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继续进行审判, 不是很愉快。当上判官的喜悦很快就被这些蠢货的生平给取缔了。王莽和刘玄的被杀的所有朝臣都送到他这里候审。
所有被杀的这两个人的臣子!
始皇帝默默的翻看着桌子上浮现的‘**人生小传’,情不自禁的叹气又叹气。
在王莽篡位时跟着他的大臣,真有不少是忠实的儒生,真相信汉德已衰, 换一个皇帝就能天下安稳。等到王莽称帝之后,各种给他提建议, 建议恢复无为而治、与民休养生息, 然后就被王莽咔嚓了几个。
始皇内心默默的吐槽:虽然儒家非常愚蠢,不过这几个人还行, 说的并没有错, 如果王莽听从了他们的建议就不会亡国。哼。不, 前头那俩和这个都很蠢,真的聪明人怎么能被王莽骗呢。真的聪明, 谁会相信五德轮回说啊!秦朝能一统天下靠的是人啊!
不论是看到这些人愚蠢又幼稚的试图‘劝说’王莽善待百姓, 还是这仨虽然傻但的确是忠臣、也算是个好官的家伙被王莽给杀了,都让人心情不好。
更可气的是他们每次举例子, 说□□,就说‘暴秦’、‘秦始皇’、‘两世而亡’, 就好像天底下再也没有一个暴君,只好把自己这不算暴君的始皇帝请出来凑数。
气的嬴政直想捶桌子和下面地毯上那人吵一架。
好歹把自己劝住了, 没有做蠢事。
嬴政只想看到一个简单、高效率、人人遵纪守法、国家富强的国家, 不论是谁的国家都行,好歹看着舒坦。
可现在一篇篇看的,自己希望的全不一样。虽然杀的是别人家大臣, 灭的是别人的朝代,满朝堂的蠢货都是别人家的事,那也让他有种生理性的不适,忍不住想如果这国家还在朕手里,那该有多好啊。三下两下料理好,这又有何难!真是可惜啊!可惜!
在这间高大敞亮的宫殿中,没有计时器,也没有日夜的变化,只是不停的进来一个又一个候审的人,都是王侯将相这一个级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十天,或许是一个月,反正是挺长一段时间。
在此期间,没有人给他送饭送水,他也没有想到休息。
鬼吏非常失望:“没了。”
不是外面没有候审的鬼了,而是达到送到这间屋子的标准的鬼没有了。
“没了?”嬴政扶着桌案想了想,自己判了多少人呢?估摸将近百人。
扈从来了:“恭喜判官,阎君有请。”
嬴政想了想,所有判词全都通过了,没有任何一封被打回来重审,完全不懂担心。
他愉快的站起来,负手走下台阶,回望了一眼:“请。”
走在路上又问:“鬼都能认出别人的前世么?”
“不全是。”扈从说:“虽然都说不论怎么轮回,灵魂还是同一个,只会根据人间的经历有些许变化,但大部分人都认不出来。有些人长得和前世一样,死后能被认出来。还有一些转世是阎君特批的,也能认出来。再不然就是两个人关系非常亲密,夫妻或父母儿女的关系,有灵感。”
“我刚刚遇到一个人,是皇后的转世。我和她不熟,却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就是您天生敏锐有感应,有些判官就能看出人的前世今生,这东西不是修炼来了。”扈从顿了顿,又说:“判官的面具据说能增强这方面的力量,不过这不重要。人间讲人死账清,阴间则是在投胎之前把大账都清了,只留下功德和善行带到来生去享受。还有点不够格下地狱的小罪带到来生。判决时谁管她前生是谁,只问这鬼该不该下地狱,该投胎成啥。”
嬴政皱着眉头,不是很确定:“我听人说人间现在如同地狱,带去的都是小罪么?”
