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连搁下手中的笔,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我知道你心里还念着如玉,那孩子的确不错,可人死不能复生,他现在尸骨无存,你总不能就这么守着……
同卫衡联姻,现在看来是对你最好的选择了。他虽然是性子古怪了些,待你却是真心的。他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姜连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下去:“至于他身上的毒,拖越久对他越不利,我已经着人去找穆神医了,等解了毒,你们就完婚。”
姜殊愣在原地,只觉得全身血液似乎都在逆流,手脚冰凉,背上出了一片冷汗。她固然想过,如果真的找不到蔺如玉,恐怕也只得联姻了,可是却从来没想过,姜连会让她同卫衡……
“可我根本不爱他……这……”
姜连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话:“这些都不要紧,你可以去慢慢尝试。就算真的没办法爱上他也不要紧。殊儿,你该知道的,身为皇室之人,最要紧的不是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万里江山在你脚下,你得考虑这片土地上无数的子民。什么才是对他们好的,即便你不喜欢,也一样要去做。”
姜殊一直觉得,以姜连同她之间的母女情分,本是不会这样逼迫她的。可是没想到,姜连竟有一天也会同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仿佛站在这个位子上,她便已经没有了喜欢与不喜欢的资格。姜殊想,她为什么就成了这样的人呢?这万里江山,凭什么就只压在她一人肩上呢?
“殊儿?你在想什么?”
姜殊回过神来,有些疲惫:“母亲,我不想。”
这是姜殊第一次叫她母亲,不是以百越储君的身份,只是寻常女儿家。姜连失神了片刻,突然觉得身下这把椅子让人脊骨生凉。高啊!高处不胜寒啊,原来她在这高处不胜寒的地方坐了许多年,竟连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都没有过。
这是多少年了?她第一次听见姜殊叫她“母亲”,为的是求她不要同卫衡联姻。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姜连想,她若是真的有办法,又怎么会让她去跟卫衡联姻?如今姜眠步步紧逼,已经拉拢了一半朝臣,她若是不狠下心去做这个恶人,到时候姜殊又要怎么办?她去了以后,她的殊儿又怎么守得住这偌大的江山?
她忽然想起来,她母君明宗在的时候,她被姜眠压了十几年,无论做什么,她母君都仿佛看不见。人心都是长偏了的,她想,她母君一定是很爱姜眠的父亲,才会临死之前还嘱咐近臣一定要把他们合葬。
她母君是个痴情人,可是又何曾管过她父君是怎么想的?她无数次看见她父君惆怅地坐在窗前盯着宫门口的方向,每每想跟父君说几句话,逗他笑一笑,乳母就会把她抱走,叮嘱她不要吵了她父君。
日复一日,那独坐窗前的惆怅身影成了她心底最深的痛。
所以不管她母君曾经说过什么,她只在继承君位以后下了第一道令,命人将她母君跟父君合葬在了一起。至于姜眠的父亲,不过是个小小的行人,既然她母君那么喜欢,她便将人送下去好了。
可她没想到,她母君竟还留了后手,死前留了一道遗旨。姜眠父女那样待她,她竟还吩咐辅政大臣,若她愧于姜眠,便命人持遗诏将她赶下君位……她们那样待她,她竟也全然忍了!
真是可笑,她死了竟还不忘为她最爱的女儿留了后路!她被姜眠压在头顶十多年,如今还要让殊儿继续这样被欺压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