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鼻毛大爷看着远处，在高台上“你追我赶，好不快活”的两个身影，狠狠一皱眉，“是不是太便宜那个七皇子了，您别忘了，当初他是怎么……”
“便宜？”祁源天哼了一声，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鼻毛大爷在风中凌乱的鼻毛，也狠狠一皱眉，拉开距离，“你当老天爷的怒气是谁都能平的？”眯眼看了看都要压在城楼尖上的黑云，溢出冷笑，“你看看这天，像是能原谅七皇子的样儿么？说不定……一会就噼里啪啦往下拍雹子了。”
鼻毛大爷也仰头看天，鼻毛似波浪在空中纷飞：“这天象也够稀奇的了，帝京都多少年没见这么黑，这么厚的云儿了。”
“妖孽作祟，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祁源天拍拍鼻毛大爷的肩，“还用你我烦心什么？而且，就算老天爷宽宥，七皇子也不见得有命下来。祭天还需七天六夜，他前脚刚踏上祭台，后脚下面就封了，他下不来，谁也不敢上去冒犯神灵，你说说……”祁源天看了一眼鼻毛……大爷，“如果上面滴水没有，吃的也没有，一般人能受得了么？何况，七皇子身上还有十八根的琵琶钉……”
鼻毛大爷缓缓抬起眉，整个人从鼻毛开始舒展：“原来将军早就准备好了……”
“就算这些还不够要了他的命！”祁源天眼神阴厉，唇角却上扬，咧开一个狠辣的笑，“那也没关系……”
——
“七皇子。”
莲降全身都绷住了，硬是用双手撑在台阶上，不肯倒下。
他现在就连动动眼珠都疼得要命，可依然咬着牙缓缓抬起头，冲着面前的黑暗，吐出一个字：“滚……”
风撞在他背上的琵琶钉上。
铁钉微摇，竟然比琵琶的声音还悦耳。
叶酒儿坐在上面的台阶上，他背上的十八根琵琶钉完整地落进她的眼里。
肤如白玉，铁钉如琴弦，一环环沿着他的脊骨向下，铁环边缘有暗红的血迹，将白衬得更白。
这。
应该是这世间最好看，也最昂贵的琵琶了。
叶酒儿的心也是肉长的，看到这一幕也有所触动。
语气放缓：“七皇子，你到底要贫僧说多少次才会懂？贫僧奉旨监仪，如若随随便便就滚了，是会被杀头的。”
“滚……”莲降声音轻得像将要融化的冰晶，“你跟他们说，是我要你……”
“您的话现在还管用么？”叶酒儿毫不客气地断了他的话，“您以为他们会念在您一上高台不复返的份上，就会听您的话，饶过贫僧么？在七皇子心里，那些武将都这么善良的么？他们会轻易放过帮您洗礼，而且还洗礼成功的贫僧么？”
昏暗的灯火里，伏在台阶上的人像是重伤猛兽，呼吸沉重，身子微微起伏。
狼狈至极的样子，那双眼睛却不肯认输。
死死地盯着她。
叶酒儿俯下身，对上他那双除了好看，一点用处都没有的眼睛：“贫僧现在和您一样，困在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高台上，唯一的活路，就是助您完成祭天仪式，填平这滔天的怒气，与您一起……涅槃。重生。”
她的话音轻缈，好像一只纤细的青鸟，踩着风梢，盘旋而上，看似被风裹挟把控，却在凌空的刹那，展开双翅，把嘶吼的狂风甩在身后！
幽蓝的夜色，橙红的灯火。
长阶连天。
台阶上，一个嘴碎的小和尚正在对一只一步一步往上爬的琵琶精讨价还价。
“行，您不乐意和贫僧一起，那咱们分开行不行？贫僧涅槃，您重生，谁也不耽误谁，这还不行么？不是……高台那么大，您就非得一个人占了啊？给贫僧一个……一个指甲盖那么大的地方，贫僧就能生根发芽……如果能给贫僧两个指甲盖的地方，贫僧就能开枝散叶……您怎么又说那个字了？您不觉得乏味么？贫僧推荐您下次可以换成‘走！’‘跑！’‘驾！’‘骨碌！’‘翱翔！’……”
咯吱，咯吱——
这是莲降咬牙的声音。
如果他真的涅槃了，第一件事就是让这个臭和尚去！死！
然后再重生他，然后再让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