扈从失笑:“判官,您没弄明白呀,人间地狱不是地府安排的,如果那些被杀的无辜百姓是命里应该被杀,那那些领兵屠城的将军,又有什么罪过呢?该杀的人被杀了,杀人者无罪。刽子手可不会下地狱,就算有冤案,也是官员负责。世间的变数太多了。”
嬴政脸上有些微红,感觉自己这个问题蠢得可笑,一定是看了太多蠢货的生平简介,忘了聪明人该怎么思考问题。是啊,一罪不可二罚。“是我糊涂了,判官们真是不容易。阎君更辛苦”
忽然有人搭茬:“哎呀,理解就好,理解万岁。”
有三个人蹲在门口,脑袋都变成了虎头,正在互相揉脸解压。路过的鬼都被这仨虎头人吓了一跳。
老虎的双腮胖嘟嘟的,脸又大又圆,圆滚滚的大眼睛舒服的眯起来,互相捏着脸,那手感看起来非常好,光泽顺滑的皮毛下面是柔软温热的肉。
忙到疯的人才明白,罕见的无所事事那是多么宝贵的快乐,不论什么东西,只要难得就有了价值。
扈从从他们的衣服辨认出来:“三位阎君,您在这儿干什么?”
“太累了出来透透气。”
“老大说我们心态崩了。”
要是叫鬼卒鬼吏戴上虎贲面具让我们捏脸,那有点奇怪,还挺暧昧。
三位阎君其中有一位回家会被老婆打。
各自戴上虎头互相帮助就好了,谁让同僚那么小心眼,抱着变成猫的丈夫一边工作一边抚摸,还抓着猫爪蘸着墨往竹简上按爪,就是不让我们这些同僚摸摸尾巴,啧,混蛋嘛。
嬴政有点怀疑自己的双眼,刚刚他没看到这些阎君的面孔和衣着,只看到堆积如山的竹简,现在接住面具的功效,能看到虎头后的真实面孔。这三位阎君的相貌很普通,既不威严,也不凶狠,也没有什么神仙风姿。
唯一的共同点的是——都有巨大的黑眼圈。他恭恭敬敬的行礼:“三位阎君。”
仨虎头人一起仰起头,眨巴着巨大的眼睛和长睫毛打量他。
当老虎同时具备‘笼子外面’和‘活的’这两个条件时,谁都瘆得慌。所有鬼走过来时都绕着他们走。嬴政心里微微一惊,理智大过一切,原地不动,坦然自若。
三位阎君点了点头:“有黑眼圈看着舒服多了。”
“进去吧老大好像在找你。”
“吃糖吗?累不?”
嬴政接过糖果,礼貌的回答他们:“有黑眼圈我也觉得舒服,以前一直有。多谢阎君惠赐,我能为阎君略尽绵薄之力,心中无限欢欣。地府公正无私,短短数日,只觉耳目一新。”
是的,他一直都有黑眼圈,有些人说那是刻薄寡恩的标志,呸,点不起油灯的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秦始皇当然是点灯熬油干到深夜,第二天早上再早早爬起来继续工作。
扈从:“判官别聊了,阎君休息你别歇着啊。”
阎君有点懵:“给你糖而已……”
嬴政笑了起来:“是为了扶苏。”说罢就进去了。
仨虎头人互相捏脸摸头,顺便探讨了一下扶苏是谁?他们在皇帝们的年号、庙号和名字之中只能记住一个,扶苏又没当皇帝,又没惹出大乱子,记不住。总算是想起来了,是嬴政的儿子啊,特意送去陪他的人。哇,这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啊。
三位阎君开始夸耀是自己想出来这个好主意的。
大殿中没有任何变化,地下来来往往禀报事情的校尉来去如风,天上飞来飞去的竹简遮天蔽日。
“总共判了一百三十七个人,居然没有错误,错字也很少,不容易。”阎君宛若一个批作业的老师,对于考满分的学生投以喜爱的目光:“坐下说话。”
立刻有人过来摆了坐垫和小桌。
嬴政刚刚坐了好几天,现在才站起来走了几步路,又坐下了。
还没等他例行公事的说一下套话,又有扈从捧过来一个鼓鼓囊囊锦囊和一对黑白的阴阳鱼玉佩,搁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并且自觉介绍道:“锦囊里可以存放一些随身携带的食物和水果,不论什么东西放进去都没有重量。”
但容量就是锦囊这么大,大约能塞一个食盒或六七个水果进去,或者是三斤瓜子。
“这对玉佩上有阵法,只要在阴间不论距离多远,都可以互相对话,判官没有时间回家,总得有时间联系妻儿。用手搓上面这颗珠子,让阵眼动起来就能用,对方要说话时珠子会闪光。这是判官的必备之物。”
能带吃的,能和老婆抽空说句话,好了可以放心的忙的一年都不回家了。
黑白太极鱼上各自镶嵌着一颗圆润有光泽的反色珠子,不知道这是怎么镶嵌进去的,用拇指一搓就能流畅的转动,仔细看黑玉上没有任何缝隙,若说是雕刻出来的,这颗珠子是白色的呀。
阎君问:“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嬴政想了想,都很清楚明白,也没有徇私舞弊:“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不要客套有事直接问。”
嬴政对此表示很爽,怎么跟人客套这问题让他苦恼:“地府没有计时么?”
