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部分。”卿说着往基座看去,“平时虽然是开放的,但是我不大随意进去。”
她寻找着那个部分。
“我一直觉得那里很恐怖,但是爹爹却很喜欢待在那里。”
没有找到。
“模型还有别的分层吗?科利?”卿忽然有些慌张地问他,科利摇头。
“怎么了?”冀问。
“内殿。”卿说,“娘亲的遗体曾经保存在那里。”
冀马上扭头盯着模型,但他不知道原本的内殿应该在什么位置,四处看也看不出哪里更像所谓的“内殿”。
“不用看了,”卿说,“没有内殿。”
那个地方平时是开放的。
只有某一天,它被刻意地隐藏起来了。
什么特殊的细节……只有拥有设计图的人才能知道的细节?
不……而是拥有完整设计图的人,一定不会不知道的细节。
卿忽然不敢去看科利。
“外来者……”她的声音随着读心术进入冀的脑海,“外来者入侵的那一天夜里,爹爹让家教隐藏了冰宫的内殿。”
冀忽然拂袖从模型边转出来,道:“次也,我忽然想到之前戒指有一点问题,可以帮我先处理一下吗?”
“啊?现在?”次也疑惑,“等等呗?”
“不怕我又要利用你的漏洞逃走吗?”冀略带威胁,“先帮帮我,等下还可以过来。”
“好……哎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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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等着他们两个离开工艺作坊,然后慢慢转身面对科利。
“斯科利,你当初为什么要做冰宫的模型?”她问。
科利摇头:“突然从脑中冒出来了,就想做个实体的观察一下。”
卿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脊椎’?”她继续盘问。
“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你是半机械人,会不记得自己的出厂日期吗?”
“卿,你今天的语气中带有攻击性,你的情绪可能有些不稳定,是否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我不需要。”
卿看着科利惯有的那副茫然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相信他。
卿在脑子里把所有想问的问题都过了一遍。
“那你记得次也什么时候来的吗?”她忍住因紧张而颤抖的声调。
“456年10月15日,次也有入库记录,而我是没有的。”科利答道。
卿听到这个时间有些哽咽。
科利微微蹙眉,走近她:“卿,为什么你这么伤心?”
“你先不要过来。”卿抱住双臂后退。
科利束手无策地站在她面前。
“你……你大概在什么时候开始有清醒的意识的?”卿忍耐着继续询问。
“也是在456年10月15日。”
“你真的对之前的事情一点点印象都没有了吗?哪怕是碎片化的记忆,或者梦里的片段、幻觉,和冰宫有关的?”
“没有。”
“你制作冰宫模型的时候,脑中就只冒出了冰宫的样子,没有一起冒出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吗?”
“没有。”
卿无法再忍,捂住脸转身背对着他。
“卿,你在生我的气吗?”科利怯怯地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卿抹去脸上被泪水打湿的碎发,“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
她咽下哭声,重新面向科利:“我告诉你是什么事情,你会想起来吗?”
“你可以说说看。”科利点头。
卿坐在椅子上抽泣着发了一会儿呆。
“斯科利……”她紧盯着对方的小灰眼睛,“你有现在这个意识之前不久……有一个人突然到冰宫来了。我爹爹为了抵抗他,急于注射没有完成的药剂,造成自己异能反噬。这个人把我爹爹逼到我的寝殿门口,他……他……我不知道他到底对爹爹做了什么……我不知道那天到底爹爹除了自己的反噬以外,那个人还伤害他到什么样的程度……连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她泣不成声:“我怀……怀疑那个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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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师士没有察觉?”
“我下午一直在脑子里念咒,暂时应该还没有。”
冀俯身轻揉着她的额角,卿闭紧眼睛把脸埋进枕头。
她或许抵住了可以读到思绪的部分,但无法掩盖情绪的反应以及明显哭过的眼睛。
特训结束后卿直接来到冀的房间要和他说一说问话的结果,可是一见面就哭得说不出话来,冀让她先躺下休息,用神经麻痹给她安抚情绪。
“你的猜测不是毫无根据。”冀等到她差不多稳定了才说起这个话题。
“有可能猜错了,我之前猜你那个人格就猜错了。”卿不愿睁眼,“有业参与都会猜错,这次只靠我自己猜,更容易受到自己的主观情绪影响而猜错。”
“你现在还有我。”冀说。
“我很害怕你可能猜到的东西。”卿扯着被子把脸挡住。
“你已经把我要说的提前猜到了。”冀捻着她的发丝。
卿抓紧被子,只露出一排发红的指节。
“前年十月月初冰宫出事,中旬斯科利就已经在‘脊椎’意识完全清醒了……”她发出闷闷的声音,“他不知道内殿的存在,但是他非常了解冰宫……家教说他就是冲着我去的,非常清楚我住在什么地方……爹爹从来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我,更不可能把我的寝殿告知任何人……那个人到底为什么……要是还记得……还记得的话……我要问问他把爹爹怎么了……至少我要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冀隔着被子轻轻安抚她。
卿颤抖。
“如果斯科利一直无法恢复记忆?”冀自动把习惯的人名昵称转换成全称。
“还会有别的证据证明是他或者不是他。”卿说。
“如果证明了,要报仇吗?”
卿掀开被子坐起来:“要不要报仇取决于我爹爹还能不能恢复正常!”
她的头发乱成一团,看起来像个疯子。
冀攥住她的手,卿的情绪缓慢平定。
“还没有证据……只是猜……没有证据。”卿说,“我告诉他了,他还是没有想起来。”
“如果当初那个人袭击了冰宫,现在却成为了斯科利的话。”冀说,“当时在冰宫救了你和渧尔元/首的帕洛师士,最有可能是把他带来‘脊椎’的人。”
“带回来做成了半机械人,难道不是在救那个人吗?”卿眼神黯淡,“为什么救了我和爹爹以后,还要救那个人……”
“也许帕洛师士击退他的时候他就重伤濒死,带来‘脊椎’救活只为让他说出入侵冰宫的真相。”冀说,“而且半机械人的记忆确实很难恢复,斯科特导士不也记不得改造前的事情了?”
“为什么……”卿的眼珠凝住不转了,“为什么我会想到非常可怕的事……我不该想……帕弗里爷爷……张师士……他们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卿。”冀坐到床沿上捧着她的下巴,轻柔地把她的脸转向自己,“你明天还要和张师士特训,你现在想这些明天你要怎么应对张师士?直接和他对峙你猜测的事情?如果真有事要瞒,张师士不会让你问出任何端倪,你只会越来越猜疑你自己,猜疑身边所有的细节,每个人的话语和表情,你会把自己逼疯。”
卿木然望着他。
“你没有证据。”冀说,“不要猜了。你怎么就知道,设计图上一定会有内殿?你不也没见过设计图吗?如果是保存大巫遗体那么重要而隐蔽的地方,可能根本不会画在设计图上,而是由渧尔元/首暗中亲自修建的啊。”
“会吗?”卿打着抖问。
“为什么不会?”冀反问。
“不要再对我用神经麻痹了……”卿说。
冀松开手,卿无力地向前倒下去,下巴磕在他肩头。冀忽然间非常难过,弯腰搂住她纤瘦的身子。
“张师士和帕弗里爷爷就算瞒我也是为了我好……”她微弱地说,“连你也是……一直说好话……也是为了我好……爹爹说外面很危险,宁可融断我的腿也不让我出去,也是为了我好……你们全都是……为了我好……”
她的泣声中忽然发出一丝古怪的笑。
“我就是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