神色窘迫，欲言又止。
顾怀瑾上前解围道：“莲姨，公主的事情我回头慢慢跟您说，您就说，这礼物合不合您的心意？”
楚莲又捧在手心看了一眼，犹豫道：“这么难得的佛像，我当然喜欢。只是，霂儿，如果您真的不喜欢公主，那这佛像咱可得退回去”
顾怀瑾又看向顾霂，只见他紧皱着额头，眸色深深地将那佛像看着。
良久后，他伸手接过佛像，将它又装回到了盒子里。
他喉间发出的声音清浅寂寥：“娘，孩儿会给公主还回去！”
晚间的时候，台上的戏锣鼓擂动、娓娓动听，台下的人听得欢呼雀跃。
台上的人脸上的油彩五颜六色，十分漂亮，比酒楼说书的还有趣。青梅竹马跟在楚莲身边，时不时学着台上的人翘一翘兰花指、扭一扭小屁股，那有模有样的小动作实在滑稽，惹得楚莲开怀大笑。
连音嬷嬷都说，大夫人许久为曾这般开心过了！
顾怀瑾也跟着听了一会，后来，顾霂趁人不备的时候将她叫了出去。
当晚月明星稀，廊下的盏灯摇曳迷离。
见四下无人，顾霂才绷着嗓音开口道：“公主有礼物送进来你为何要接？又为何不告诉我？”
顾怀瑾坦言道：“就算我不接公主也有办法送进府里，与其通过下人们送进来，倒还不如我直接拿给莲姨，这样经手的人少，对公主的影响也小一些。至于为何不告诉大哥，大哥，你知道自己的心意吗？”
顾霂一愣，被问得无言以对。
只听顾怀瑾又道：“你明知公主对你的心意，就算你拒绝了皇上的赐婚，只要你没有明确说不喜欢她，她便还是锲而不舍。她认准了你，连身为公主的骄傲都不要了，她爱得那么利落勇敢，难道大哥竟会输给一个女子吗？”
顾霂被顾怀瑾的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他沉默了良久，终是苦叹了一声。
“阿瑾说得轻松，无畏才能无惧，心里有了畏，便不可能做到你说的勇敢。”
“大哥你在畏什么？”顾怀瑾直白道：“你是担心自己突然有一天死在疆场，留下公主一个人吗？”
顾霂紧握着拳头撑在廊下石柱上，低头不答。
顾怀瑾便知，其中原因被她点中了。她想起很小的时候，娘和奶奶日日盼丈夫平安归来的日子，其中苦涩和煎熬唯有等过的人才能懂。
“大哥，或许你的担心是对的。你愿公主一生无忧，这是你对她的爱。”
她遥望着如玉的残月，轻轻舒了一口气。
“也罢，大哥去把佛像还给公主吧，记得明确告诉公主你拒绝赐婚没有其他原因，就是不喜欢她，这样才能让她死心，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在大哥身上花心思。女子大多矜持，这样厚着脸皮讨好未来婆婆的方法，还真不是谁都能想得出来、做得出来的！”
随着顾怀瑾的话，顾霂的心越发变得不适，那无法名状的沉痛在心口散开，蔓延进他的四肢百骸。
顾怀瑾默了默，突地问道：“大哥，若不是公主，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会娶什么样的女子？”
顾霂脱口而出，道：“若不是她便不会有别人，大哥这样的人大概比较适合孤独终老吧！”
顾怀瑾无奈而笑，也不知大哥这般是不是该高兴，索性不再多言。
“这里安静，大哥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回去听戏了！”
顾怀瑾走到拐角的时候，脚下的步子顿了顿，她突地转身，对顾霂道：“大哥，奶奶和娘从未后悔过嫁入将门，她们很骄傲她们的男人是保卫国家的大英雄，她们在活着的日子里很幸福！”
顾霂微怔，在晚风习习的夜里，呆坐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