有一位阎君把眼前的竹简扒拉开,似睡非睡的看着他:“你觉得,鬼差们知道自己连续五年八个月没有休息合适吗?不如简略一些,‘一直在工作’几个字足以。””
“受教了。人间朝代更迭,死去的官宦、贵胄理应不计其数,我才审了一百多个就没有了?”
阎君们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想啥呢?”
“那怎么可能。”
“只是这个这个城里没有了。”
“别说!哎我又说晚了,你嘴怎么这么快。”
“你初次上班,给你一天休息时间。去和家人见一面,回来还有很多工作在等你。你当判官时,也不要松懈对帝镇的管理,皇帝们一旦闹起来,十分误事。”
“遵命。”嬴政愉快的把锦囊揣在袖子里,摘下面具揣在袖子里,把玉佩也揣在袖子里。
这袖子可真能装东西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鼓鼓囊囊的锦囊里装满了瓜子。
一路上只闻鬼哭,听的他有些心烦。
扶苏和刘盈在河边研究怎么烧制瓦当。两个健壮的男人种几亩地可不会消耗掉全部的力气和时间,再加上没有老婆孩子,就无聊到了一种特殊的境界——搞艺术!
“父亲很喜欢瓦当。”扶苏拿着竹片小刀试图在一块泥饼上阴刻出瓦当上的图案。“咸阳宫重修时,父亲亲自选定咸阳宫的瓦当上用哪些字和图案。”
“这也太难做了。”刘盈则对着另一块泥饼下刀。和扶苏不同,他在试图弄阳文图案。
印章分为阴文和阳文,阴文指的是镂空字体部分,刻好了盖个印章,文字部分蘸不着墨,是白的。阳文则是将文字边缘全部挖空,只留下文字部分,能蘸着墨的盖出来的只有文字。
俩人已经捣鼓挺长时间了,要刻图案或文字的泥饼如果太湿润,刻出来的字会被缓慢流淌的泥填平,晾干之后变得模糊不轻,如果泥饼晾的更干一点,下刀时容易断裂——竹片断了或是泥饼裂了。
试验多日之后,终于找到并固定了合适的湿度。
刘盈刻好了一块泥饼,小心翼翼的把这东西从石头上弄下来,这次没怎么变形,地下洒了草木灰防止粘连,也的确有效。放在旁边的竹叶上继续晾干:“这样的圆饼怎么插在房顶上?用瓦压住么?”
俩人只见过瓦当朝外的一面,看着的确好看,精致,具体怎么安装、固定,不知道。
“可能是木头上有槽?或者是像铜镜一样有鼻,可以拴在木头上?”
“嗯,也许是用榫卯结构扣在瓦片上?”
一顿瞎猜之后,俩人都没猜到瓦当藏起来的链接部分是一块挺长、半圆拱形瓦,能和木料吻合,正好符合瓦片供起来的弧度,这样才能搭稳当。(像超市米铲,不带手柄)
“宝贝~我的宝贝儿子呦!”
