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化也跑过来帮忙,但见公映眼唇紧闭,一动不动,好似大去了一般,直吓得她哇哇哭喊起来:“老爷!老爷,你醒醒,你醒醒……来人啊!快来人啊!!快来救救老爷啊!!!”
焦急的呼救声震荡谭府,谭府上下霎时乱成一片,各处灯火纷纷亮起。
顷刻,管家刘二、丫鬟小雨、门仆阿福等众人全都神色紧张地奔聚过来。
在一阵手忙脚乱中,众人急冲冲将公映抬回了卧室。
刘二吩咐燕灵、小雨看顾老爷,做紧急救治措施,其余人等不要添乱,速速散去,自己则亲自驾车去华阳镇请老中医黄大夫前来给公映看病。
一时间,谭府上下,人心忧忡,皆不知老爷公映能否安然度过此关。
公映自从周夫人和文础相继离世后,身心倍受打击,精神萎靡不振。
后来文基又为救回周夫人“魂魄”离家而去,吉凶未知,更使他陷入难以预测的担忧之中。
所幸稍后得知儿媳燕灵怀了身孕,总算给这连遭不幸的谭府带来了一份希望的曙光。
因此公映心里拥有了这份希望的曙光,精神也为之大有好转。
但在不久前,谭府的木料生意却又遭到严重的损失,谭家木行一大批上好的木料被官府强行征收。
原来这一年,后周周世宗柴荣再次亲率手下大将赵匡胤等人出兵攻打南唐,大破紫金山寨,攻克淮南寿州,灭南唐大军四万余人。
南唐朝廷惊慌一片,为抵御强敌渡江,诏令江南各郡征收木料,制造舰船备战,战争的灾难和荼毒已经席卷到宛陵郡(宣州)。
尽管前一年宛陵郡也受到吴越的袭扰,却没有此次这般大规模的动荡。
本来破财消灾乃是人之常事,但于乱世之中,也不知何时是个了时?
如果官府继续强征木料,自鳌祥公手里开始经营的谭家木行迟早都会倒闭!
从此谭府也将断绝了大宗的经济来源。
那么日后如何养活这一大家口,包括朝天洞寺庙和望城岗土地庙的供奉。
这些日来,公映正为关不关闭谭家木行犯难发愁,时常在夜深人静睡不着觉时出房散散心,只是燕灵主仆一直没有注意而已。
而今夜他也照例难以入眠,遂就出房走走,不料被燕灵演练分云刺所带动的风声惊动,走过来一看,竟遇见了燕灵主仆这档子事。
当得知燕灵佯装怀孕,且不想生小宝时,公映心中唯一可以寄托的希望破灭,就好像整个天都塌下来了似的。
原本疲惫至极的精神顿时崩溃,当场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过有足足半个时辰,管家刘二这才慌急慌忙的请来了黄大夫。
黄大夫替公映把过脉,看过病,便知此病乃是精神长期压抑,急火猝然攻心所致。
所幸小雨本来略懂医术,急救及时有效,先稳住了一口/活/气,才争取到救治的时间。
经过两盏茶时间的救治,公映终于脱离险境,慢悠悠地苏醒过来了,但也是已经丢掉了半条老命的样子。
黄大夫好言好语抚慰公映一番,复开了一副刺五加和旱莲草汤药,叫每日早晚熬汤服用两次,然后放松心情,不要操劳过度,病情自会慢慢康复。
燕灵、小雨闻说,感激零啼,纷纷致谢。
刘二也同致了谢,又奉上了医金和谢金。
黄大夫客气一番,嘱咐一番,收下医金和谢金,告辞而去。
燕灵悔恨之极,跪在床前请罪,小化也跪在旁边掉泪不停。
公映表情茫茫,奄奄无语,拂拂手,示意燕灵退下。
燕灵泪兮兮地叩过首,在小化的搀扶下,退出了卧室。
公映招刘二和小雨上前,奄奄嘱咐:燕灵假装怀孕之事,府中上下人等切不可泄露半点消息出去,否者会丢尽谭府的颜面,若有人问起此事,只说燕灵小产,丢了孩子。
嘱咐完毕,公映再不言语,缓缓闭上失神的双眼,两颗浑浊的泪珠不期而然,悄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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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将燕灵假装怀孕气倒老爷公映的事情向文基详细地讲说了一遍。
文基认真听罢,才想通刚刚父亲为何说他和燕灵“都不叫人省心”的话语,直气得眼珠不转,呼哧喘气,想忍又忍不住:
“小化!少夫人呢,哪里去了?”
