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歌用复杂的目光盯着那只靴子，莲降仍是面无表情，视线也凝在小和尚穿着靴子的那只脚上。
叶酒儿被这两位的沉默弄得不自在，扭了扭身子，小心翼翼地开口：“好像……穿反了。”
没错！
就是穿反了！
要不是这两位一个比一个严肃地盯着她，她早就把连靴子的左右都分不清的妖子笑话个遍了。
莲降抿了抿嘴，他就感觉哪里怪怪的，还以为是小和尚的脚长得有问题，原来是他……
脸颊微微泛红，但还是扳着脸，把小和尚脚上的靴子脱下来。
叶酒儿怎么能放过这个嘲笑妖子的好机会，弯下腰，假装整理裤子，压低声音在妖子耳边嘀咕：“殿下，您怎么连靴子都不会穿啊？”
莲降脸上的红晕加深了一点。
横了一眼小和尚，但是没说话，接着低头给小和尚穿靴子。
“这么大人了，还是左右不分么？”
“等这件事情过去，我教殿下分左右吧？”
“我小时候分得可好了，左手右手，右手左手，左脚右脚，右脚……”
手舞足蹈的叶酒儿被掀翻，莲降蹲在地上，警告地看着她：“好好坐着。”
叶酒儿像只翻了壳的乌龟，慢慢翻回来，笑盈盈地看着妖子绯红的脸颊，伸出一只手：“殿下您看我这是左手还是右……呀呀呀！”
被人拿住右手的叶酒儿疼得跳脚。
“还闹不闹？”莲降看着平静，可窗外的光打进来，便能照清他眼底早就翻涌着忍无可忍的波浪。
这是他第一次给别人穿靴子。
第一次！
就被人笑话了个透！
以后再也不管她了！
莲降如是想着，恨恨地把另一只靴子给小和尚提上去。
叶酒儿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妖子掰她手的疼痛早就忘到一边去了，开开心心地晃着两只套着漂亮靴子的蹄子：“谢谢殿下。殿下好体贴，好温柔哦~”
莲降脸上的红晕本来都散了，听见小和尚夸他，又蹭地聚在一起。
薄唇紧抿，静了一会才生硬地丢出几个字：“别胡说。”
他才不体贴，不温柔！
他是帝京最冷血无情的二世祖！
“殿下也怕被人夸啊。”叶酒儿趴在一边的扶手上，欣赏妖子替她穿上的靴子，大小正合适，也不知道妖子什么时候偷偷了解到她脚丫，的尺寸的……两个小小的梨涡抿出来，一双明媚清澈的眼睛里盛满笑意，比头顶窗外的星空还要璀璨生辉，“那以后我要天天夸殿下。”
莲降冷酷地扫了小和尚一眼，摆出“随便你”的冷傲姿态，抬脚，顺着拐走到一边。
叶酒儿都要被妖子逗死了，像只晒足了太阳的猫儿一样欢快地叫：“殿下，您走路的姿势好可爱哦。”
“闭嘴！”莲降咬牙切齿，转向顾清歌，“赶紧给她上妆！”
愣在一边的顾清歌讷讷地点点头：“是。”
“殿下好凶啊。”叶酒儿憋着笑，“但是好有男子气概！真真叫女子看了便心驰神往！诶呀呀，我都要受不了了……”
莲降的头顶喷着热气，牙都要咬碎了。
要过来抓小和尚，后者却躲在顾清歌后面，乖乖巧巧地闭眼仰脸让顾清歌给自己化妆了。
等着！
莲降心里暗暗记下一笔。
等把该糊弄的人糊弄过去了，他就把这个臭和尚吊起来打！
看她还说那些……
莲降心思刚一触及小和尚的那些胡言乱语，脸又红起来。
什么可爱？
什么男子气概？
什么看了就心驰神往？
这是女孩家家该说的话么？
“不好了！殿下发烧了！”小和尚欠兮兮的声音适时响起，“脸都烧紫了！”
莲降阖眼，试着忍了忍。
根本忍不住！
他现在就要宰了这只秃驴！
顾清歌手里还拿着调和好的面团，无措地看着一向对人冷淡疏离的自家主子把小和尚拎起来，大步走出了屋子。
“一会我会把人送回来。”
不加任何情绪的声音和顾清歌一起留在冷清的屋子里。
顾清歌久久地凝望着已经合死的门板。
好羡慕啊。
顾清歌低下头，展开手，手心里的面团留下深深的指印。
真的……
好羡慕。
——
叶酒儿被丢到一个长得像鱼骨头似的大椅子上面，没顾得上摔疼的屁股，翻身就往角落里爬。
一屋子膀大腰圆的行刑手都在看着，看着极狱司的新主子逮一个小和尚。
莲降抓住了小和尚的脚踝，往自己这边狠狠一拉，小和尚连踢带蹬，甩掉了脚上的靴子，小脚在莲降肩上蹬了一下，借足了力滑出去老远，再次逃脱。
看得目不转睛的行刑手们在莲降直起身的瞬间，看向四面八方，个个脸上写着“我们什么也没看见”。
