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云木回府的时候,明显心情不太好。
午间十一过来,说清云阁里还有些东西没有备齐,给她列了张单子。她把晚秋叫来,让晚秋带着十一去采买,自己则趴在桌上懒散的翻着医书。
今日家里难得热闹,听说是云欢在流灯节上和一个书生生了情愫,那书生今日便亲自上门来要求娶了。
庄礼坤可谓是勃然大怒,叫一众下人把那书生撵了出去,紧闭府门。那书生颓然坐在庄府大门口,竟不走了。还仰面问天,自己无权无势就应该遭到这样的对待吗。引得来往行人议论纷纷,说庄家真是势利眼,大小姐攀上郡守公子,还要给小女儿琢磨个什么高枝不成。
这些下人也是嘴碎,庄云木门都未出,这事就知道了个七八分,还不知道外面得传成什么样子。
庄礼坤正在气头上,让任何人都别管那小子,任他闹。陈伯劝那公子离开未果,又不可能找人把他绑咯,事情摆在明面上,反倒不好做了。
云素今日一大早就去了郡外,接二娘回家,否则她出面的话应该好说。
现下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就是云欢没有跟着一起闹。纵然心里有些委屈,她还是知道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份和闺誉。
“二姐?”
庄云木的门被叩响。
打开门,只见云欢红着眼眶站在门外。
庄云木最大的弱点,大抵就是心软了。所以她看到云欢这个样子,连声音都不自主的放轻了些,“怎么了?”
云欢把昨夜如何遇到那个书生,那个书生又如何讨她的欢心,还赠她定情信物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她不讨厌那个书生,就没拒绝,想着往下接触看看,哪知那个书生今日就来了府上,还把爹惹得这么不高兴。
“云欢,你可知爹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云欢瘪嘴,“长姐以后要嫁给郡守之子,权钱相结,门当户对。二姐要嫁去宋家,虽不是有权有势,也是书香门第,家族又大,算个世家。我找的那个书生呢,一穷二白,爹心里自然有落差,难免生气。”
庄云木拉着她的手,“爹生气,绝不是气你找了个穷书生。爹那个人,虽说过往做了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但并不是势利的人。爹是生气那个小子不把你放在眼里,护女心切,所以才发这么大的火。”
“可是,初阳不把我放在眼里,怎么会上门来求亲···”
云欢忍着泪,“昨夜他这么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骗我的,他根本不敢踏进庄家。可是今日他真的来了,为我而来。”
“问题就出在这儿了。”庄云木温柔的注视着她,“求亲的礼数是怎样的?要先央托媒人带着聘礼上门来说亲,交递父母书,才有后面的事儿。可他自己就来了,这算怎么一回事?在他眼里,我庄家女儿是如此敷衍就可以求娶得到的么?还把你放在眼里吗?爹要是今天不发火,才是不疼你。”
庄云木这么一说,云欢倒真的膈应起来了。自己擦了擦眼泪,细细回想着。
虽说他是个穷书生,但几样便宜糕点总买得起吧?初次登门,还是为了求亲这样的事,竟空手而来。庄家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自然不至于贪图那些点东西,这是个礼数问题。
“再有,云欢我问你,你真的相信话本子里写的那些,初次见面就爱得死去活来的桥段么?就算真的有,他真的那么爱你,今日也绝不会是这样的举动。而你呢,你现在对他又有几分心?”
云欢仔细想了下,“只是觉得他人好,还可以相处罢了。听二姐这么说来,并不是很喜欢。”
“若昨日你们是初次见面,再无别的渊源,那他对你的心,不会比你的多一分。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不会又是瞧上我们家的钱,耍无赖的吧?”
云欢试探着问。
庄云木不可置否。
“二姐,那现在怎么办?!我去叫家丁打断他的腿!”
云欢实在生气。
庄云木按住她,“现在,爹还在气头上,你去跟爹道个歉,让他消消气。我去门口劝那人离开。”
“好!”
云欢终于露出点笑意,对庄云木的敌意也消了不少。她好像并没有像二娘说的那般坏嘛。
那书生还坐在庄府门口。
过往的行人有的都驻足指指点点了,他还没有离去的意思。
这时,紧闭的庄府大门吱嘎一声,缓缓打开,从里头走出个妙龄女子来。陈老管家则毕恭毕敬的跟在其后。
女子一来,就笑着问那书生,“靳初阳是吧。”
那书生傲气的别过脸去,“是又怎样?”
