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不能回长宁?”零问。
渧尔源向她点点头:“近期长宁戒严,你回来不是很安全。之前和你说好可以最近回来的,现在是我违约了,真的很抱歉。”
“没事,妈妈。”零把失落的情绪稍稍掩饰,“那么,我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现在还不好说,这要看具体的安排。”
“嗯,那这段时间我先在‘脊椎’继续深入研究。”
“好的,之前你发来的文章我已经读过,关于造梦术、幻术、预言术和通灵之间共通性的研究,这个方向非常有意义呢。”
“还只是皮毛罢了。”
零很在意长宁的情况,忍不住问:“妈妈,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你已经问了不止一个问题。”渧尔源笑笑说,“好的好的,当然可以。”
零无法附和她的笑。
“长宁戒严……”她无意中减弱了声音,“是不是和舅舅有关?”
渧尔源的笑容没有立刻消散,勾勒好的唇形看不出情绪波动。
“不是的。”渧尔源摇头。
“那舅舅呢?”零很快地问。
渧尔源垂目回避了她的注视。
-
“脊椎”的工艺作坊宽敞明亮。据说在联/邦时期,这一层是专门为“脊椎”的工作人员提供的拓展活动场地。现在虽说叫做“作坊”,工具材料全摆下也没有占多大地方,加上人气不足,仍显得很空荡。
整个“脊椎”都是如此,区区十几个人,寄居在一片高科技山脉里。
“在半个多世纪之前的联/邦末期,张师士化龙称神。时任元/首兀其沙漫,以便于龙神不受干扰地行使保护‘门’法阵职责的名义,下令原驻‘脊椎’的所有人员全部清出,另择地安顿。只留下张师士化龙前的挚友帕洛帕弗里,常年与之相伴。”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不长久,帕弗里预言到未来一场吞噬全境的‘瘟疫’,第一代基因库开始组建。来往于‘脊椎’的人又渐渐多了起来。”
“第一代基因库并没有完成他们的使命,而是在残酷的阴谋斗争中支离破碎。曾经没有人敢肯定,也没有人能证明,瘟疫究竟会不会到来。而十几年之后,瘟疫席卷脉原,亦没有人能肯定,更没有人能证明,基因库究竟能不能力挽狂澜。”
“人祸天灾,‘脊椎’终于又成了那个空荡荡的‘脊椎’。”
“可是有谁还记得,这里本来只属于张师士一个人。”
“这里原本只是他的陵墓而已。”
窗外不知何时停了一排圆滚滚的麻雀,卿打开窗,微冷的空气和鸟叫声一起涌入工艺作坊。
“看来这里海拔不太高嘛。”她走到窗边看麻雀,那些野鸟发现她了,扑棱棱全都飞去。还有只冒失的麻雀一头撞反了方向,冲进作坊来在她头顶转圈。
卿被阳光晒得睁不开眼,她背向窗子看着那只落单的麻雀,继续回想这几天来查找的关于张和‘脊椎’的历史。张一早就在她身边手把手教导着法器制作的要领,为了照顾她的精力才特意安排了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现在张回去了,下午才会继续来进行指导。
她看到门口走进来一个全身上下白得发光的人,挽着发丝笑了笑。
“我叫科利来,他还没来,你倒挺快。”卿对他说。
“我不知道你叫了他。”冀慢慢地踱步到她的工作台边。那上摆着许多叫不上名的工具,还有之前科利送给她的冰宫模型,“午休时段不休息一下么?”
“反正不困,午休的时间不利用起来多浪费。”卿状态很好,“你又是睡到现在才起床吧?”
“你了解我。”冀承认。
“科利手工做得真好,我一开始还以为是电脑建模再单独打印组装的。”卿发现他在看模型了,“法器制作和手工其实是两个方面,但是法器基于手工,我想向他取经。”
“科利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冀说着,忽然发现了那只麻雀,扬手招了招,那只麻雀竟朝他飞过去,温顺地落在他手上。冀把它捧在手心里,托着走来给卿看。
“哇~好乖。”卿摸了摸麻雀蓬松的羽毛,“为什么我一靠近它们就飞走了呢?”
“没什么。”冀说,“用傀儡术困住它就不会飞走了。”
卿不禁讪讪,就知道他不会安什么好心。
冀笑着将小麻雀捧出窗外放飞。
“师士平时相处起来怎么样?”冀问道。
“很严格,但是很温柔。”卿倚着窗说,“有时候会说些莫名其妙的冷笑话,还爱摆架子,高高在上地说‘本尊这’‘本尊那’。还会威胁人,‘做不到本尊满意就跪到天亮吧!’,但其实不会有过分的要求,很可爱哇。感觉,年轻的时候也会是个很爱玩闹的人。”
“是啊。”冀眯着眼睛笑。
“有时候我都不明白,我是因为崇拜师士的第一世领袖‘旨渊’而崇拜他的呢,还是因为敬慕现在的师士而连带了原本对于他第一世的景仰呢?”卿问道,“虽然这没什么意义……不过好想问一问,重生究竟是什么感觉?”
