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名军中勇兵列阵以待,罗大纲手持大环刀,目光直望城墙,振臂高呼道:“弟兄们,清妖欺我太甚,咱们皆要拼死杀出重围,给其他弟兄们争作先锋。这是难得的恶战,大家要奋勇对敌,断然不可有畏惧之心。”
众皆高喊应和,登时颇有慷慨激昂的豪情壮志。时至三更,大雨兀自磅礴未停,顶着细密频繁的雨滴,大军向东门而进。夜黑雨寒,清兵攻势极为猛烈,罗大纲骑在战马背上,扯动缰绳,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百骑勇兵并排而定,数列战士佩刀背弓,场面甚是肃然。环顾面前的弟兄,纵声下令道:“将士们,随本帅杀出去!”话音稍稍落毕,便伏身策马地冲向前处,马蹄朝东,蹄声如雷。
登云梯靠在城墙上,数不清的士兵争先冲杀,城头早已是倒着无数死尸,仍旧还有许多将士正自奋力抵抗。东城口的大闸门缓缓拉开,骑军首当其冲,向清兵队伍疾驰而去。原以为太平军已是毫无还手之力,没成想会有这等破釜沉舟般的反击。一时间招架不住,竟是让对方尽数攻杀入其中。
稳坐于军营里的乌兰泰与向荣,正自商议着破城后的安定大计,忽地听到有两股喊杀声此起彼伏,先前的炮火连天倒是削弱了许多。向荣皱眉而自觉不妙,朝着亲兵问去:“战场发生什么事了?”亲兵惊愕得连声回报,紧张而变得语无伦次,却让两位主帅听明白其中事情。
料到城中贼兵敌将会突围,早已在城外四周暗地设下埋伏,乌兰泰呵呵冷笑:“不必理睬他们,我等兵多将广。饶是百般反抗,也都仅为无谓之争罢。”心神不宁地兀自皱眉,向荣善战却优柔寡断,眼下纠结道:“我还是有些担心,四处城门的兵力各不相同,为何要单独从东城门突围?”
轻拍袍泽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乌兰泰派兵攻打永安城极为顺利,逐渐变得轻狂自大起来,当下宽慰对方道:“向将军,你就尽管放心罢,谅那群虾兵蟹将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思虑了些许工夫,向荣惊道:“东城门距古苏冲军营不过数里地,那里是我军驻守兵力最为薄弱之处,难不成……”话语未及说完,心头便愈发坚定这种想法,难以冷静地行至桌前,展开此处地图而认真阅览,半晌都不曾言语。
呵呵地笑了笑,仍旧显得丝毫不放在心上,随意地耸耸肩,乌兰泰淡淡地说道:“不用想那么多,不等那群贼兵赶到古苏冲大营,定会在中途遇到我暗中设下的圈套。只要他们敢来,我就让这群人有去无回。”
还是心有不安,向荣蹙眉直言道:“古苏冲大营若有失,其背后可是桂林大城,那里比永安较为重要,千万不能让这群贼兵得逞。”听得对方越说越真切,稍感不耐烦地挠了挠头,乌兰泰说道:“那依你之见,到底是该当如何?”静默地低首注视地图,向荣沉吟道:“让我引领一支骠骑队伍,快马加鞭地驰回桂林城。”
终究与向荣无甚交际,乌兰泰心想:“是你自己主动要去桂林的,可没有任何人逼你,到时候城池被攻打下来,皇上要论功行赏,那这首功定然会归我所有。”当下乌兰泰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嘴角微微向上扬起,旋即又平复下来。
余光瞥见对方的这番动静,即便是那一抹神情,也尽数被收入眼底。知晓对方心里到底是何等念头,向荣仅是看破不说破,丝毫不屑与对方争功,继而议定今后大业走向,让乌兰泰负责带兵收复失地,而向荣则是驻扎后方,防止太平军乘机夺取其他城池。
