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葭一推门进去,就瞧见穆长风跪在一地狼藉中,穆昇正沉着脸坐在软塌上,拧着眉瞪着跪的笔直的穆长风,瞧那表情,就知道穆昇是真的动气了的。
穆葭的目光在穆长风身上顿了顿,打量着他跪的笔直的后背,还有攥紧在身子两侧的拳头,穆葭微微觉得有些诧异,当下行至穆昇面前,不由分说,也跪了下来,她这一跪,让穆昇跟穆长风都是一惊。
“你这是做什么?”穆昇眉头皱的更厉害了,“真是胡闹!快起来!”
穆葭摇摇头,一脸恳切道:“葭儿知道,肯定是兄长做了错事儿,才会惹得爹爹如此震怒,葭儿虽不知兄长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儿,但是葭儿却知道爹爹是明辨是非,绝不会冤枉兄长的,身为女儿,葭儿不想让爹爹动气伤身,身为妹妹,葭儿想与兄长共同承担错处,爹爹,葭儿不是胡闹,是真的想跟兄长一道给爹爹认错,分担兄长的错处,也能早些让爹爹消气,葭儿恳请爹爹答允,就让葭儿陪着兄长一道承担吧。”
一直低着头的穆长风,闻言蓦地抬起头来,一双泛红的星目看着穆葭,喉头上下剧烈滑动着,他嘴唇颤了颤,明显显是想说什么,可是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但是手却攥得更紧了。
穆昇眼中浮出一丝不忍,可是目光落到穆长风那笔直的脊背上的时候,又蓦地怒气升腾起来,指着穆长风怒斥道:“你陪他承担什么?他这错处可不是你、也不能是任何人为他承担的!再说了,他根本就不觉得自己有错!”
“儿子没有!”穆长风痛苦地开口辩解,俊朗的脸上有愁云也有坚持,他抬眼看向穆昇,一字一字认真道,“儿子知道自己错了,所以才会主动向爹爹坦白认错,儿子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爹爹,儿子不是有错不认的混账玩意儿!”
穆长风这态度更是激怒了穆昇,他声音登时也抬高了一倍不止:“你是知道错了!也认错了!但是你会改吗?!你说,你会知错就改吗?!”
穆葭紧张地看着穆昇,又看着穆长风,她期待又茫然的目光落在穆长风的脸上,穆长风却躲开了她的视线,将脸转开了。
回答穆昇的,是穆长风无言的抗拒。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穆昇暴怒不止,抬手就要去去打穆长风:“你这逆子!”
“爹爹!爹爹住手!”穆葭大惊,想都没想就拦在了穆长风的面前,她伸开双手,把穆长风结结实实拦在身后,看向穆昇的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染上了愠色,声音也不再温和,甚至都带了尖利了,“不许你打哥哥!有我在,你别想动哥哥一个手指头!”
眼前的场景跟上一世的何其相似?
也是在春闱之前,也是穆昇对着穆长风呵斥打骂,他不听穆长风的辩解,认准了穆长风强迫那个梅香,口口声声地说着穆长风是穆府之耻,是逆子,他高高抬起手,巴掌狠狠地打在穆长风的脸上,把穆长风的嘴角都打破了,也打破了他们之前的父子情分,还有他们一家人的情分。
不,不止是穆昇,还有她,那个时候,她同样以穆长风为耻,她痛恨穆长风为什么要做出如此可耻之事,害得她这个妹妹也跟着跌名声,有着他这样一个糟心的哥哥,日后她还如何嫁得了人?她恨穆长风,恨他不知检点,还祸害自己的亲生妹子,简直是畜生行径。
正是她的冷漠以对,还有穆昇狠狠的巴掌,打碎了穆长风最后的、可怜的坚持和幻想,他们是打在穆长风身上的最重的一棒。
他没有再为自己辩解。
也是,还有什么好辩解的?不是连自己的骨肉至亲都认定了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畜生吗?还有辩解的必要吗?
后来,身败名裂、杳无音讯,再相见的时候,是一颗开始腐烂的、狰狞的骷髅头。
……
穆葭强迫着自己不去多想,那是上辈子的事儿了,这辈子,再不可能发生,她的哥哥还好好儿着呢,而她也会一直好好儿护着她的哥哥,她要让她的哥哥长命百岁、儿孙满堂,还要她的哥哥功成名就。
这原本就是该属于她哥哥的啊!
可是……可是为什么穆昇还要这么对待穆长风?为什么?!
穆葭双目含泪,死死盯着穆昇,积累两世的悔恨让她没办法对眼前高高抬起手的穆昇做到心平气和,她再一次咬着牙跟穆昇喊道:“有我在,就不许你打我哥哥!你住手!住手!”
到后面,穆葭的声音都嘶哑了,浑身都在颤抖。
穆昇被吓坏了,同样被吓坏的还有穆长风,他们何曾见过穆葭这般模样?她一直都是他们的心尖宠,是他们最心疼的娇娇女,她的笑比蜜糖都甜,她哪怕皱一下眉头,他们都心疼得要命,所以他们怎么会舍得让穆葭如此苦痛、声嘶力竭?
穆昇慌了,忙不迭就放下了手,他已经顾不上穆长风了,他觉得是自己吓坏了穆葭,忙不迭蹲下来,柔声跟穆葭认错:“葭儿,不怕了,是爹爹错了,爹爹不该吓你的,爹爹知错了,爹爹以后再不敢了……”
穆长风也顾不上什么认错不认错了,忙不迭上前来,揉着穆葭还挡在他面前的手,心疼地道:“幺妹儿不怕了,没事儿了,幺妹儿不怕了,哥哥在呢……”
穆葭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看着他们疼惜满溢、又包含内疚的脸,她觉得恍惚极了,一时都分不清今夕何夕,眼前的人影越来越模糊……
“葭儿,爹爹知错了,你别吓爹爹啊。”
“幺妹儿,哥哥在,幺妹儿不怕了,哥哥在呀。”
穆葭一脸泪痕交错,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半晌才猛然爆发出一声悲怆的哭声:“爹爹,你不能打哥哥!”
是啊,你真的不能打哥哥啊,你不知道……你永远都不知道哥哥有多可怜,不能再打哥哥了,永远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