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大早,便有个学生急匆匆赶来学堂说,先生不舒坦,让他们自作安排温书。这消息听的郑以愿眼睛一亮,又加上那严上舟因事外出没个两三天回不来。这一切,简直是天助他也!带着一脸喜色转头去看表兄,整个人瞬间呆滞。
他表兄原本俊美的脸蛋竟青一块紫一块的!心里当即一紧,立马扭头去看陆介,还好,这人挂彩的比他表兄还厉害些,遂也安心了。快速窜到李应逢身边,碍于那三个讨厌的家伙在附件,虽然声音压得低,但也难掩他眉宇间的兴奋神色,“表兄,咱们现在就开始?”
李应逢皱眉,细想最近发生的事,是他太为纵容郑以愿了,“以愿,淮安郑氏一贯的大度大气家风,你怎次次背其道而为之?可有将这些训诫记在心上?将来如何挑起这偌大家族的担子?”
在家里也难得有人敢说教他,故此,这郑以愿一听说教便觉头大想逃。他又机灵,了解李应逢脾性,既然挑起训诫话头,此时不管回什么,都要被逮住说教好一会儿。对一直在瞧着这边的陆介使个眼色,便干脆利落的扭头跑了。
“以愿!”见表弟逃得比兔子还快,李应逢恨铁不成钢般的叹了口气。
这温故书籍,哪有整人来的有趣?只一个眼神,陆介便明了郑小公子深意,故也站起来大摇大摆往外走。那被先生认命看管学堂的学生见状立马叫住他,陆介对他咧嘴一笑,脚底抹油般的溜了,待到那学生追出去,这外面哪里还有人影?
“我帮你去抓他们回来。”李应逢路过他身边时,拍了下他肩膀,很快消失在他视线里。
那学生还真信了他话,眼巴巴在门口盼着。结果半响过去了,李应逢不仅没把那两个刺头抓回来,就连他自己竟也没回来……
郑以愿不费吹灰之力,随意编造一个那后山洞穴藏有歹人需侠客来铲除,便将那三个人轻易哄骗出来。万事俱备,唯一不足的便是那李应逢跟着出来了……
这让郑、陆二人皆感棘手,生怕他中途阻止他们。郑以愿一路担惊受怕的带着他们到了那洞穴。
“喏。你们看,就是这里了。”郑以愿指着那黑黝黝的洞穴,那里面还不时吹来阴冷凉风,教人觉得背后生凉。
三个弟子中为首的那个,穿蓝衣裳带白玉冠,面上表情严肃中带有丝丝不悦的叫丁修羽,“就这破地方能够藏匿什么狠人?用得着大动干戈,把我们三个都请来吗?”
里面个子最小穿白衣,面色温和的叫苏子仪,他拉拉丁修羽衣袖,声小且温柔,“大师兄,话不能这样说呀,恶人不都应一视同仁吗?”
“小师弟,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如果是小恶,一人即可收拾,若三人一同前往,那便是多做无用功。”穿浅绿色衣裳,负手仰头,面带鄙夷的便是二师兄黎栎,他那双锐利的丹凤眼一移,盯着琅房三学子,“没准一些微不住道的恶,不需我们出手,自己便可解决……无非是王公贵族金贵,胆子小且懦弱,躲人身后已成习惯,不敢罢了。”
苏子仪还想反驳,但那丁修羽却说:“师弟无须再多辩驳。”
“是……”
郑以愿暗自不屑撇嘴,想着一会儿有他们好看的,这才没冲上去跟他们计较。陆介倒是多看了几眼那个为人温和的苏子仪,想着一会儿他也要被连累受苦,便咂舌摇头。
“三位少侠,那就请吧。”末了,郑以愿还偷瞄了一眼他表兄脸色。
那两人轻蔑冷哼一声,提着烛灯就往里走。苏子仪便在后面一脸为难的给他们二人赔不是。六个人安静的走在这仿佛深不见底的山洞里,行了约莫半半刻钟的功夫,走在后面的郑以愿叫住他们。
“石屋就在那岔路口的右边!那人……就在里面。”郑以愿表情认真,煞有其事的说道。
丁羽修皱眉提灯往那屋子里看,但是这点萤火之光怎能看得真切,便带着两个师弟往屋子里走,“这儿倒是怪异。为何山洞里会有石屋?里面竟还有那般多爬虫。”
“莫不是这儿的主人,还心存什么邪念,养了些可耻毒物。”黎栎想起他师父跟师弟间的过往纠葛,立马将事情往坏方向带。
苏子仪知自己在两个师兄面前说话没分量,只好再赔不是,“我二师兄他不是有意说司曳先生的不是。还望见谅。”说完,他觉自己处在这三人间略觉尴尬,便也提灯走进石屋。
瞧他们都走进去了,郑以愿裂嘴一笑,轻轻迈步上前拉起那道门……
陆介仔细留意了一下其余人的站位,眉头一跳,那屋里现在有那三个师兄弟,之后便是站在门口处的两表兄弟,最后……才是单独站着的他。
心里立马调出来一个坏心思。
如果,也把这两个推进去关着呢?那岂不就是,一石二鸟了!