统统商量作罢,向荣领着自己的兵符,旋即就带走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径自在大雨磅礴的时候,直赴桂林城而去。此刻的东城门处,罗大纲面目狰狞,手起刀落地砍杀数十名清兵,极为悍勇凶狠。饶是周身已中数支飞箭,嘴角兀自流淌着些微猩红鲜血,滚烫的热血不知到底是自己的,还是适才从敌人身上迸溅出来,罗大纲杀人不眨眼地兀自向前冲锋。
经过一番激战,骑兵们欺身近战,消除了清军在火器上的优势,一举杀入清军内部。而罗大纲身为主将,早已在这人山人海的战场上,杀得七进七出。原本尚有许多士卒上前围攻对方,争先恐后地要击杀这位悍将,眼下竟是极为惧怕,周遭士卒瞧见罗大纲赶来,纷纷向后撤离,生怕躲不过对方的那招刀劈必杀之技。
大雨磅礴,血流成河,满地的血迹被雨水冲刷,许久不曾停歇下这等雨势。洪秀全站在城头上,瞧着爱将已然得手,成功突围出去。在清军大营里打破数道缺口,正中天王心意,极为欣然满足。
吩咐城中的将士们,尽数朝着东门进发,命令下达之初,穆杰听得怔怔出神,浑然不知天王意图到底是何等念头。伍铭等副官也不由得对天王如此安排而略感不满,尽数皱眉而窃窃私语,争议谈论声不绝于耳。
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穆杰一脸淡然地看着大家,好似猜到了这般结局,当即冷冷地说着:“天王不顾城中百姓的安危,甘心放弃这半年来,弟兄们如此尽心费神的恢复城中生产,如今这般欣欣向荣的局面,也只能全都毁于一旦了。”
拳头尽皆握紧,时常爆发出“咔咔”响音,曹正极为愤恨道:“百姓待咱们都不薄,他们会将民宅给咱们居住,还会省出口粮来救济大家。如今清妖这般进攻,就更要浴血奋战,以此来报答平日里的殷勤恩惠,怎能轻易突围离开,舍弃他们而去?”
话语刚刚说罢,便赢得许多副官的连声附和,响应声逐渐回荡在偌大的军帐之中。就算是穆杰一直摆手示意,也丝毫无济于事,大家心头的热情显是愈发难以遏制。穆杰暗自里不觉难为情,反倒是越来越觉得策反大业即将完成。
独有一人冷静沉稳地站在原地,始终都不曾发声,众副官瞧见火头军里以“智囊”为名称的伍铭甚是默然,尽皆开口向其询问。待大家逐渐静下来时,伍铭方才直言说道:“天王有次安排,定然是有他的理由,咱们身为部将,绝对不能妄自在私底下非议。”
顿了顿,伍铭又郑重地说着:“眼下大家都要众志成城,齐心面对困难,而不是在这里闹内讧。百姓们人数众多,妇孺老幼又怎能随咱们离开。继续死守在永安城里,终究也不是个好办法,咱们没有任何的援军可以补给帮助,而清妖则是有数不清的生力军与粮草。如若没有任何改动的措施,只能逐渐地耗死在这里。”
偏头而冷静地思虑着伍铭的这番话,细细领略之后,倒也觉得天王是为了顾全大局,这才会忍痛割爱般下令弃城向东部突围。此处百姓终究还是清军原来的住民,清兵攻进城中之后,想必也不会为难他们。念及于此,将士们默默地点点头,也尽数没有怨言,甘心地离开这里。
少年见状,眉头不由得稍微一皱,掩饰住这般神情,连忙唤来亲兵,轻声吩咐道:“快些将那两位姑娘带来,大军即刻出发离开,让她们快些做好准备。”应了一声,亲兵便忙不迭地跑去接应方怡与夏荷,将她们带到队伍之中。
见亲兵的身影逐渐消失,当下穆杰骑上战马,向火头军的诸位将士下令:“听我号令,全军发往东门,务必要统统突围出去,断然不能有片刻耽误之机。”策马扬鞭,奔腾向东,骑兵先行,步卒遂至,尽数望东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