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总觉得我要打坏主意啊?”叶酒儿真真委屈,完全把自己对妖子使坏的记忆删除掉了,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是个纯良无害的好小孩。善良地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殿下问的问题很难。”
“我什么时候问你问题了?”莲降微微眯起眼,看清了轮廓才发现,小和尚的鼻梁很高,鼻尖小小的。手指有点痒痒,想去摸摸她的鼻尖……
“您要我拿最重要的东西起誓,那我就得思考,对于我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这不就相当于您问我问题了么?”叶酒儿歪头看妖子,不知道后者刚才在想什么,被她对上目光以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叶酒儿超级无辜,她又做错了什么?“您瞪我干什么?我说错什么了么?”
莲降拒绝回答小和尚的问题。
他绝对不会告诉小和尚他是因为以为小和尚发现他要摸她鼻子,所以被吓了一跳,才瞪起眼睛的。
“这个问题很难么?”莲降侧开脸,自然地转移话题,“对你来说,没有重要的东西存在么?”
“嗯……”叶酒儿认真地思考,然后摇头,还是觉得妖子和老头不是东西。
“没心没肺。”
“我怎么没心没肺了?”叶酒儿不服气,鼓着脸看妖子,“那您呢?您有重要到如果用它发誓,就一定一定不会违背誓言的宝贝么?”
莲降懒懒抬手,在不服不忿的小和尚脑袋上敲了一下:“当然有了。”
叶酒儿马上换上八卦的嘴脸:“是什么呀?”
屈起的指节一顿,旋即又在原来的位置敲了一下:“凭什么告诉你?”
“嘁嘁嘁!”叶酒儿撇嘴,“说不出来就是没有。”
莲降托着下巴,又在小和尚脑袋上敲了一下:“皮又痒痒了?”
叶酒儿也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屋顶,自顾自说得开心:“殿下说过对江山社稷不敢兴趣,那肯定不会把和它们沾边的东西当成宝贝,这就叫不爱江山……”狡黠地嘿嘿笑出声,“爱美人!”歪头,眼里像流着星河,“殿下是不是有心仪的美人,不好意思跟我说?没关系哦,我也喜欢美人,我们可以一起学习分享……殿下,说美人呢,您撩我衣裳干什么?”
叶酒儿不安分地扭起来。
莲降的语气稀疏平常:“我给过你机会了。谁让你管不住自己的那张嘴,嘚嘚个没完。”懒而嫌弃地皱眉,“吵死了。”
“我这不是跟您聊天呢么?”叶酒儿眼看着自己的小肚腩就要暴露了,把手腕脚踝上的铁链晃得叮当作响,“殿下不想听,我就不说了。您别动我衣裳啊。”
“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若是老实回答了,我便饶过你。”
莲降手指绕着小和尚的衣角,动作和语气一样不经心,却让叶酒儿把心都提了起来。
没等他的问题出口,叶酒儿就招了:“我是!”
莲降挑眉,看了一会小和尚。
倾身,身上的香气有些冷冽:“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唔。”叶酒儿开启装傻模式,“殿下难道不是想问我是不是话痨么?”信誓旦旦地点头,“我是,我从小就有这个毛病,特别喜欢跟别人说话……”
“从小?”莲降拍拍小和尚的肚子,力度不重,只有被拍的人清楚里面掺揉的威胁,“没变过?”他怎么记得三年前,她还因为不爱说话,被莲晨当成了小哑巴?
“嗯……”叶酒儿感觉到不对劲,赶紧在他脸上找答案,“没变?……变过!……准确地说我的话痨本来就是间歇性的……”
间歇性?
这个词很怪,更怪的是,他竟然能听懂。
刚要仔细问问小和尚这个词她是从哪听来的,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殿下!皇上醒了!传您即刻面圣!”
皇上醒了?
刚醒就要见妖子?
叶酒儿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不好的预感早就有了,从莲降说要带她出宫开始,她就有一种“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要偏离她原本计划”的预感。
果然是这样。
她的计划里可没有皇上什么事儿。
莲降做了什么才把皇上也牵扯进来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这么做,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叶酒儿越想手心里的冷汗越多,忍不住伸手抓住要起身离开的莲降。因为手还被铁链绕着,她只堪堪抓着妖子的尾巴。
莲降眼角抽了抽:“放开。”
叶酒儿悲伤地动动手指,最大程度上地抚摸着妖子的尾巴——或许以后就摸不到了,这么一想就更伤感了,把妖子的尾巴攥得死死的,像是要把它从妖子身上薅下来做纪念似的。
莲降也感觉自己的尾巴有点危险,往后退了一步:“你要一直这么抓着我么?”