扶苏听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呼唤自己,回头看了一眼,蹭的一下站起来,不敢置信:“娘?”
桃瑶激动的点头:“快来让我看看你!”
扶苏快步走到屏障边缘:“娘,伯父。您二位怎么来了?”
继父的表情不太好看,臊眉耷眼的没吭声。作为一个城隍,他一点都不想说自己辖区内的百姓因为各种原因死走逃亡,现在整个领地内只有几百个活人,隐藏在山岭中,真是羞耻啊。城隍是有点本事,可是干不过流窜的匪徒,只能扼腕兴叹。
桃瑶也没说实话:“来看你呀,要不然还能有什么事。你还好吗?你在玩泥巴?”
扶苏不想说自己现在精通于夯土、砍木头、搭建房屋和耕种,这不露脸,还会让母亲担心:“小时候没玩过,现在带着阿盈补上。”
“你小时候玩过呀,我种的花被你连根刨了好几颗,你想抓蚯蚓。”
刘盈可开心了:“还有这种事儿呐?我还以为哥哥他从小就乖巧稳重。”
桃瑶一高兴,又说了好几件事。说的扶苏脸都红了。
她又说:“我本想给你带点人间的贡品,最近那点贡品都不够我们吃的,哎。”
“您等我一会。”扶苏转身离开了。
嬴政远远的观察了一下镇子中的情况,从这个角度没看到刘邦他们的人——这是自己的宅地旁边,很好。
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进到屏障里,刚要往兵马俑围墙里走,忽然看到扶苏从粮仓里走出来,扛着一个麻袋悄悄往外走。他闪身躲在兵马俑群众,没被他发现,静默的搜寻屏障外有什么人。
屏障外是一个脸圆圆的,笑起来又甜又清澈的小妇人,看着眼熟。
扶苏把粮食给了她,奇怪,她和扶苏什么关系?刘盈也在那里,看姿态还挺高兴。
嬴政远远的看了一会,觉得熟悉,还觉得可爱,猛然想起这是扶苏的母亲。二百年不见,居然还能想起来她是谁……他又静静的看了两眼,能看出她和身边那个男人关系暧昧,就转身回去了。
桃瑶看到始皇发现了自己,紧张的瞬间躲到丈夫身后:“你们俩快回去吧,陛下好像看到我们了。”
城隍安慰她:“你别怕,他出不来。”
扶苏有点尴尬,还是如实说了:“我父亲现在在阎君驾前当差,这是刚回来。娘你别紧张,父亲不在意这些事。”不能不说,万一碰上了呢
城隍一窒,又说:“那也不用怕,人死如灯灭,我们俩是正经夫妻。他既然当差,更不敢动手,阎君严禁判官抢夺别人家的妻子。”
桃瑶还是揪着丈夫的袖子,奋力把他拖走了。
吕雉现在十分惬意。她躺在席子上,旁边放着一盘年糕、一盘灶糖,手里拿着一卷刘盈刚在集市上买回来的《山海经》,是某人的陪葬品。把锦被叠好垫在枕头上,舒舒服服的靠在上面,躺着看看小说,吃吃零食,真是舒服呀,出嫁前最快活的日子就是这样。
《山海经》上的怪兽看起来很好吃,尚付形如鸡,三头六目,六只脚,三只翅膀,食其肉使人感到不瞌睡。这个好,有六只脚必然有六条腿,鸡腿很好吃。可惜现在只养了猪,没有养鸡。
忽然听见脚步声,嬴政走进来了,脸上没有什么喜色。
吕雉心中一突,他不高兴,难道丢官罢职被赶回来了?不可能,他谨慎时绝对不会出错,如果被人罢免了赶回来,脸色不会仅是这样,一定会难看的像是……像是戚姬发现不能立如意为太子那样悲惨。
现在不是铩羽而归的表情,或许只是过于疲惫,或是有人惹他生气。想到这里,笑盈盈的站起来:“您回来了。”
嬴政对后妃改嫁并不震怒,他早就知道这些女人不可靠,不开心是为了扶苏不告诉自己这件事,他居然瞒着我!
