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脖子后面,绑着看不见。”叶酒儿偏头躲开他的手,“已经上过药了。”
莲降指尖摸空,顿了一下,然后顺势搭在木架上:“不是说没受伤么?”
叶酒儿感觉他这个姿势配上她此刻的造型特别像屠夫与待宰的猪谈心——最近心情还好么?没什么烦心事影响你长肉吧?肉还是老味道吧?
“我知道您想问的是他们有没有对我严刑拷打。”叶酒儿耸耸肩,“这种程度应该还不算什么吧。”
她倒是懂事。
莲降都不知道自己该夸她还是训她了。
语气里不觉染上一丝无奈:“你这么通透,为何就是想不明白最关键的事情?”
最关键的事情?
啥呀?
叶酒儿还真的没把她手里的事情分什么三六九等。
她感觉都一样重要。
“我不希望有人因为我牺牲他们自己。”
叶酒儿早就觉得“牺牲”这两个字听着别扭了,小小声地抗议:“也不算是牺牲吧?留在祁公公身边真没您想的那么好。通过我的观察,祁公公脾气比您还要……”
莲降静静望着她,等着她把剩下“大逆不道”的话说完。
叶酒儿清清嗓子:“我的意思是,祁公公喜怒无常的,我在他身边,纵然可得一时安好,可当我对他的利用价值消耗光了,我的下场可能比我现在选择的还要惨,惨许多……”她想起了稷娇,还有她和祁公公诡异又爱昧的相处方式,“我猜,他最后还是会把我交给梨狼将军的,她非得在我身上戳满窟窿不可。”
“想得很长远。”莲降点头,她如此长远的目光里竟然没有他的影子。
她真以为,如果她落到别人手里,他会置之不理么?
“我在重省殿听老姜他们说了,殿下是要做大事的人,他们还说登顶之人,脚下必是忠骨和热血。我没什么出息,提供不了忠骨热血,但是殿下应该学会……习惯。”
叶酒儿本来没打算说这些的,但是听到妖子很耿直地说自己不需要别人的牺牲,她有点着急。
为了更重要的,舍弃次要的,这不仅是策略,更是一种平衡。
没有人可以和最初出发时的所有同伴一起走向最高点,所以才有高处不胜寒。
今天是她,明天会有更多人,为他走得更高更远,做一些牺牲。
他得像他的父皇,他的兄弟们一样学会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
“学会习惯?”莲降轻声重复了一遍小和尚的话。
“嗯。”叶酒儿心里掠过狂喜,没想到有生之年,她还能给妖子做一次夫子,“习惯了,您就不会感到不舒服了。”
莲降长久地沉默,而且一动不动,叶酒儿都怀疑他是不是被人点了穴,把唯一能活动一点点的脑袋凑过去:“殿下?”
莲降眼瞳里有什么东西浮起,又倏地落下,散开,消失不见。
刚才他想到了三年前,待他归来,龙盛殿里已经冰冷的女人。
他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等到他回来。
父皇那么爱她,不会那么绝情,连让她见他儿子最后一面的乞求都拒绝。
听到小和尚的话,他忽然明白。
或许那也是一种牺牲。
牺牲了与他见最后一面的机会,牺牲了把最后想说的话都说出来的机会。
换他……
“我不需要。”随着轻飘飘的话音落下,莲降转过身,掩去他的失魂落魄。
他不需要。
不需要任何人为他的胜利谋划,付出,最后牺牲。
叶酒儿虽然没看到妖子的表情,却也敏感地觉出异样,嗯……这个话题对他可能太沉重了。
这就是做个心地善良的人的代价。
更何况妖子不仅良善,还犟的像个孩子。
嗯。
没错。
就是孩子。
叶酒儿肯定了自己心中对妖子的评价。
不是自夸,在这方面她就比妖子成熟稳重很多。
可能是视角不同。
他在皇城上,往下看,纵然能看到马革裹尸,尸骸纵横。纵然也会心生悲悯。
却也无法像他们这些幸存于屠杀里的人一样感受到死亡掠夺的力量,在那种力量面前,人特别渺小,特别卑微。
知道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以后,就会开始相信,那些残忍的,黑暗的,也是构筑历史长城的一块砖一块瓦。
相信以后,开始学会习惯,甚至学会利用。
这样才能一点点爬上去。爬到尸山的上面,这样才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才能活下来。
妖子比她聪明得多,现在是厌学期,总有一天,他会想通这个道理的。
叶酒儿这么一想,也就不急着催妖子“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