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什么意思……”
鹿离彻底懵了。
她说那些话，其实只是因为真的憋不住了，想都没想便趁着夜色撩人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可她并没想到顾未生会给回应。
还是这么爆炸性的回应。
深夜病房寂静又暧昧。
狭窄的空气里，她心跳如鼓擂，有些茫然，有些无措，甚至还有点不知道怎么反应，只能呆愣愣看着他。
而顾未生的眸子里，也有一些她从未见过的情绪在眼底翻涌。
深沉，无法言说，可又炙热到让人不敢直视。
空气寂静了片刻。
鹿离眨眨眼，喃喃道，“顾未生，你刚才说什么。”
“你再重复一遍？”
巨大的喜悦和不可思议涌上脑海，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仿佛生怕他下一秒就消失了一样。
或许是她问的太小心翼翼，又或许看她傻乎乎的样子的确让人心疼。
顾未生叹了口气，忽然伸手覆住她的眼睛，嗓音微沉道，“我说，我也是。”
他说的很认真，带了几分她从没见过的郑重，语调温柔到让人想放声大哭。
可鹿离扁扁嘴，忍住了。
只是不知怎么回事儿，心里的委屈仿佛一瞬间逆流成河，止都止不住，像是要把这些年等他受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于是那天晚上，顾未生只说了一句话，剩下的时间都是鹿离趴在病床上哭，从无声落泪到小声啜泣，眼睛隐忍又泪汪汪的看着他，看得人心碎成了很多瓣很多瓣。
鹿离一直在哭。
顾未生一直在哄她。
他不会哄人，只能安静又沉默的陪着她，陪到最后，看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再哭手上的输液针都要被挤掉了，顾未生才忽然忽然抬手捏着眉头，眼神指了指她的胸。
“别哭了。”
鹿离不听。
还是趴在床上委屈的嚎啕大哭。
哭到最后嗓子都哑了。
顾未生无奈垂眸，伸手胡乱揉了揉她凌乱的头发，轻勾唇角，说，“再哭就漏光了。”
“什么漏光了？”
鹿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抬眼眼眶红红鼻头也红红的看他。
下一秒，就听到顾未生淡定的吐出一个字。
“xiong。”
“……”
“……”
他说着，已经伸手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起烟盒，敲出一根烟咬进嘴里。
鹿离明显愣了两秒。
眼角还挂着眼泪呢，一低头，就看到自己蕾丝边的黑色肩带从病号服里滑了出来，。
病号服太大，她一心只顾着哭，根本没注意身体前倾的时候病号服会下滑。
一下滑，里面的内衣肩带便露了个彻彻底底。
胸前莹白的风景也一览无余。
难怪她刚才哭的时候顾未生看过来的目光总是欲言又止。
鹿离噎了半晌，连要哭也忘了，最后只能咬着牙愤愤道，“顾未生，你这个死变态。”
“我怎么变态了。”
“我一没主动脱你衣服，二没趁人之危对你干什么，你怎么乱冤枉人？”
他说着，抬手把烟咬进嘴里，却没点燃，像只打算过过干瘾，低眉抬眸之间清冷俊朗的气质带了几分难言的痞气。
鹿离被他看的耳垂红成一片，一双忐忑的眸子添了水汽，呼吸上下起伏，又顾虑把护士招来，只能压低嗓音软绵绵的瞪他，颇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
“你还说……”
“不变态你刚才干嘛一直盯着我那个地方……看？”
“你怎么越来越流氓了你。”
“哦，也不知道谁以前一个劲儿想把我扑倒。”
她：“……%%”
鹿离说不过他，耍赖不说了。
刚才哭了那么久，她也的确哭的没有力气了。
最后还是顾未生从床上起来，打横把她抱到床上去。
人放到床上，胳膊却没松开。
顾未生一低头，就看到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嘴角抿出一道弧度，越抿越深，到最后索性不忍了，连眼睛都笑的弯成了一双月牙。
“就这么开心？”
他也变得纵容起来。
她高兴的晃着脚丫，“当然。”
“我就知道我一定能追到你。”
“哦，为什么？”
“就是一种直觉。”
“顾未生，你是不是觉得我消失的时候自己也快死了一样，我就知道，总要我出点事你才会发现我的重要。要不然谁知道你这个闷骚什么时候会承认其实你也根本忘不了我。”
她说的得意，一张樱唇叭叭叭的喋喋不休，顾未生也不嫌烦，就听着他说。
他没有说。
但发现鹿离被埋在土里的那一刻，顾未生真觉得生不如死。
年少的感情不是假的。
这些年他克制的思念也不是假的。
所以才会在她出现以后，即使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承诺她什么，可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给她机会，也给自己机会。
“但是我还没说要做你男朋友呢。”
“谁说你追到了？”
鹿离开心的控制不住自己，正在想要不要把这个胜果告诉陈珊，就听到顾未生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她的心瞬间沉到谷底，脸也黑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刷一下从床上翻起来，哭的通红的鼻头都皱在了一起。