陆介简单估摸下距离,若直接上手推,恐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转身去看,这石屋对面虽也黑不拉几的,但隐约可见有条小道。若从远处冲过来推这没防备的两人进去,再快些关上门……
陆介眼睛一亮,这简直是天衣无缝!没准真能一次就关住五个人!
觉得这个方法可行,陆介便立马开始实施。他轻手轻脚缓缓往后退,简单看了下距离,觉得可行了,便叉开双脚,身子前倾,用后脚发力蹬地,正想往前冲,奈何脚下一空,整个人下坠,“哎呀!”
闻得陆介这突如其来的声音。
电光火石间。
李应逢立马紧张转身,那里头的三个作势就要往外冲,郑以愿断不会顺他们意,手疾眼快关上门,这石门上,刚好有一方小口,郑以愿踮脚看得里面气急败坏的人,哈哈大笑。
“怎的?还敢惹你郑小公子不?现在没人给你们仨撑腰,就在里面关着好好反省!至于饿了么,饿了就吃那里面的恶心爬虫!正好配的上你们那嘴巴!你们若不吃,我就不放你们出来!”郑以愿说完,便笑的直不起腰。
他在原来的计划上,私自加上了吃爬虫这一项!若不吃,那就等到严上舟回来时再放他们出来,饿着撑个两三天,又死不了人。
那丁修羽跟黎栎在里面一直叫骂不停,郑以愿乐的转身叫他们来看,“表哥!快来看他们惨样……哎?那姓陆的呢?刚刚不是还好好站在那里吗?陆介!陆介!”
郑以愿叫了好几声,陆介的声音竟然从地底下传来。他提灯小心走进,发现这左边道上竟塌了个约莫两丈的圆坑。站在边缘往下看,那里面黑黝黝的,又试探着喊了几声,“陆介?你在下头?”
“快来救我啊!我掉下去了!”陆介在下面拉长脖子叫喊。
郑以愿听的一愣,待到回神时,笑的更开心,笑声夹着骂声一直回荡在这洞穴里,有些渗人,“陆介你说,这神秘洞穴是否顶有趣啊?简直是天公作美,一箭双雕!下面有爬虫吗?没有的话,要不我给你抓几只来,你饿了吃啊?”
“行啊!狠还是你郑小爷狠,同伴都可以做到见死不救!”陆介说完,瞄了眼这四周,这次,可算是玩脱了。
“同伴?我何时承认过你是我同伴?你也好好反省一番吧!”郑以愿乐的眉毛险些飞走,笑着转头,却见表兄以黑脸,面上表情一滞,有些心虚的轻喊一声,“表兄……”
“以愿,回去通知先生。”
“那表兄你呢?”
李应逢垂眸,若有所思。
那下面又传来几声陆介的鬼吼鬼叫,“救命啊!这儿好黑!我一个人好害怕啊!”
哪怕这只是造作的呼救,也扰的他心烦意乱不能安心,闭眼叹气。理智还是克制不住在他心里横冲直撞的猛兽。
罢了,他认了。
“别管那么多,快去叫先生。”
郑以愿直觉敏锐,他觉得不对劲,还想多说,结果表兄就提着一盏灯毫不迟疑的跳下去。待他从震惊中回神后,他趴在那裂口上,盯着那下面一小点火光,神色疑惑不解。
表兄莫不是疯了吧?
心里虽这样想,但他还是急忙爬起来,盯着那闹哄不停的石屋,半响后,像是做出一个重大的割舍,痛心离去。
还是先想法救表兄!
这下面的陆介,是真被突然跳下来的李应逢给吓到了。
“你,你下来作甚?得想法救我上去啊!”陆介眼里映着跳动烛光。
“救不了,故下来看看这底下是何光景。我,很好奇这个古怪的地方。”李应逢提灯往前走,仔细看着周围墙壁,壁面光滑,不像是天然,倒像是人为的,“这琅房的谜团甚是多。”
陆介也不去仔细计较了,他伸手摸了把石壁,“本来洞里有石屋就够稀奇的了,竟还有个地下洞窟……”想到这层,陆介眉头一皱,“先生原是个江湖侠客,又怎会被皇上所知所用?”
李应逢回头看着他,“这个,我倒没去细究。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学识渊博的人。”
“真是奇怪。”陆介突然停住脚步,“不过,我在兵书里曾见,‘藏兵洞’一说……可是多设在边塞多战争之地。那么这里的洞穴,若不是用来藏兵,用来藏什么?”
