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凌夜爵对“毒液”组织的执念,也仅仅在于他们曾在他身上下过毒,让他经历了好几年生不如死的痛苦。
可现在,那种毒素已经随着手术而彻底解除了。
深挖下去的结果,必然会让聂黛梦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对他来说……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为什么不查?”
凌夜爵沉默良久才回答她,声音透着一种难得的清冷与迷离,“虽然失去了一年的记忆,但我隐隐有种感觉,因为这个该死的‘毒液’组织,让我失去了生命当中很重要的一样东西,就算聂黛梦是我的亲生母亲又怎么样?任何人犯下的过错,都该由自己来承担,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能例外!”
——
深夜。
G城远郊一栋隐蔽的山间别墅,处处都充斥着浓烈的药草味。
陆叔穿过一道又一道长廊,直至在尽头的房间门口停下,敲了敲门:“先生,是我。”
“进来吧!”
里面那人的声音低沉,又带着几分慵懒。
陆叔轻轻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比外面还要浓重百倍的药味。
好在他都已经习惯了,朝着轮椅上的男人恭敬颔首道:“先生还在做治疗,那我过会儿再来吧!”
“不必,也差不多了。”
男人抬了下手,站在他身后的医生便立即会意,将铺在他背后的器械都撤了下来。
他没有穿上衣,原本是被厚重的仪器给掩住了,拿掉之后,整个背部都是溃烂的脓包,密密麻麻,还流着血水。
在已然饱和的药味当中,又增舔了一丝腐朽的气息。
若不是这个人的四肢还能动弹,看上去真像是一具腐烂的尸首。
陆叔将腰弯得极低,等到医生出去之后,才问:“先生的身体,最近好些了吗?”
“你说呢?”男人遥控着轮椅行至床边,披了一件特制的,可以吸血水的外套,“都已经是陪伴我近半辈子的老毛病了,不彻底根除,就算找再好的医生,做再多的治疗,也只是勉强吊着一条命而已,我的痛苦,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的。”
陆叔当然知道,这些年来,先生过得究竟有多不容易。
细算起来,他得这个怪病都已经快有三十年了。
起初几年,只是背部发痒。
但那种痒也是能要人命的,一刻不挠,就会让人抓狂。
后来渐渐的,整个背都因为挠痒而抓破皮了,破皮的部分就开始红肿,再是蓄脓溃烂。
也因此,整整三十年,先生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尝试了无数种的方法,却始终不得奏效。
一直到现在,除了背部之外,先生的两条大腿跟两条手臂也满是脓包,身体的各个部位几乎都快要蔓延遍了。
陆叔想到这些,心情就无比沉重,忍不住开口安慰道:“不是已经有灵蛊的线索了吗?相信很快,先生就能够痊愈的!”
先生冷笑一声:“黛梦说的那个女孩子,想必你已经见过了吧?”
“是的,先生。”陆叔回答道,“我们被聂夫人给骗了,她根本不是灵蛊的宿主,蓝长腺珊瑚蛇咬下去之后,她的身体出现了很明显的反应,如果有灵蛊在,是不可能会出现这种状况的,并且,聂夫人雇来绑架她的那对男女,也在事后离开了G城,用的应该是假的身份证件,暂时还查不到去向。”
男人从旁边的桌上拿了两个玉制的健身球,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手里转动着:“问过黛梦了吗?她怎么说?”
“聂夫人还能说什么?无非就是怕那对男女会泄密,所以才送走他们的呗!可是像这种收尾的事情,我们什么时候劳烦过她?更何况,送走的人未必能保守得住秘密,只有死去的人,才真正能够做到这一点。”陆叔的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满。
如果心里没鬼,聂黛梦又何必那么急匆匆地送走那对男女?
再加上叶初初在被蛇咬之前还亲口说过,她耳朵背后的红痣是刚刚才被人点上去的,可见并不是空穴来风。
男人转了几下球,淡淡地开口道:“可是那个叫叶初初的女孩子,直到现在也还活着,不是吗?”