叶酒儿深情地凝视着妖子胖嘟嘟的大尾巴:“让我最后看它一眼,就一眼……”
脑袋上落下一拳,疼得叶酒儿龇牙,温情时刻戛然而止。
“白痴。”
莲降留下两字短评,潇洒离去,留下叶酒儿自己顶着头上的包,挺着小肚子晒月亮。
莲降刚出房间就看见顾全候在外面。
“殿下。”
莲降停下脚步,半张脸隐在廊道的阴影里。
“属下知错!”顾全跪在地上,脸上隐隐有不甘心的情绪,“求殿下责罚!”
他早猜到主子会为了小和尚发怒,也已经做好被责罚的准备,可是主子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对他大发雷霆,只是将他晾在一边,像是看不见他存在一样。
这滋味比挨军棍还难受!
顾全委屈极了,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小和尚这样折磨他。
一赌气,他就跑到莲降面前来求罚了。
“你为忠良,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我。”莲降略微低头,高高的鼻梁显露在微弱的光下,像是不知道顾全是因为赌气才来谢罪,语气依旧平淡,“我该如何罚你?”
顾全抿了抿唇,心中的委屈消了一半。
主子到底还是明白他的,那他就觉得值得。
“可是菩意也不该受如此对待。”莲降顿了片刻,“既然你这样待她是因为我,那就由我来弥补她。”
顾全心惊,抬头看莲降,却只看到莲降转身离去的背影。
主子说的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由他来弥补小和尚?
顾全心慌,抓了一个侍卫问莲降这是要去哪里,听说莲降被刚醒过来的皇上叫去了。
皇上才醒,不对,皇上怎么会这么巧,偏偏在祁公公刚从极狱司离开没多久的时候醒了过来?
顾全急得团团转。
主子这是要干什么?
——
龙盛殿流着一股寒气,殿里只掌了两盏宫灯,灯火在寒流中缓缓摇曳,衬得坐在龙椅上的身影更加阴森。
莲子姮裹着厚厚的白狐皮,在昏暗的光下看着案上的竹简。
莲降跪在殿中,安静得连气息都不可闻,真的会让人忘了他已经在那里跪了很久了。
终于,莲子姮放下了竹简,看向下面的人。
“先皇曾教诲朕,养虎终为患,再驯服的野兽只要放在身边,就会有被反噬的风险。”晃动的灯火中,莲子姮的脸色似乎没有往日看着那么苍白了,“朕亲眼看着先皇下令,将冥兵符下统领的千名暗卫秘密处决。从此,冥兵符就只是一个废符,一个吓唬人的幌子,谁都怕它。只有朕,只有朕知道,它其实早就死了。”
莲子姮站起身,落在地上的影子巨大,像是海水一样袭向台阶下面跪着的人。
“一个死了十几年的军队,突然活了过来。”莲子姮停在莲降面前,身形佝偻着,连同影子看起来也憔悴虚弱。“在你的手里活了过来,这让朕很……欣慰。真的……”莲子姮慢慢蹲下身,他的体力不允许他这么做,所以他不得伸手扶着莲降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朕很庆幸,有能力保护大沥,保护朕的人是你。如果换了别人……”
莲子姮的鼻翼扇动了两下,眼底显出一丝狠厉:“如果换了那个不孝子!朕可能早就不在了!”
他口中的不孝子,已经被赐了毒酒,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上。不过这件事只会有很少的一部分知道。大多数人在明天,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仍然会听说活生生的大皇子还好好地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呢。
“降儿。”莲子姮慈爱地看着莲降,其实在昏暗中,他只能看清莲降的大概轮廓,可这不耽误他的深情,“告诉朕,你想要什么?朕都赏给你。父皇的日子不多了,只要降儿你……”莲子姮抓紧莲降的手臂,眼里流出乞求,“你能护着父皇,让父皇平安度过最后的日子,父皇什么都可以给你。就算是父皇……”
莲子姮的身子一栽歪,膝盖似贴非贴于地上。
苍老的声音颤抖着:“就算是父皇求你了。”
烛火照不到的地方隐着一扇屏风,屏风后面坐着一头白发的祁公公,他的身边站着的正是御林军统帅顾相之,两人将莲子姮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