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孩子的装扮气质显然是城心区的人,她借着人们的震惊轻松挤到最里面,不顾别人眼光地对吉尔西伸出手:“照片是我放在这里的,月老师是我以前认识的阿姨。我祭奠她和那件事没关系。既然不能放在这里,那你就还给我吧!”
吉尔西好像知道她什么打算,立刻随机应变地把照片交还给她。
“势利眼啊,一听说是城心人干的马上就变脸了。”有人小声嘀咕。
漓尔琳举着照片大大方方对旁人道:“月老师是个好人,我虽然是城心区的,但我不会忘记她的好。这只是一张普通照片,但是对我来说这是逝者很珍贵的遗物。”她又面向吉尔西正色道,“放在这里保不准还有别的城警来拿走,我把它拿回去放在家里祭拜,你也管不了我咯!”
她说完“哼”地一声迅速转身离开,甩掉了背后的一票目光。
其他的便衣城警趁机而上,假装看客在人群中扒拉着:“没事没事。”“散了散了。”给吉尔西解了围,圣庙里又恢复了宁静。
圣庙分成海拔最高而内部只有一层的主殿和外围九座多层的偏殿,偏殿里人更少,作法事的神职人员一概目不斜视,自己忙自己的。吉尔西在一间偏殿里找到了漓尔琳。
漓尔琳看见他一个人过来,严肃的表情立刻绷不住了,“哎呀——”长出一口气跑向他,“阿西哥哥!你还好吧?我紧张得都冒汗了!”
“傻丫头!你挤进来干什么,要是有人在里面故意滋事多危险啊!”吉尔西数落道。
“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想帮帮你……”
“唉——这个当然得谢谢你,但是下次遇到这种事可得离远点。”
“知道啦~对了阿西哥哥,这张照片。”漓尔琳拿出沐尔月的照片递给他,“不是我放上去的,我不认识她,我在外面听了听有人说她是月老师,就瞎编了一套词……”
“你还挺机灵。”吉尔西接过照片来掖进口袋。
“你要毁掉照片吗?人们好像很喜欢她,她在这次事件里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吗?”
吉尔西皱了皱眉没有言语,漓尔琳低头抿唇。
“她……是这次动乱中的头领之一。”吉尔西解释道,“煽动人们的情绪,让他们进攻城心区。她也许……至少曾经是个好人。是我在幼儿园时候的老师,很好的老师。”
漓尔琳惊讶。
“我不会销毁照片,我想带回家去给自己留作纪念。”吉尔西说,“像你说的,留在那里保不准还会被别人没收,不如我收着,也算是让月老师见见她的故人。”
漓尔琳背手笑眯眯地望着他:“阿西哥哥人才是特别好呢,幼儿园时候的老师记了这么久~”
吉尔西苦笑:“好啦,圣庙这下待不下去了,上面让我出去自由巡逻,我陪你在广场转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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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头的信号就是糖画签子,组织来的必定是熟人,看长相就能认出来的那种。伊平时开会都遮住脸,后来走上领导层的诸如沐尔月和叛变了的大脑袋都没见过她的真容,‘废墟红莲’是贫民窟心照不宣的秘密,又是一个没有形状的幽灵,除去异能外,任何人都可以是‘废墟红莲’。
伊自己是这么理解的。
她好容易在道边抢到一处椅子的空位坐下,坐到把签子上的糖都啃光了,背后才突然有个熟悉身形的人靠过来。
随着这个人的靠近,伊感到周边不少人形色都显得不大对劲了。
“真怪了,你没屏蔽我们的信号就够怪的了,居然还来赴约?”男人的声音从背后飘来,听声音,他也啃着根糖画签子。
“那你高不高兴见到我啊?”伊伸开胳膊搭在椅背上,签子尖儿不露痕迹地点着对方的后腰。
“那是肥肠地高兴了!”
伊听出他故意加强语气而发错音,“噗”地一笑:“蒸笼,别来无恙?”
“托您的福,还没被逮走。不过咱们剩下的人也成不了气候了。”
“成什么气候啊?我听说元/首府下批文整改贫民窟,在公寓区划了一片房子给他们,已经都搬进去了。不想被抓的话,你们是不是应该金盆洗手务点正业?”
