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紫的天边闪过一道耀眼的烟火,满副武装的无人机顷刻化为天边的火烧云。黄昏的最后一缕余光随之泯灭,轰炸声宣告夜幕降临。
“蝎子尾”主控室里一片寂静,屏幕上实时直播的一处画面陡然消失,重新连接后所有人随之一愣,唯独泽尔森面不改色。
他动动手指将那一块的画面调至屏幕中央,在所有围观人的眼前投射出立体幻影。
幻影中那架奇异的机械正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变形,它的中心像是一枚炮筒,但是从刚刚对无人机的攻击来看,致命的轰炸并非中间那个炮筒发出的,而是拜周围的一圈微型导弹所赐。
导弹的炮筒以中间的枪管为轴心,滚轮般翻着圈地密集攒射。
在场的人脑海中都浮现出了一枚枪管的幻影模型,尽管他们早就手段高明地暗中观察了那场反抗军的“秘密集会”,但都对这个武器的成体以及实战效果显得难以置信。
“这东西……以前就在哪里见过。”漓尔统军皱起鼻子,仿佛嗅到了工业原料刺鼻的气息。
有这种东西存在,城心区的守卫恐怕没那么十拿九稳了——一众人心里默念。
“‘天灯’项目。五年前,央京空间核物理研究室放出来的一批概念武器。”泽尔森比他记性好,“当时只是雏形,虽然并没有做出关键性的维度突破,但因为它,我们怀疑到科研院中有项目负责人私通弃原。这次他显然改进了太多。”
一谈及空间核物理,他身边的梅立刻条件反射般的坐立不安。
泽尔森专心致志地盯着那个幻影,他知道手下正在勘查这个武器的细节,以便找到应对策略。泽尔森其实并不那么指望将这东西研究明白,等到那时候恐怕城心区早就沦陷了:“当时被审查的研究人员中,嫌疑最大的是央京大学洛尔艾教授。后来我们证实他的确暗自了解弃原的消息,但目的是推出应对弃原空间核武的策略,因此当时就索性把他的项目收归军部。可是他一直很不合规矩,吉尔本一一直在给他擦屁股。但他在瘟疫之后不知去向了。”
“‘灯师’这个绰号的由头我算是明白了。洛尔艾教授既然在瘟疫里活下来了,为什么要待在贫民窟?以他的资历完全可以住进城心区……”漓尔统军说得自己越来越难以理解现在的情况。
“当初卧底传回的消息只确证了‘灯师’就是洛尔艾,但他研发‘天灯’的进展,我们所得信息居然都是不准确的。”泽尔森觑着眼睛,“那时他一直没有把项目搞出来,现在到了这种地方反而成功了……难道是军部给的待遇太好让他失去斗志了吗。”
明亮的火光在夜空闪动,无人机爆碎,冲击波震动着城心区外缘的空气。一个比长宁屏障小许多的新屏障扣着城心区,反光使它清晰地出现在视野里。这个透明的罩子——据渧尔源所说,只能抵挡爆冲、污染的空气或者某些异能的大范围攻击,而对个体的甚至个人的攻击是无效的——一旦外围抵抗的无人机全部阵亡,反抗军的导弹将会直接打进“屏障”,将城心区变成焦土。
渧尔源的影像微微闪动。
“没事,信号塔被袭击了而已。”她冷静地望着泽尔森等人,“我还可以支撑‘屏障’的第二元,不过最好还是赶快解决‘天灯’。不然‘天灯’清理完城新区的防暴武装,反抗军的进攻就无从抵御了。”
从现场传回的画面中出现了密集的人影,这些人不少还在潜伏状态,但是周围平民住户密集,显然还有许多援军躲藏在住宅内,无人机不能贸然进攻。
梅咬牙盯着画面,泽尔森知道她在找一个不久前从现场画面中消失的人。
“梅。”他低声提醒道。
“这个人……”梅攥拳,“太卑劣了……”
漓尔统军疑惑地望着泽尔森。
“当时审问洛尔艾的时候,他招出当时自己和金教授互相发现了对方的空间核项目,但因为双方都是科研人员,他提出私下的会晤,表示愿意进行与项目无关的民生科研交流。”泽尔森解释道,“但是……”
“他背叛了乔瑟夫!”梅愤怒地打断他的话,“他故意在会晤资料中加入有关军部的消息,并且将会晤泄露给弃原高层,连我和小乔瑟的信息一起都泄露出去!弃原高层断定乔瑟夫通敌,设计实验事故把乔瑟……”
“梅。”泽尔森抬手按住她的肩膀。
“他知道乔瑟夫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表面上说着科学就要用实力一决胜负……结果……”梅气得浑身发抖,“居然用这种手段置乔瑟夫于死地……”
“洛尔艾手段毒辣,一旦抖出梅是脉原炼血种的身份,再说金教授不通敌,恐怕弃原没人会相信吧。”渧尔源和泽尔森对视,“何况事发之前,金教授还将德拉贡亲王父子偷渡出弃原,更是坐实了通敌呀。”