顾未生本来想逗逗她，可看到她前一秒还高高兴兴，一转眼眼睛又红了，有些无奈又好笑。
他挑眉一笑，鹿离就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
但其实顾未生也没有骗她。
原本他想，等这段时间医疗队的事情都忙完以后，再去找她好好谈谈他们两之间的事情。
他沉得住气。
也把一切都制定的周密又详细。
这个计划其实从鹿离刚开始出现的时候就有了。
但顾未生一直没告诉她，就是怕中途会有什么意外。
“什么意外？”
“那合着我追了你这么久，你都知道，你就是故意不理我的啊？”
鹿离又忍不住抓错重点。
顾未生也好笑。
“哦，那你说说你追我都做什么。”
“我……”
“我天天在医疗队陪着你啊，有事儿没事儿在你面前刷存在感……我还……”
“还找了你那么多年呢。”
“再说你不给机会，其他的我想做也没有机会啊。”
她撇撇嘴，说的振振有词。
最后还补充了句，“我又不会追人。”
她没追过别人，也没什么经验，只知道用最笨的方法。
可最笨的方法却刚好对他管用。
顾未生心头一软，打开床头昏暗的台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认认真真跟鹿离谈了谈他心里的顾虑。
其实他不考虑感情，就是因为这次的任务风险太大，而且他身上还背着帮人养老赎罪的责任。
他一开始犹豫过，尤其是知道鹿离找了他那么多年以后，这种犹豫变得更加强烈。
“你还只是一个小姑娘。”
“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我不想你的后半生也跟我一起背负这么多，继续过的不快乐。”
顾未生说着，下意识伸手去掏打火机。
可视线略过床上正认真抿唇听他说话的小姑娘，又把手收了回去。
“没事儿，你抽吧。”
“我又不是什么重症患者。”
她说完，却看到顾未生伸手敲了敲床头柜的桌面。
低头一看，才发现上面写着房内禁止吸烟六个大字。
……
她颇为同情的拍拍他的手背，声音软糯带笑，“那你忍忍吧。”
“反正明天我就出院了。”
说着，她似乎仔细思考一会儿，顿了顿才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说，“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以为的好，并不一定是我想要的好。”
“我这个人挺俗的。”
“就想跟你在一起，好好的。”
“不管未来一帆风顺还是颠簸不平，我都不想再跟你分开了。就这么简单。”
“你说的那些我不怕，我也愿意跟你一起承担背负。我知道，你们男人总有大男主义的思想在作祟，可我真的不需要你这样为我好。”
“顾未生，你知道吗，从年少的时候遇到你，跟你打打闹闹的认识，到后来我慢慢喜欢上你，再到爸妈再次离婚之后，在我最孤独的时候你收留了我。”
“或许对你来说这只是人生中的一次际遇。可对我来说不是。”
“这样的相遇一生只有一次，在我年少里收留我陪伴我甚至无条件宠着我的人，也只有你一个。”
所以这些年她才像失心疯了一样那么执着。
甚至连陈珊堵劝她，“不就是小时候喜欢的一个男生吗，忘了就忘了。”
毕竟大部分人这一生都会喜欢上很多人，谈很多次的恋爱，然后一边走，一边生活，渐渐便会忘记当年心动的少年。
那是青春，也是记忆。
并不是一定要执拗的把他从生命中拉出来，一定要相伴一生。
可她没办法。
因为顾未生的出现几乎无可替代。
“你刚失踪的那几年，我一闭上眼，都是你冲我笑，说要陪我过生日的画面。”
“我一直等，一直等。后来等不到就主动去找你。”
“找不到你就乖乖呆在这座城市不敢离开。哪怕我讨厌极了被人同情怜悯，甚至被以前最不想找到的父母找到。”
“可是我还是不敢离开。我怕我离开了，万一哪天你回来了找不到我。”
她怕极了再一次的错过。
所以再遇到时，才这么拼命想抓住他，想留在他身边。
可这些她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
所以当他终于松口，说我也是的时候，她才会趴在床上委屈的嚎啕大哭。
好像要把这一辈子的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顾未生听着她哭，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一样，攥的生疼。
鹿离盘腿坐在他面前，手无意识的抓着他的衣角，说话的时候时不时仰头看他一眼，眼里满是欣喜。
却还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惴惴不安。
他无意识紧了紧掌心，把她白皙的手掌放在自己手里，语气极有耐心。
“然后呢？”
“然后。”
她低头笑了一下，才嗓音微软道，“然后我就留在这儿了呀。”
“勤勤恳恳的上班工作，学习工作技能，学着怎么与那些学历比我高的同事们相处，一点一点努力变的优秀。”
“我希望有一天你一回来，打开新闻就看到的名字，知道能去哪儿找我。”
她在努力放大一切能被他寻找到的可能。
“甚至这两天我还在想，要是你真的不喜欢我了，那我再等等，如果还是等不到的话，我就一个人好好生活。”
“以后有空就偷偷找小静去看看你。”
“直到你结婚生子。”
“那时候我就不去了。”
她说的简单，可其实不知道自己躲在家里哭过多少回了。
顾未生把玩着她放在掌心里的手掌，英挺的眉眼垂下来，落在她有些不好意思和忐忑不安的手指上，伸手，把她蜷缩起来的掌心捋平。