“是的话,我就劝你改个名字,叫尽出洋相吧。一个读书人,没脸没皮的赖在别人家门口不走,引得这么多人围观,居然还能如此泰然自若,你的书读到胃里去了吧,消化完就没了?”
靳初阳“腾”的站起来,“我就是要让这么多人都看看,你庄家,是何等的势利眼!小生真心爱慕云欢小姐,特此前来求亲,谁知竟因无权无势无背景,就被庄老爷百般奚落,赶出门来。云欢小姐想也是后悔了,自始自终没露面,也不为我说话。你庄家全家上下,都是势利眼无疑了!”
一时看客又开始议论纷纷。
”诸位乡亲,我庄家若真是势利眼,我妹云欢,又怎会跟这种一无所有的穷书生有所攀扯?这书生口口声声爱慕我云欢小妹,却在这庄府门口,众人之前,肆无忌惮的诋毁她的家人,连带着她也被泼脏水,不知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我错付这一颗心罢了。只知有浪荡公子,不想这高门小姐,竟也爱戏弄我们这些平民百姓。”
“啪。”
庄云木一个耳光打下去。
那书生脸上瞬时鼓起一个清晰的红手印,人也懵在原地。
“你生得这般厚脸皮,不会脸红,我帮你。”
“诸位乡亲,我庄家是江南排得上名号的富贵人家,在整个江南,我庄家女儿要嫁人,那都是下嫁,谈不上什么攀高枝。只有那些没脸没皮的,连女子裙裾都想攀扯!诸位且看看这书生,再想想他坐在我府门前耍无赖的模样,这可是一个大丈夫所为?别说我庄家,就是诸位,谁又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的泼皮无赖?”
”若是真有人枉为父母,愿意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那我庄府佩服他的勇气,愿意给你的女儿置办全套的嫁妆!”
众人一时没了言语。
再想想庄家平日的行径,老老少少都谦和得很,对待下人也从不苛刻,乡邻有难,也是第一个站出来,在这凤沂郡,谁人敢说没有得到过庄家的好处?
再仔细看看,这书生那副德性,怎么配得上云欢小姐?
这种人找上门来胡言乱语,那庄老爷生气也正常嘛,那是对自家女儿负责。
顿时矛头一边倒的指向靳初阳。
靳初阳下不来台,索性两眼一翻倒在地上,装晕。
“大伙都散了吧,都是乡里乡亲,日后若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难事,庄家能帮得上忙的,定当尽一份力。”
庄云木向众人行了个礼。
众人还礼的还礼,拱手的拱手,对庄家这些年的作为还是信服的。
“小姐,这人怎么办?”
陈伯踢了脚靳初阳,厌恶至极。
“让他在这儿躺着吧,权当今日白来个看门狗,给庄家看一天门呗。”
这条路上来往的人们,直到傍晚才渐少。靳初阳好容易才瞅中个机会翻身起来落荒而逃。
他一直靠着副温雅的好皮囊骗些姑娘的心,继而骗财,怪就怪在他这次心太大,妄想招惹庄家。
这下名声算是臭得彻底了。
郡守府。
“清延,不瞒你说,我看她往庄府门口一站,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就仿佛看到了本王未来的王妃。”
“人家有主了。”
李清延再一次强调。
“有婚约算什么?又没成亲。”君临佑不以为意,“本王爷除了做正事以外最大的兴趣,就是强扭我喜欢的瓜,没人阻止得了我。”
“只怕这庄云木,就和你的正事有关吧?”
李清延很是随意的说了句。
君临佑此番下江南,带了不少影卫,跟在身边的就只一个心腹笃之,其他人,李清延是连影子都没见着。也不知是去查什么去了。但能劳烦他荥王亲自带人来查的事,必定不简单。
不过很明显的一点是,他对庄家这个近来才从漠北归家的二小姐很是感兴趣,不是在引导他说起,就是自己不停提到,表现出过大的热情。今日,他是第一次知道庄云木是谁,但从他的神情,李清延觉得,他早就对庄云木了如指掌,只不过今日,才将人和名字对上罢了。
“清延兄啊,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君临佑不打算再隐瞒下去。
他揽过李清延的肩膀,还是那副流里流气的模样,“不知道清延兄听没听过有关于前朝地宫的传言?”
“不止听过,还听过很多版本。”
李清延不以为意。
“是有很多版本,不过所有的版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地宫的位置在江南一带。”
君临佑摩挲着下巴,“江南多大的地方?找不到突破口,只怕我孙子的坟头都长草了我还找不到。”
“而这个突破口,”他一顿,认真的看着李清延,“就在这个庄云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