莲降平静地把手里已经攥变形了的靴子放在一边，声音一点起伏都没有：“你们都出去。”
行刑手们鱼贯而出！谁也不想留下再见证自家主子被一个小和尚踹的惨剧了。
“过来。”
莲降黑着脸站在鱼骨椅前面，小和尚坐在椅子最里面的三角架子上，一边摇头，一边认错：“殿下，我错了。”
“你没错。”莲降冲她勾手指，“过来。”
叶酒儿又往三角架子上坐了坐：“殿下，您这样好可怕啊。”
莲降笑，红唇皓齿好不俊朗：“再问你最后一遍，过来是不过来？”
话音刚落，两人都默契地动身，一个追一个逃。
叶酒儿被逼上了三角架的顶端，故意把穿着靴子的脚留给妖子，打算像刚才那样来个金蝉脱壳，等妖子抓住她的靴子的时候，她就把靴子甩掉，往地上蹦。
没想到，妖子的吃一堑长一智的能力那么强，她刚把靴子甩掉，要往地上跳呢，脖领就被人抓住了。
她就像一个被挂在树杈子上的吊死鬼一样吊在了妖子的手上。
“咳咳！”叶酒儿勒得喘不过气，慌乱之下，手脚并用地抱住了妖子。“殿下……”
“这回垫哪都不行。”莲降把小和尚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按在鱼骨椅上，鱼刺似的椅面上缠着粗如手腕的铁链，他刚把铁链绕在小和尚的手腕上，小和尚就被冰得浑身一抖，又像个小猫儿似的叫他，“殿下……”
莲降动作顿了一下：“不用叫我。再不给你点教训，你都要反天了。”说话的时候，暗暗用手心焐热了铁链。
“不能不能。”叶酒儿一脸无辜地往莲降所在的反方向蹭，“我已经认识到我的错误了，我决定从今天，不，从现在开始老老实实做人。”
“信你就怪了。”莲降把小和尚抓回来，用链子把她的手脚绑在鱼骨上。
鱼骨椅是有一定弧度的，叶酒儿看着随着椅子弧度凸起来的肚子，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姿势也太显胖了。
“知道这个椅子是干什么的么？”
叶酒儿把目光从自己的肚子移到背对着她站着的妖子身上，缓缓摇头：“不知……”
话尾被惊惧吞没，就算知道妖子不会真的对她做什么，但亲眼看着他手上那把反着寒光的弯刀逼过来，叶酒儿还是不争气地怂了。
一只大手按在她的肚皮上，暖洋洋的，它的主人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忍不住打寒战。
“这把椅子是专门给犯人开膛时用的。”
“原原原原原来如此，是是是开开开开膛用的啊……”叶酒儿牙齿打颤，努力支起脖子，盯着在她肚子上画圈的修长手指，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硬是被那只手指给画崩溃了，小脸一垮，“殿殿殿殿下，我我我真的真的真的错了……”
莲降觉得好笑，小和尚都知道他不会真的把她开膛破肚，还被吓成这样，这得怂包成什么样？忍不住还想逗她，学着她结巴的样子：“你你你你你真的错了？”
叶酒儿可怜巴巴地点头：“嗯……”
莲降语气诱惑又危险：“那你跟不跟我出宫？”
叶酒儿吸吸鼻子：“出……”
“路上听不听我的话？”
叶酒儿眉眼耷拉着，快要哭了：“听……”
莲降摸摸鼻尖，掩住弯起的唇：“要是不听话怎么办？”
“要是不听话……”叶酒儿转了转眼珠，刚要用小聪明混过去，就见妖子挑开了她的衣襟，要把她的小肚子露出来，赶紧叫唤，“要是我不听话就任凭您处置，绝对不跑不闹不反抗不耍滑！”
莲降手停在空中，没拿开：“对天发誓。”
叶酒儿生无可恋地倒在椅子上，望着上面，有气无力地：“对天发誓……”
“用你最重要的东西发誓。”
最重要的……东西么？
叶酒儿看向莲降。
看了一会，然后幅度微小地摇头。
这家伙不是东西。
不符合条件。
那……老头算么？
叶酒儿想了想又摇头，那个家伙也不是东西。
诶呀呀，她可真可怜，这地上，对于她珍贵的，竟然一个是东西的都没有。
莲降觉得站着有点累，挨着小和尚坐在鱼骨椅上，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小和尚的答案，低头看她：“怎么不说话？又在打什么坏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