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上前,把手搭在安宁细细的手腕上诊了脉。过了良久,才起身对父皇说道:“公主像是误食了性寒的药材,才会如此。”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李娘娘皱着眉,细细地回忆着安宁今日的饮食:“早饭和午饭都是和我还有苏儿一起吃的,宫中的饮食向来小心,况且我和苏儿也没什么异常,应该不是这里出了问题。”
“银杏,安宁今日还吃过什么东西没有?”李娘娘问道。
“没,没有,”银杏不知为何,看上去有些慌乱,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也渗出几颗汗珠来。
“我趁母妃睡着了,偷偷喝了一杯杏酒。”安宁的声音比起之前更加微弱了,话还没说完,就又呕吐起来。
李娘娘的习惯,每日睡前要喝一杯酒。每年夏天,阿素会从家中带些杏子给她,李娘娘便让人泡了几坛杏酒,大概这样每日喝着,也算是稍稍缓解些对家人的思念吧。
太医听了安宁的话,连忙走到桌前,拿起酒杯,嗅了嗅杯中的残酒。
“陛下,这酒里加了些寒凉的药材,公主年纪小,身子又弱,喝了便受不得了。所幸公主只喝了一杯,待微臣开个方子,吃几剂药就好了。”
“你快去吧”,父皇听了太医的话,眉头微微蹙着,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慢着”,我看银杏一直盯着地面,又听了太医的话,觉得有些蹊跷。
“你刚才说着酒里加了些寒凉的药材,都是什么药,有什么功效?”
“这……”那太医忽然犹豫起来,看他的样子,像是猜到了什么。
“还是苏儿心细,朕一时着急,就忘了细问。你快些说来,不得隐瞒。”父皇看着太医说道。
“这酒里加了些桃仁、零陵香和红花,都是使妇人不孕之药。”太医的头早低了下去,不敢看面前的父皇与李娘娘。他说完了话,房中一片安静,没人敢再说一句话。
“我们知道了,你先下去开方子,看着给安宁煎药吧。”李娘娘站在原地,过了良久才说了一句。她的眼圈隐隐泛着红,声音也微微颤抖着。
那太医听了李娘娘的话,仍是不敢动,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父皇一眼。父皇点了点头,才如蒙大赦一般离开了房间。
“怀桑,你亲自去太医院,请院判过来。”父皇的脸色阴沉了几分,起身拉过李娘娘坐下,“你放心,朕一定彻查此事,绝不放过要害你的人。”父皇的声音里,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威严,还带着两分的焦急和心疼。
李娘娘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安宁的额头。她刚刚折腾了这么久,大概是累了,趴在床上睡着了。
“这事不急,有陛下做主,幕后之人自然逃不了。我们出去慢慢说吧,安宁也累了。青青,你留下,一会儿太医送了药来,服侍安宁喝下。”
李娘娘说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她看了银杏一眼。银杏依旧盯着地面,没有抬头。
“这样也好,都出去吧,莫要吵醒了安宁。”父皇的声音也跟着轻了些,众人都离开了李娘娘的房间,来到了主殿。
“苏儿,你下午该去演武场习武的。”父皇说道。
“我不放心安宁”,我说着,停顿了一下,“也不放心李娘娘”。我抬头看着她,她虽尽力藏着心里的委屈,但眼睛早就湿润了。
“罢了,那你就留下吧。”父皇看了我一眼,神情有些复杂。
我们说话的时候,怀桑领着院判到了门外。
“你看看这杯酒,里面加了什么东西。再给李昭仪把个脉,看看这酒里的东西可伤着她没有。”
那院判听了父皇的吩咐,先将闻了闻那杯残酒,随后又给李娘娘把了脉。
“回陛下,正如王太医所言,这酒里加了些桃仁、零陵香和红花,都是使妇人不孕之药。不过这剂量下得极准,并未伤及娘娘的玉体。娘娘只要不再饮用此酒,依然能够有孕。”院判一字一句地说着,脸上的神色也稍稍放松了些。
李娘娘开始时十分不安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帕,那太医说完之后,总算也稍稍放了些心,手上也放松下来。
“万幸,若是你真的伤着了,朕这心里……”父皇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住了,随即又冷眼看着殿中的宫人们,厉声说道:“是谁给娘娘下的药,最好现在就从实招来,朕还能留你个全尸。若是此时不招,让朕查出来,就不是你一人身死能解决的了。”
殿中的宫人,听了这话,都忙不迭地跪下磕起头来,一个宫女颤抖着说道:“娘娘的酒,杏儿是三小姐从家中带来的,酒是从宫中的酒窖里拿来的,泡的时候是银杏姐姐看着我们泡的,泡好了之后都是收在这里的窖里,每日娘娘要喝的时候,都是银杏姐姐亲自去取了来奉与娘娘的,我们都不曾插手,还请陛下明鉴啊。”
那宫女说话的时候,银杏的脸色愈发白了起来,父皇看着她,眼里有了怒意,不等那宫女说完,随手拿起一个茶杯掷在银杏面前,厉声说道:“你说!”
银杏伏在地上,不住地颤抖着,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良久,才抬起头来,看着父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一字一句地说道:“娘娘酒里的药,是奴婢下的。”只这一句,便再也没有说话。
“本宫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害我?你是受了何人指使?”李娘娘浑身没了力气,勉强支撑着说道。
银杏却仍是一言不发。
“若是有人用家人威胁你,你现在说出来,陛下自然会惩办那幕后之人,本宫也会向陛下求情,一定保你的家人平安。”李娘娘说着,眼泪终于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银杏看着李娘娘,动了动嘴唇,像是要开口,却又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任凭嘴角渗出血来,还是没有说话。
“既然你如此不识抬举,就休怪朕心狠了。”父皇看着银杏,面无表情地说道:“怀桑,拖下去,不管用什么办法,也要撬开她的嘴,朕要知道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那天之后,银杏就不见了。三天之后,太阴宫里的郑娘娘被赐自尽,罪名是谋害皇嗣和妃嫔。郑娘娘的父亲不久前过世了,家中只有长兄袭了个爵位,其余兄弟的官位只是闲职,也没人为她开口求情。我不知道她被葬在了哪里,关于她的一切,很快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