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被掳喂毒后,这两人便加速往承安寺赶去,所幸接下来,这条路上没再出什么幺蛾子,翻过这座山,便到那承安寺坐落的山脚了。
这山里湿润,多数台阶爬着青苔,又因刚下过淅淅沥沥小雨,怕马匹在台阶上打滑,故而两人都行的慢。不过这山路修的也新奇,台阶蜿蜒沿山而上,在每个拐角处,会修筑一个小亭子,每个亭里都有这山里村民在卖小玩意儿。
那些摆摊的村民,虽没怎么见过世面,但也隐约知道这骑马的两人许是外面的达官贵人,见其中一人东瞧西瞧,想吆喝卖东西,但又胆怯。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子刷的一下站起来,指着自己前面的摊子,今日若是卖出去些玩意儿,就可买点肉食回去,让他那嘴馋小妹解解馋,“二位可要停下看看?”
陆介倒是想立马下去瞧瞧,但是他旁边的李应逢不仅回绝的快,还跟他一同牵着踏雪缰绳,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不要停下来。
那黑小子没轻易罢休,拉长脖子叫道:“郎君!您便买些送你的小娘子吧!定讨她欢心的!”
那两字可谓是直戳李应逢心坎,他翻身下马,走到黑小子跟前,垂眸,一眼便看中一个木头做的镯子。
李应逢拿起细看,虽不是什么名贵木材,但却胜在雕刻别致。
“自己做的?”
“是小妹做的!”
李应逢抿嘴笑,“做的好。那其余的这些,我也都要了。”给钱时,又多给他两倍的银两,“这多的,就当是我谢你小妹的。”
谢?谢什么啊?那黑小子傻乎乎捧着银子,正想追问,但那穿白衣的郎君已经走到那骑黑身白蹄马的娘子边上了。
两人再次驱马行路,又因刚才李应逢不让陆介跟去,这会儿他正在怄气。犹豫再三,李应逢还是把木镯子给他递过去,“给你。”
陆介只瞄一眼,便把脑袋扭过去。
“你不就是喜欢这些。”
“你胡说什么!这种姑娘家家的东西……那金乌手环也只是我阿娘怕我念她,才给我的!我……怎么可能喜欢这些。”
不过最后,这木镯子还是被陆介收下带手腕上了。
又行了大半天,约莫黄昏时分,他们总算抵达山脚处。抬头还可隐约看到那承安寺的佛塔。此处万籁俱静,偶传钟磬音,两人驱马缓缓而上。
下马后,入寺庙山门,只一眼,就在鼓楼下瞧见宸贵妃。哪怕穿的素净,也丝毫不掩她那惊为天人的容貌。此刻贵妃正在跟寺庙僧侣谈论什么,偶尔还笑笑,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站着的两个人。
“母妃。”
听到这熟悉声音,宸贵妃郑良子猛然转头,杵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她儿子李应逢啊!
“应逢!母妃可想死你拉!”宸贵妃对僧侣激动颔首,这才匆匆跑过来,绕着李应逢走了一圈,“还好,还好,就是瘦了些。”
欢欢喜喜的瞧了好一会儿儿子,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一直盯着她的小姑娘。
宸贵妃疑惑盯着她,“你是谁?缘何在此?”
“是相府二小姐。儿子瞧她在最近烦闷,便……带她出来。”李应逢抢先一步替他回答。
这弄的宸贵妃更加迷惑,跟那小姑娘对视半天后,转而看着李应逢,“是哪儿病了!你可有找太医看看?”
李应逢无奈苦笑,“何须如此?”
见他不愿接着细说,宸贵妃只得在心里感叹,儿子大了,不愿再跟她细讲这些了,“对了,应逢你快跟母妃走。”说着便拽着他走,几步后又停下来对那边张瑶星说,“你也跟过来。”
入那小院后,就见一穿黑衣窄袖,身形高大,英眉俊眼的男子。
“王爷。”程己恭敬行礼,皇上派人秘寻得他时,他听闻李应逢做的那些事。而他身为陆家家臣,自然而然对李应逢更加敬重。
“你……怎在这儿?”期间,他不禁偷瞄了眼身旁人脸色。又拿来跟与自己再逢时的态度相比较,李应逢只觉自己心里被酸李子塞得满满当当。
程己又把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自己刚被找回朝廷,恰巧遇上先前跟着李应逢出来的那小队人马回来告知遇袭。皇上怕途中再生变,故让他带着人马前来。
待他说完,李应逢没多大反应,点点脑袋没再多搭理他。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得准备归程了。
东西收点的快,约莫两个时辰便可上路,这时,宸贵妃却叫住张瑶星,让她跟自己共乘马车。
这可让李应逢心慌不已,“我母妃就是好奇,不过,你可不要无礼……惹她不高兴了……以后就,麻烦。”
陆介上下瞧他好几眼,冷呵一声后,便进入马车。
李应逢只得牵着踏雪,走到最前方,程己一见他,便又一脸严肃行礼,以此来表自己心里的尊敬。李应逢一愣,颇为冷淡颔首,这一路两人再无话。
“一直盯着本宫作甚?”宸贵妃皱眉,捏着软丝绣帕挡在嘴前。
“娘娘冠绝六宫,今有幸能待您旁边,自是被这惊为天人的样貌给惊艳到无法移眼啊。”这话陆介可没瞎说,那宫里的宸贵妃娘娘当真艳压六宫。不过可惜的是,每次宫宴时,当臣子的离得远,看不真切。如今细看,果真诚不欺我啊!