李应逢提灯往前走,他想绕着走一圈,“这洞虽大,但用来藏军队能藏多少?且,这里完全没有其余能够供生活的东西,又能藏多久。这洞窟底离上面距离也甚远,想来入口不作出口用。此处潮湿多生虫,想必也不是用来藏宝物的……”
“那是用来作何用?不会是用来困住什么的吧!”陆介拔腿往李应逢那边跑,紧紧扒着他手臂。
李应逢抿嘴笑,“你可知修筑皇陵之事?”
“这我哪知道这些。”
“皇陵修筑好,便立马封住墓石。修筑的工匠会被闷死在里面,但,他们机灵,会给自己留一条不被发觉的生道。”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既然是人修筑,那定是条道可以出去?”
“可能。若当时先生身子还是好的,武功盖世,想必从这里上去不难。但这里工程也不算小,绝非一人之力便可成。不过,若是找不到出口也无妨,在这里等着先生来救便可。在这读书的皆是家族子弟,先生既然没有刻意掩盖,想来是没什么危险的。”
“这样越说,先生身上的谜团,便越多了。那凭先生本事,难道遮掩了很多不想被我们知道的事情?”陆介四处张望着,因此撞上了李应逢的后背,不解看去,“怎么不走了?”
“你看。”李应逢将烛灯贴着墙壁。
看着这面岩石,惊的陆介瞳孔一缩,他伸手去摸那岩壁上的凌厉剑痕,缓缓抬头往上看,这些剑痕一直蜿蜒至黑暗处,“这些凌乱剑痕聚在一起,当时那挥剑之人想必是怒火滔天的……”
两个人转头对视,一些事情在沉默中不言而喻。绕着这洞穴走了一圈,他们还真没发现什么出口。
陆介走累了,一屁股坐下去,靠着墙壁,“我再也不跟那郑以愿合伙干事了。吃亏的怎都是我!”
“这个得问你自己了。明明站在右边,为何却掉进了左边洞窟。”李应逢用洞悉一切的眼神看着他。
“我……”陆介哑口无言,这个时候总不能说,我当时是为了把你们推进去关着吧!那多伤人心啊,“那,那你为什么又跟着跳下来,还让那不靠谱的郑以愿回去?”
李应逢蹲下来,眼里带着零星笑意,“陆介,有时候,我觉得你当真是蠢笨的一窍不通。”
这个话可让陆介不乐意了。双手撑地,作势就要爬起来。但手掌按住一干枯易碎的东西,他低头去看,“枯叶?”
李应逢抬头,去看入口,“不是入口来的。”
“有搞头!”陆介翻身爬起,提着烛灯照着地面,弯腰找沿途找枯叶,果然,有一隆起处下面枯叶积的较多,陆介贴耳上去,抬手敲敲,“哎呀。空的。”
“就是这儿了!”
两人喜出望外,开始用力踹那处,弄开一小口后,陆介直接上手,他现在都能感受到外面有风来!
李应逢抬手去帮忙,眼神时不时瞟向那骨节分明的手。总算是弄开了可共一人行的洞口,陆介作势就要站直身子离开这鬼地方。许是鬼使神差,李应逢一把紧紧抓住那占满灰尘的手。
陆介不解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借着烛火,李应逢将他眉目看的清清楚楚,又有柔软烛光在他脸上,竟显得五官柔和了些。李应逢眼底水光颤动,一句话在纠结中快要呼之欲出,“我……我,”
陆介不耐烦啧一声,抽回手,“磨磨叽叽说什么呢?有什么话不能出去说啊?”
一盆冷水泼下,李应逢立马黑脸,冷哼一声,站直身子,“陆介,你当真是蠢如猪。”说罢,便拂袖走进通道里,因为生气,走的还挺快。
“李应逢你凭什么先走?凭什么!”陆介不满他走前面,骂骂咧咧追赶上去。
出来时,已是星月当空。
往回没走几步,竟遇到了带着一众学生赶来的司曳先生。司曳今日许是身子真不适,整个人憔悴不堪,还没等陆介认错呢,司曳却先道:“还挺厉害啊。知道自己找路出来。那三个呢?”
“还在石屋里关着呢。”
司曳点点脑袋,“那就明天再放他们出来吧。回去了。”
陆介怕被骂,等到那堆人走远了,这才慢慢往回赶,又觉这样安静无聊,“喂,你刚刚想说什么啊?”
“忘记了。”
“那就等你想起来时,再跟我说吧。”
一阵凉风吹过,冷的陆介打了个冷颤,缩着脖子抱紧双臂,“有些冷。”
“嗯。许是秋天要到了吧。”
李应逢声音轻,心不在焉,像是有心事。陆介在夜风中转头,睁大眼睛好奇打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