平静的点点头:“有一天假。我忙了多久?”
吕雉低着头,隐晦的看了一眼旁边的日历:“二十三天,我数着日子呢,辛苦了,快歇一会。”
把点心盘子推倒他身边。又拿起托盘上的壶,斟满了一杯水捧给他:“尝尝我新晒的竹叶。”
嬴政坐了下来,伸手拈起一块年糕咬了一口,有些意外:“有馅儿?”
“加了些糖做馅。”
喝茶,这是竹枝上半寸长的嫩芽掐下来晒干,再用滚水一泡,非常清香,还可以入药。
吕雉闲的没事干,拿了个筐去薅竹叶,薅出来一大堆,晒完之后有一罐。
吕雉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膀:“你的脸色不太好。”
“自从去工作开始,一直都没有休息。”
“真的?啊,一定是真的,没有吃东西,没有闭目养神?”
“嗯。都这么忙,阎君比我还忙,他们事必躬亲,每一个判官的审判他们都要复查。”
吕雉惊叹道:“那可太累了。”
“镇子里有什么事吗?”
吕雉说:“刘玄说了刘演许多好处,说了刘秀许多坏话,道其人凉薄无情,克父克母。我看他满嘴谎话,不可信。刘秀未必有他说的那样坏,当皇帝的人哪怕私德有亏,对待群臣和百姓总要看得过去才能维系。”
嬴政笑而不语,虽然有点累,不适应这样的工作,同时也很舒服。从袖子里掏出那对玉佩,分开放着,轻声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秦朝尚黑,他经常穿黑衣,但还没戴过黑玉,玉总是白的才好。现在是黑玉上镶着白珠子,白玉上镶着黑珠子,都好看,叫人难以选择。
白玉比杂色玉贵重,这是人所共知的事,黑玉过去根本不算是玉,只当是石头。嬴政更喜欢白玉,又觉得嵌了白珠子的黑玉也美,难以抉择,干脆让她选。
能直接联络的玉当然要给吕雉,她能行使镇长的权力,扶苏不行,那孩子现在□□逸平和,和敌人也能和睦共处,谈笑风生。
啧。真是让人不放心呐,他应该警惕、充满征服欲和进攻性,而不是仅仅自守。
扶苏不想把整个刘家都给打服,哎,这固然不坏,也不够好。
这两块玉的质感很好,美玉无瑕,纯黑的看起来也不是污垢,而是深邃。
吕雉看来看去,一开始还在选择玉的颜色,忽然反应过来,这两块玉是一对儿!
是一对啊!!从没有谈情说爱,对这种暗示十分不敏感。微微红了脸,充满暗示性的从他手心拿起黑玉白珠的那块:“我喜欢黑色。”秦国的黑色。
嬴政没听懂暗示,从怀里摸出小荷包,把这半块装了进去:“夫人,我给你讲个有趣的事。判官无法培植自己的党羽”
“哦?阎君很提防这种事吗?”
“那倒不是,判官身边没有固定的鬼卒,押送凡人的鬼卒轮流更换,似乎是一同去押解游魂,看哪位判官有空就带人进去。他们的鬼卒成千上万,只管押送鬼魂,听从‘判官’和‘长官’的命令,但不归属于某人。这倒是很好。”
嬴政是真觉得很好,这样可以从根源上断绝军队中结党营私形成私人势力的问题:“我那里不同,王侯将相审的复杂,鬼卒们趁机在角落补眠。”
吕雉都听呆了,没问什么‘你由着他们睡’这类的蠢问题:“判官不能休息,鬼卒倒能歇着?真是一贯如此。”
嬴政又拿起一块糕点:“刘彻最近安分么?”
吕雉点了点头:“他总是趁着天黑悄悄去喂猪,我猜他是觉得一个皇帝会喂猪,丢脸。”我为什么知道呢?因为我也是趁着天黑去喂猪。
嬴政哼笑一声:“我遇到一个熟人,和他吵了一架的废后,姓陈的那个。”
“哦,陈阿娇,她怎么了?要去投胎?”