“少夫人……少夫人……少夫人去给大公子沏茶去了。”
小化一直在旁边听话,准备偷偷给燕灵报告,此时小雨才说完,大公子就劈头盖脸发问,即知不妙,赶紧替燕灵打圆场。
文基黑脸道:“不要少夫人沏茶,你速请少夫人过来。”
“是,小化这就去请少夫人。”小化应一声,抱着小花猫咚咚跑开去。
过了片刻,小化咚咚跑回来道:“大公子:少夫人说,她正在厨房里、亲自给大公子烧开水沏茶呢,这会儿开水还没有烧开,请大公子稍等一下。”
此话显然又是燕灵的借口,这假装怀孕气倒老爷的事情被抖露出来,她现在的心情真个又慌又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相公的问责,极想把时间往后拖延一会是一会。
文基固然道晓燕灵的心思,加重语气对小化道:“你再去告诉少夫人一声,我不喝什么茶,她也别烧什么开水,速过来说话。”
“那…那小化再…再请一遍去。” 小化又咚咚跑开去。
见文基一副忍气欲发的模样,小雨柔语劝道:“大公子,这事已经发生了,你就别再难为少夫人了,看把她吓得都不敢来见你了。好在这事、府里上下都帮助瞒过去了,乡里乡亲都只当少夫人小了产,没有人知道少夫人是假装怀小宝,欺骗老爷。”
“假装怀小宝是小事,气倒老爷是大事。“
文基严肃道,”哪里有这样做儿媳的,不好好教训她一顿怎么行?”
“那也要好言好语的说话,不要这么紧绷着个脸,其实大公子走的这半年里,少夫人也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现在更是担惊受怕的,很是可怜。”
“这……文基知道。”
“那——我先到老爷那里去了。”小雨施一礼,径直离去。
小雨去有许久,小化这才引着磨磨蹭蹭的燕灵出现在走廊上。
燕灵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段熟悉的走廊,今日走起来竟然如此艰难,仿佛脚步挪不开一样,往前走一步,心里老想往后退三步,犹犹豫豫,踟踟蹰蹰,最终还是走到了自己的卧室门前。
门帘两边挑开着,文基神色凝重地坐在桌前,显然正在生闷气。
燕灵怯生生瞥了一眼,心里扑通扑通乱跳,拖着脚步走进门来,低声下气道:“相公,你叫我啊?我正在厨房里给相公烧水沏茶呢。”
“嗯,我不喝茶。”文基沉声道。
“那?那……我……”
燕灵本想讨好,可相公不买账,心里紧张至极,眼眸躲躲闪闪,只等着挨训。
殊不料文基道:“我叫灵儿来,是想告诉灵儿:我想马上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啊?!原来相公不是想训我,是想洗澡睡觉啊!那那那——那相公你等等,我这就去给相公打热水来!!”
燕灵以为必遭一顿严厉教训,没料到相公不过是叫她来打洗澡水,顿时如获大释,心情大爽,“小化!快点张罗浴盆浴帐,我去打热水来给相公洗个澡,然后服侍相公好好的睡上一觉!”
未待小化应话,燕灵已如欢快的小鸟飞跑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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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基气怒之下,本想训教燕灵一顿的。
但是看见燕灵一副可怜巴巴的讨好模样,不由得又忍下了这口怒气。
因为他想起燕灵三岁父母遇难,被文殊广法天尊救回府时哇哇大哭的光景,想起燕灵在黎山孤零零十五年修道报仇的光景,想起燕灵这半载独守家中的光景……
正如小雨所说“少夫人也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
命运已然给了燕灵许多不公,此时又怎么忍心说出训教的重话?
况且就算狠狠的训教燕灵一顿,无非只能给燕灵增加愧疚和痛苦,而对父亲的病情却毫无一丝裨益。
所以现在最明智的办法应该是:既要抚慰父亲,也要抚慰燕灵。
如此才能将这起糟心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谭府恢复昔日的平静和安宁。
经过一番慎重思考,文基拿定主意,心境霎时舒坦了许多。
过未片刻,小化张罗好浴盆浴帐,燕灵也亲自打来了洗澡热水。
当燕灵娇羞地给文基宽衣解带洗浴时,小化抱起小花猫,抿着欲想发笑的小嘴,悄悄溜出内室,将帘子放下,然后又来关了外室门,独自坐在走廊上嬉戏小花猫。
至于文基和燕灵在内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固然是一无所知。
大约半个时辰后,燕灵才打开门,叫唤小雨进来,同她一起收拾文基更换的衣服、浴盆浴帐、和洗过的澡水。
小化见燕灵娇脸红扑扑的,额头汗津津的,一个劲地狡黠坏笑,笑得燕灵好不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