“‘你们’?”背后一声冷笑,“你倒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伊的情绪并没有受到影响,她低头收起下巴,眼神扫了一遍周围计算潜伏的人数。
“哎,”对方稍微仰靠着椅背,仿佛离伊的脸更近了些,伊没有躲,“灯师死之前有没有说出你的身份来?你平常在我们周围走动,不觉得你的身份多叫我们好奇吗?你是他拼了命都要保住,既不让元/首府带走又不让我们接触的‘大小姐’,你的异能根本就不是贫民窟或者什么无名氏血统能撑得起来的玩意儿。虽说沙漫家族的血统优劣没法直接通过外表判断,但是你这么明显的内陆人轮廓,一点混血的痕迹都看不出来……我还听说,攻城那天‘源流’神变,就是为了救你。”
伊静得像个雕塑,可突然她又笑容满面:“你觉得‘蝎子尾’会派个长得好认血统又牛逼的人当卧底吗?”
“我也没说你是卧底呀,但是不排除你在那边有几分门道,撇干净我们你就可以跑路了,你说是不是?”
“我要有门道,早在不跟着言墨干那前儿跑了。”
“你不还指望着攻城赢了分一杯羹嘛。”
“蒸笼。”伊对他勾勾手指,示意他过来有悄悄话说,蒸笼搓搓耳朵凑近,伊立刻断然清楚地说道:“——草、你、妈。”
蒸笼刚打算反钳住她,后腰上的签子就狠狠戳在肉上把他刺痛得躲了一步。蒸笼低头发现是签子而非别的什么武器之后,胆反而壮了。他把自己的那枚签子指向对方,但是伊并不担心他能使用得多么顺手。
“你不承认没事儿,但是怎么漠尔言墨一死你就销声匿迹,难道不是在攻城之前就找好下家了?你肯定早就想走吧,你离开漠尔言墨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心不定,果然没错。”
“你自己还不是攻城之后就躲掉了搜查?我和言墨道不同不相为谋,离开也是早先和他商量好的。你想怎么解释我也没办法。”
“我怎么躲的搜查你可不知道。我带着咱们剩下的弟兄在‘蝎子尾’的布控里摸索,死了多少人啊,我每次点数的时候都比之前少,但我不能告诉他们究竟少了多少,我只能稳住大家的心,告诉他们我们一定能逃出生天……”
“别煽情了,早就该料到失败就是这个下场。”
“你是早就料到了,所以跑得快呀!我不敢说我这个后果处理得好不好,但我至少和咱们贫民窟站在一起,你可好,事态一变马上躲得我们远远的。”
“言墨走了我还跟你们混在一起,你当我傻?”伊一语戳破蒸笼的兀自感动,对方听罢讪讪吸了吸鼻子,没再自吹下去。“贫民窟、城心区、元/首府,我一个都不站。”伊声明立场,“那些东西只是玩弄权力的平台而已,贫民窟不会也不能永远是贫民窟,我站的只有一个个需要帮助的人而已。”
“你呀,这个就叫做狭隘的正义。”
“那你应该叫做狡诈的义气了吧?”伊揉揉眼眶,“我不在组织里面,但我看得很清楚。反抗军内部早就涌动着各个小头目间的竞争,全靠言墨主持大局才能稳定。而言墨一走反抗军内部必定乱,你想趁着言墨走了好确立你的领导地位,表现得太明显了。多少没有参与攻城的人原本不用跟着你跑,听从安排就能安家。你却一定要保留自己支队的力量,带着他们东躲西藏,美其名曰反抗军的‘火种’。我得到的消息没错的话,所有以前他人支队下不接受你的人,都是这次逃跑时清点人数中少掉的那些吧?”
“你可劲儿地小人之心吧,为了给漠尔言墨他们报仇,为了保存这三年来收留培养我们的反抗军,为了不让城心区永远地压在我们头上,我不介意承担这份恶名。”
“你用来哄诱他们跟着你走的这些口号,就不是狭隘的正义了吗?”
蒸笼收起糖签子,绕到伊的面前。伊随即站起来迅速站到一个手脚完全活动得开的位置,他们的身高差不多,互相暂时都没有压住对方气场的意象。蒸笼戴着帽子,脸有一半在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