“早就去投胎了,这次是死下来的,她这辈子过得倒是不错,出身贫寒,只是太守的女儿。出嫁之后丈夫也当了太守,王莽篡汉天下大乱,他们夫妻俩困守孤城将近三十年,居然没被人攻破城池。她在太守府里(指挥仆人)养鸡种菜,清贫度日,倒是恩爱非常,生了几个儿女。她干脆利落又骄傲,一看就是受人敬爱的祖母,她丈夫洁身自爱,温和宽厚。夫妻俩都活了六十岁,差不多是同一天去世。”
嬴政愉快的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年糕:“要是再打起来,你就把这事儿告诉刘彻,让他好好高兴高兴。”
吕雉嘻嘻的笑了起来,把玩着黑色的玉:“你可真热心呢。”
看刘彻在那里整天生闷气,有些消息让他更生气才好笑呢。他平生最大的心病除了穷兵黩武和逼死儿子之外,就是在地府当了个单身汉,哈哈,若让他知道这事,一定要气的吐血。
“这不会影响你吧?那些人的前生来生是机密么?”
“不能说具体是谁。”
“你说的这样详细,派人去一查”吕雉心里还想着这块玉佩呢,漫不经心的说到这儿,自悔失言:“哎呀。”
嬴政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斟了一杯竹叶茶,不再喝了,闻着淡淡的香气,看着她笑。
吕雉脸都红了,揉着头哼哼:“太久不想事儿,脑子都变笨了。他能派谁去呀,哈哈哈哈”
扶苏和刘盈飞快的赶回来,小心翼翼走近门,就听见楼上有一阵笑声。
刘盈用口型说:我娘很少笑的这么开心。
扶苏也用口型说:我娘也是。陛下从不哄女人。
二人这才松了口气,整了整衣服,沿阶而上:“父亲,您回来了。”
嬴政的心情实在是太好了,二百年前的妃妾改嫁没打扰他的好心情,从袖子里摸了半天,掏出一个锦囊、一个面具、一个钱袋,最终拿出来两块糯米纸包裹的糖。似笑非笑:“给儿子挣糖吃去了。”
刘盈的小脸腾的一下红透了,迟疑着双手接过一块糖,轻声说了两个字,轻的他自己都听不见。
扶苏心中仍是不安,也接过糖:“父亲,您,呃,您怎么开玩笑?”
“阎君们的姿态对我触动很大。”看起来比刘邦还不像帝王,毫无威严可言,甚至有点可笑,三位阎君蹲在门口,变成虎头互相揉头捏脸玩的不亦乐乎。
但他们事必躬亲,对诸事比我还认真,比我还殚精竭虑。他们看起来可笑,做事的认真程度却令人可敬,所有的判官也是一样,真是太认真了,我要是有一群这样的臣子,那该多好。
始皇帝没有细说阎君如何:“说说即将到来的那个皇帝,刘秀,他有什么不一样之处?”
“刘玄说他哥哥刘演是天纵英才,能文能武,盖世英豪,不幸被杀之后刘秀不为哥哥伤心。”
扶苏说:“可是疑点颇多。问他刘演是谁杀的,他说是王莽。前言不搭后语,那时候王莽已是兵败如山,焉能杀了统帅数十万军队的更始朝柱天大将军。刘启把人又打了一顿,赵飞燕现在酷爱跳肚皮舞,在刘玄身上舞了一曲,刘玄就招了。是他嫉妒刘演威名赫赫,故意要调离刘演麾下将领,将领不从,他就要杀人,刘演没提防前去说情,被一同问斩。”
嬴政实在是想不明白:“刘演为什么自己不称帝?”
扶苏也想不明白:“他们绿林军商议立谁为皇帝时,其中一个将领拔剑威胁其他人,他们就让刘玄当了皇帝。”
嬴政又问:“你的消息从哪儿来的?可靠么?”
“可靠。赵飞燕跳舞时扶苏哥哥在旁边吹紫箫,刘玄招供时阿嫣在和高祖赌钱,我溜过去听了。”
嬴政表示自己从来不知道儿子还会吹箫。“一个将领拔剑,就能挟持众将,刘演是不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你们没带佩剑吗?刘演为什么不称帝!