“金教授我也见过,不像是能容得了脉原的人。”漓尔统军搓着络腮胡子,“他的空间核武器当初是震惊两界的项目,刚刚试验就被认定是弃人反攻脉原的利器。能在外战上下这么大工夫,他是打定了主意要一举摧毁我们的。”
梅听了拼命摇头:“不、不对,他不是为了摧毁什么,他就是想要把什么不公平的都拨正……他觉得脉原对弃原的压制是不公平的,他就要改变它、他觉得弃原高层对德拉贡亲王父子所做的一切是不人道的,他就要做点什么……他就是个滥好人啊……”
泽尔森松开她的肩膀。
“虽然洛尔艾是个贱人,但是他做的事是对的。”泽尔森重新看着现场的炮火硝烟,“不然三年前,你丈夫会带着他完善的武器兵临海岸。而我们只能在瘟疫中挣扎,眼看着弃人夺走我们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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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镇今夜注定无眠。
天灯的基座不断地滚动,时而出现在一个接一个的广场中心,时而飞檐走壁攀爬在高空中。黑色的外壳在无人机的轰炸中毫发无伤,它已然从一台半腰粗的枪管分解成一架四周竖满炮筒的无敌装备。仪器零件之间精密的切换转动肉眼无力分明,它的每一个发射筒任意周转全方位发射,只有中间的一杆长管静静地矗立。黑云压城般的无人机这样密集的进攻居然没有将“天灯”的弹药消耗尽——它的内部必然存在预先设定的稳定置换程序,足以与储存在隐蔽地点的军火库进行持久的链接。灵活的基座躲闪、飞驰、站定、反攻,它仿佛一只拥有生命的金属怪物,口吐烈焰身披铠甲在夜色中横行霸道。
只靠这一架机器就几乎控制了城心区的半个外缘,城心区引以为傲的武装此刻更像是被吊打的奴隶;城心区另一面的防卫依靠着无人机阵队和严阵以待的军警把守,比起军备上的优势,他们更仰仗着圣庙的宗教震慑。
夜空被染成棕红色,城心屏障上的光芒如涟漪般绽放。
漠尔言墨在阳台的边沿蹲下,他深吸一口气,早春之寒随风沁入肺腑。二元屏障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防风镜遮不住他眼中反光的明亮。
城心区的老爷太太们尽管血统优秀,可大多没有异能作战能力。他们冷漠而惜命,不愿意拼上自己高贵的身份去做本应该城警军警代劳的事情。城警军警固然拥有四阶以上的职业要求和某些固定属性异能的开发,但是他们的血统也没办法再向一阶进发。城心区的贵族们过度相信守军的能力,也过分低估了外面流民的血性——他们总是忘了,他们圈养的走狗和郊外的野狼,从血脉上是一致的。
漠尔言墨脱下外套丢在身后,原本看不出特点的身材一脱离衣物的束缚,便肆意地展示出精壮的轮廓。他向前倾身,拄着楼沿的手握紧,皮肤下涌动起清晰的脉络。他的皮肤在火光的映衬下冉冉生烟,一股几乎看得见的力量正从他的体内涌起。
“不要过度强化,最高,到三阶只能。”他身侧的沐尔月提醒道,“不然,大概会反噬了。”
“饱和也只是个均值,增加一小点没关系。”漠尔言墨感受着体内的力量,仔细控制身体强化的程度。他用余光瞥向沐尔月:“一轮猛攻很顺利,无人机消耗已经过半,为了维持守城人数泽尔森绝对不会让活人顶上去的。但是我们的储备还是薄弱,天灯一旦停火我们就没有机会反攻了,必须在‘天灯’停攻蓄力之后抓紧时机拿下圣庙。”
沐尔月点头,耷拉的嘴角像在颤抖。
“你也可以开始了。”漠尔言墨说罢翻身跳下阳台。
沐尔月按住耳机,她接通了。
“城心区的动静一点也没有太奇怪了是不是?”耳机另一端传来大脑袋的声音,“我觉得,那个灯师还是有问题,你看他总也不往屏障里打,只打无人机。无人机这么灵活的东西都能瞄准,屏障他打不进去?你也知道屏障是抵不住导弹的。咱们得盯紧漠尔言墨,保护好他的线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啊。”
“屏障里不打,是漠尔言墨的主意。”沐尔月道,“顶多打外面,不然,里面原本不动的受到安全威胁,引起反抗反而会不好。”
“那他们也是不敢对抗天灯的,任何一个个人,都是不敢的。”
“京城七名士,没有听说过吗你?”
“七名士只是过去时了,剩下的都没有进攻性的能耐,唯一要当心的还是咱们自己这边这位吧。”
沐尔月沉默了几秒仿佛在酝酿什么,但不是她将要说的话。
“卡提埃得还有,只要她……”她说到一半又瞑目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