陆介可谓歪打正着,郑良子眉头一跳,眼里有些喜色,不论如何她就是喜欢听别人拍她马屁。夸女子容貌,本就使人开心,更何况这话还是出自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嘴里,这样想来,更加受用,语气也轻柔了许多,“倒是会说话。不过,应逢为何特别待你?我以前,可从未听说过,你与他有来往。”
她本以为,儿子经历了陆介之死,再见时,定会是一副失魂落魄,魂离躯体的狼狈样子,结果只是人消瘦了些,气色倒还好。
不过,怪就怪在这姑娘竟然出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是让她这个当母亲的好奇不已。
陆介思索片刻才回话,“我在荒地先被陆将军救了,后……才被王爷带回来的。”
这样一说,宸贵妃便了然,果然是绕不开这陆介的。随即又盯着张瑶星的脸蛋,叹口气,“本宫还以为,是应逢这块顽石开窍了,结果兜兜转转的,还是在围着那陆介转。”
陆介左手慢慢摩挲着食指,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儿。
一说到这事上,宸贵妃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深宫里,她不屑与旁人说这些,故憋得慌,这下刚好,便逮着张瑶星不放,硬给她讲这些,“一想就气!本宫跟你讲,应逢啊,没少在暗里帮衬那不识好歹的陆介,可是他什么不当,偏要当那‘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人。帮他夺回粮草,让那帮文臣闭嘴,救他下属,还在皇上面前拐着弯夸他,让皇上罚人时手下留情……”
一口气说这么多,宸贵妃稍作停顿,缓口气又接着说:“这些年下来,若真要一件件细数,那得说个好几天。这些都是本宫儿子做的,可他偏不让陆介知道,你说蠢不蠢?什么都不说,谁念他的好啊?这么苦情,那没心没肺的混账可有半分心疼?倒是让本宫这个当母亲的,看了气的慌!”
郑良子越说越气,越气说的就更多,噼里啪啦一路下来,坐她旁边的本尊,什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听得七七八八了。
末了,宸贵妃最后拉过张瑶星的手掌拍拍,“这两人,一个是不开窍的顽石,一个是不开花的朽木。”
许是已经死了一次,再听得这些,陆介神色复杂,心里的愧疚竟此时铺天盖地袭来,宸贵妃说的这些,他以前是真不知道。暗暗在心里比对下那些事发生的时间,一惊。
不就是发生在盛传他两流言蜚语的后面吗!这个陆介记得很清楚,当时他义正言辞的对李应逢说:“你能离我远些吗?再这样下去,假的都给传成真的。可就没小姑娘喜欢我了。”
之后,两人便更渐行渐远。
陆介迟钝抬眸,因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脸上便是一副傻样,又把贵妃逗得一乐。
“本宫喜欢你这性子,若是你那该多好。”
“娘娘既不喜欢他,那当时为何不阻止怀远王呢。”
“阻止过的。”
宸贵妇叹口气,继续讲。那年应逢十四,大年才刚过,便吵着回琅房,年少藏不住心事,便将自己心里所想统统告诉母妃,郑良子记得真切,那时,她儿子眼里仿佛藏匿星辰。
不过,这种罔顾人伦之事,震惊之余,生平第一次揍了应逢,又将他锁宫里,不让他出去!结果他就用苦肉计,当时天还下着雪,他就去院里跪着。
从李应逢跪下去的那一刻开始,她便趴在木窗上瞧着他,毕竟那是她拼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一块肉,心疼的不行,最后还是哭着跑去院里把李应逢扶起来。
“你说,这陆介到底哪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