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一样。
鹿离被他看的有些不安，晃晃他的手，趁机靠在他身上暗戳戳的占便宜。
她一边偷笑，一边仰头问他，“我说完了。”
“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要说什么。”
“你把我要说的话都堵回去了。”
“啧，我就知道。”
“你是不是又想说你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心里的顾虑太多，暂时根本顾不上我，所以索性没想给我希望？”
“你放心，我又不是十八岁的小姑娘了，知道你最近忙，也知道医疗队事儿多，你不用担心我。”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让我等等你。”
“等你忙完，再说我们之间的事情。”
“那你去吧，我等你就好了。”
她说着，又侧头，在他身上抓紧时间蹭了蹭。
喜欢一个人就这样，无时无刻不想赖在他身上。
尤其这么多年她都没享受过了，偷偷享受一会儿应该没问题吧？
鹿离厚着脸皮打算顾未生不说她就不起来。
顾未生看她的样子又好笑又无奈。
但也是第一次发现，其实他根本从来都没好好了解过她。
原来这些问题鹿离也早就想过，甚至比他想的更多。
他心里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甚至还有点得而复失的庆幸。
感觉到他嘴角勾起的笑意，鹿离忍不住得意道，“怎么样，你未来女朋友是不是很懂事？”
“恩，很懂。”
“那你不打算给我点奖励吗。”
她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爬的顾未生都有点措手不及。
黑眸晦暗不明的顿了顿，他伸手，把她从自己怀里拎出来，挑眉道。
“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要你跟我原原本本把事情说清楚。”
鹿离也变得正经起来。
她想了想，才说，“我愿意等你，因为我乐意。”
“但是我还是想你知道，愿意等你和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不是一回事儿。我想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有多危险，你还要做些什么，为什么会这么担心我在你身边有危险。”
“知道了我才能安心啊。”
她分析的每句话都在点子上。
顾未生本来想隐瞒的计划也随之落空。
但他心里忽然很愉悦。
有种自己养的姑娘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其实顾未生一直犹豫，尤其这些天还用尽手段把她从医疗队赶出去，就是因为他们手上这次抓的捕猎者远远没有结束。
这批捕猎者跟雪瑞有关系。
鹿离一直以为这些捕猎者只是海域随机遇到的，刚好和顾未生他们起了冲突，结了梁子，所以一次又一次跟他们对着干。
其实并不是。
顾未生他们追着这批捕猎者不放，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雪瑞。
雪瑞在表演中心误杀了驯兽师以后忽然失踪，可并不影响表演中心对它定罪。
表演中心的人认为驯兽师的死必须要雪瑞负责。
想要雪瑞活下来，他们就需要证明雪瑞的抑郁和行为异常，是表演中心甚至之前那些海洋动物表演馆的非法捕捉为造成的。
如果能拿到证明，雪瑞就不用死。
反之，那家动物表演中心为了安抚馆内的其他驯兽师便会申请合法手段杀了雪瑞。
提到这件事儿，医疗队里人人都气不打一处来。
因为雪瑞被捕的方法和之前自杀的那只小海豚几乎一模一样。
连小静都忍不住气的想飙脏话。
“嘿，你说这帮人可真有意思。”
“他们从小便杀了人家爹妈亲戚和一帮朋友，让雪瑞亲眼看着自己家破人亡然后任人宰割。”
“被抓住以后小就关在表演池里表演卖钱，一天到晚累得要死要活，心里抑郁，没有朋友，折磨久了把这小家伙折磨疯了，开始反抗杀人，他们竟然从来不反省一下自己的问题。”
“只想着要处理雪瑞。”
“你说他们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也不是没有人性。
只是这些人的人性只精致利己。
从未想过那些和他们一样拥有思想灵性的动物。
更重要的是，医疗队做这件事儿，其实更多其实是为了老金。
因为那个曾经在表演池里被雪瑞失误咬死的驯兽师，是老金唯一的儿子。
他儿子生前对雪瑞很好，把雪瑞当自己孩子一样喜欢。
但那时老金的儿子并不知道，其实入馆之初雪瑞身体里的抑郁症特征就已经很明显很明显了。
表演中心的负责人隐瞒了这件事。
他认为这没什么。
动物抑郁嘛，每个表演赚钱的动物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雪瑞也一样，还是赚钱更重要。
因为一旦要帮他治病，表演中心就会损失很大一笔收入。
可他们并没想到，那时候雪瑞的病情已经变得格外严重，经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躁沉默。
以至于后来突然反击，让所有人都来了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