“这倒是。”陆叔也觉得很奇怪,“换作是任何一个普通人,在被蓝长腺珊瑚蛇咬了之后,几分钟之内,肯定是会没命的,可这个叶初初……在我们离开之后不到十分钟,她居然自己从那座私人园林里走了出来,事后我还特地调查过,她不仅去了灿光集团,更是狠狠地摆了聂夫人一道,这才动身去的医院,虽然检查的结果,她身体里确实还残留着蓝长腺珊瑚蛇的毒素,但在经过治疗以后,已经没有大碍了。”
“真是个有意思的女孩子!”
男人扯动唇角笑了笑,脖颈处的肌肉被牵扯到,有溃烂的脓液流了出来。
陆叔不忍心看,想了想,又说:“先生,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这个叶初初,就是四年前跟凌夜爵在一起的女孩子,那个时候她病重,空难失踪,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了,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了,可她却在四年之后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了G城,并且,重新跟凌夜爵有了交集,所以我猜测,聂夫人应该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故意让我们以为,她就是灵蛊的宿主,想要借我们的手来替她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
他把一摞照片递到男人的手里,男人放下玉球,接过一看。
那上面,俨然就是凌夜爵的车子停在灿光集团门口,并且,亲自送叶初初去了医院的画面。
他一边看,陆叔便在一旁解释:“早上我们的人带叶初初去那座私人园林,发现同时被两拨人给跟上了,其中有一辆车,就是凌夜爵的,不过之后跟另一拨人撞上了,也因此,他去灿光集团的时候才重新换了一辆车子,除了我们的人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发现。”
照片里的男人,虽然只透过车窗缝隙露出了一双眼睛。
可他对于这双眼睛实在是太熟悉了。
他盯着瓦隆寨的灵蛊有多久,盯着这双眼睛就有多久。
阖上照片,男人重新拿起那对玉球,训练几乎快要僵化的肌肉:“你只看到了这一点,却忽略掉了另外很重要的一点。”
……他还忽略掉了什么吗?
陆叔不解地颔首:“请先生明示。”
“黛梦为什么,这么不愿意让聂云曦跟我见面呢?”
“这……”
陆叔威胁聂黛梦的时候,用的是一套说辞,但打心眼儿里,却并不认为聂云曦会跟灵蛊有什么关系。
先生对灵蛊有多么渴望,有多么迫切地想要得到,她应该比谁都清楚。
难道她的胆子真的大到了这种地步,敢在先生的眼皮子底下把一个人藏起来整整二十多年吗?
“应该是不想让她身边最亲近的人,知道她内心深处最大的秘密吧?更何况,她还是怕先生拿聂云曦来威胁她的。”陆叔想了想,觉得这算是比较合情合理的解释。
男人却有些不以为然:“黛梦的心思,可比你想象当中要深得多,也细腻得多了,最危险的地方,恰恰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她懂,她也有胆量,敢冒险一试,毕竟当年我让她带路去瓦隆寨,她有多不情不愿,你是知道的,而且聂云曦也是她大哥领养回来的女儿,你不觉得很巧合吗?”
陆叔仔细地回忆了一下。
确实,聂夫人当年跟瓦隆寨的王妃交好,在得知了先生想要灵蛊的意图之后,起初是不愿意带路的。
不过先生有先生的法子,凭她也不敢违逆。
最后,因为那位巫王大人与王妃宁死不屈,先生一怒之下,下令毒死了瓦隆寨全族的人。
聂夫人为此,还消极自责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先生命她寻找瓦隆寨失踪的公主,整整二十四年了,也不见她带回半点消息。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并不是因为聂夫人能力不足,一个连全球第一大珠宝公司都能独自撑起来的女人,会找不到一个下落不明的小女孩儿吗?
她只是不想,纯粹地不想而已。
陆叔收敛起思绪,还是觉得有哪里说不通:“可这个聂云曦,我查过她在福利院的资料,上面显示她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比我们在找的那个女孩子,年龄上要大两岁。”
“年龄可以更改,如果黛梦真的要把那个女孩儿留在身边,又怎么可能会不设一些障眼法来迷惑我们呢?可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没有精力再继续陪她玩捉迷藏的游戏,所以,无论她愿不愿意,这个聂云曦,我是一定要见一见了。”
玉球碰撞,发出脆响,一如男人坚定的语气那般。
陆叔问:“先生,她已经到G城了,需要我去把她带过来吗?”
“与其我们强制性地把她带到这里来,倒不如,让她主动找上门来,人在走到绝路的时候,总会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