“不要问师士。”冀说,“他本来不愿意重生。”
“噢。”卿转而问,“那么你能回答吗?‘她’也算……在你的身上重生了吧。”
“我从没问过‘她’这个问题,但是就表现来看,应该也是很不乐意吧。”冀苦笑,“也有可能,只是对这个新身体不满意。”
“带着记忆重新过活来,应该会有很多做法和前世不一样了。”
“带着记忆的重生太痛苦了,还是什么都不记得,完全重来的‘重生’最好。”
“这是‘她’给你的感觉?”
“是的。我并不在乎‘她’如何,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委屈。我只在乎,被‘她’寄生之后的我,承担了那份本应只有‘她’自己承担的痛苦。对于我们双方来说,‘重生’都是一种折磨。”
冀保持着似笑非笑的平静说完这些话,缓步回到工作台前。卿也不再问了,跟着回来坐下,继续把弄之前做的半成品。
“要按这样的节奏去念咒语,才能把咒术的效果施加到制作的器物上面,像这样:四三一,四二三,三五六一……”卿边介绍边轻轻打着拍子,冀坐在她身旁专心听。卿的腕子上下摇动,精美的瓷念珠从袖口中露出来,冀想到这几天都是线上联系,没有见到她身上多了一些装饰。但这串念珠,他印象中见过,想也知道来历,便不问。
“二四四,二二三一……”卿念着忽然收声,仰头道,“科利次也!”
科利打了个招呼,他身旁的次也就大步跑出来,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姐姐!!”
卿等他过来以后高兴地捏捏他的卧蚕,次也好像得了什么赏赐,扬着头得意。
“卿你好,冀你好。”科利说着走来站在工作台边。
“叫科利来的原因在消息里面说了。”卿说着拿起冰宫模型,“喏,之前我用来做娃龛,但是维持放大咒还挺麻烦的,就换了个新娃龛,把模型又缩小了。科利做这个做了多久?”
“算上准备材料和制作零件一共是56小时零1分钟。”斯科利说,“中途是有过很长时间停工间隔的。”
“停工?”卿好奇。
“事实上,模型是在卿来‘脊椎’很久之前就开始制作了。”科利说。
“所以你不是专门给姐姐做的礼物?”次也问。
“不是。”科利诚实道,“只是完工后卿来到‘脊椎’,恰好觉得适合送给她,才送的。”
卿并不在意,次也却很不好意思地向她摊摊手。
冀向卿要来模型,透过精致的小窗看着里面。
“做得真好……卿,可以放大一些看看里面吗?”他问。
“好呀,你放地上。”卿说着站起来,冀捧着小冰宫放在一块空地上,卿念咒放大到他们可以看到内部花纹的细节。由于冰宫的地基不是平的,所以模型下面还做出了冰海的黑礁石底托,放大后看起来格外壮观。科利帮忙把模型外壳打开,让他们能完全看清里面的布局。
卿指着每一处给他们介绍:“这里是大厅,那里是会客厅。厨房和其他功能区在二楼,客房在更上面。主人的寝殿在侧殿不在正殿,要通过正殿的长廊到这边……外圈有一道镂空回廊,在这上面既可以看到日出又看得到日落。”
“好多镜子啊……姐,为什么你家要挂这么多镜子?”次也问。
“因为我爹爹想把娘亲的意识体保存在宫殿里。”卿边回答边走到侧殿位置上,“看,这里是我的寝殿,房间的装饰全部都是镜子,比其他的地方还要过分。”
次也探着头仔细看。
“科利怎么会知道冰宫中的细节?”冀在脑海中询问。
“我之前就想知道了。”卿用读心术应道,“等一等,你不知道科利本来是什么人吗?”
“不知。”冀望着模型心道,“但他对冰宫这么了如指掌,应该可以猜一猜。冰宫的设计流程和设计成图是渧尔元/首和大巫的心腹团队才能掌握的绝密信息,外界一直找不到相关资料,如果不是设计师本人或团队成员,应该不会了解得这么透彻,连具体的室内装潢都仿制得一点不差。或者是冰宫的访客,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明察秋毫的观察力,因而能够把细节一一记住。但是访客怎么可能进入主人的寝殿?”
“爹爹以前有一些朋友来冰宫做客,但是并不像好到可以离开前殿进入生活区的那种关系。”卿说,“透视摄像仪器呢?也许有人能够调动卫星或者其他手段对冰宫进行侦测?”
“有这种可能,但是连物品的颜色纹理都拍到的精度,现在的技术似乎还不能达到。”
“冰宫的每个部分都是不同的人建造和装修的,如果是建造者,即便看过设计图也只是一部分的设计图。不过……总设计图可能被盗。”
“你记得什么特殊的细节吗?只有拥有设计图的人才能知道的细节?”
卿细细观察着这个模型的内部构造。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