他如果直接称帝,人间少一次改朝换代,地府的工作能减少很多。
这就叫位置(屁股)决定头脑,当他作为一个判官开始工作时,就希望人间干脆果断,不要混乱太长时间。
扶苏:“刘演成为盖世英豪,靠王莽。有得逆贼刘縯者,封邑五万户,赏黄金十万斤,拜为上公。”
吕雉担心的问他:“政哥,你还好吗?”
五万户,这是一个郡的人口;十万金,一年四分之一赋税;上公,朝廷三公是最高官职。当年刘邦购项羽头,也不过万户千金而已。
嬴政又一次被王莽的愚蠢伤害了感情,扼腕叹息:“刘秀一直追随刘演?”
“对。”
“那么这个人不容小觑。”嬴政沉默刹那:“我审的很多人都提到了他,和他打过交道。说刘演的性格刚毅勇武,颇有豪侠之风,像刘邦,因为治军严谨,为人不容。”‘像刘邦’这三个字和其他词不能共存。
“又说刘秀是个仁爱正直,宽厚多情的人。以前从没有皇帝去迎大臣灵柩并为其送葬的事,他是第一个。”就当是收买人心,干得漂亮极了,朕当年要是有心爱的大臣去世,大概也回去送葬。
他们聊了一会,又对之后的事做了安排:“扶苏,你去和刘秀见面。你在儒生心中一向是个好人。”
扶苏十分汗颜:“父亲,儒生们胡说八道”
“有人信就是好处。”
只许儒生抬高你,抹黑我?
我们同样可以利用这一点。儒生最好骗人,骗完人自己都信。
安排完了,又把锦囊中的瓜子都倒出来:“夫人给我装些点心,带着消乏。”
吕雉有些为难:“既然你只能待一天,那我们现在开始脱壳、磨面、烙饼还来得及。”
扶苏和刘盈被派去给麦子脱壳、磨面。她开始弄肉馅——祭肉还没吃完呢,还拔了一些种在地里的香草,烙了一摞肉饼,还有几个玫瑰馅儿的糖饼。
红了一半的草莓摘了十几个就没了,没有这么大的食盒,直接搁进去又怕压:“阿盈,你去做一个小木盒,放草莓。”
刘盈也很为难,他现在虽然对木雕挺熟练,抠一个盒子可不是一天就能成功的事。干脆拿来一个带盖子的竹筒:“先拿竹筒装行么?”
说是一天假期,他只呆了半天就回去了。
见过阎君,继续工作。
过了一会,卫青校尉——因为前段时间殴打鬼魂降职了——带着人半护送半押解的送了一个人进来。一抱拳:“判官。”
嬴政看了看他,嗯,怎么看怎么顺眼,长得精神干练,气质沉稳温和,一点锋芒都没有,以前没见过这个人。看服色是校尉,由此说来,带来的这个人非同寻常,可能武艺高强?以前带人来的都是鬼卒。被他带来的人高大健壮,长得像是刘邦的后代:“校尉歇一会。”
卫青婉拒:“多谢,我不累。”吩咐自己的带的兵去休息。他则站在地毯侧面,盯着站在地毯上的人,提防他突然暴起。
“兄弟你别这么看我行不,你给我留脸,我能不礼尚往来么?”这个人说罢,脱了鞋走上地毯,直接躺了下来,双手枕在脑后:“行了,放心了吧?判官请问,我没什么对不起人的。”
他自顾自的说:“我大哥是刘演,我叫刘仲,我三弟是刘秀,以前大哥带着我出去打架时打伤过人,饿了偷过邻居家鸡吃,我娘去赔钱了。
我们哥仨姐仨全是一个娘生的。我们和王莽打仗的时候,双拳难敌四手,我死了。
我二姐也死了,她现在就在外面等我,一会我出去等他。
宗亲死伤十几口人,只有我们俩带到这里候审,这有点不公平,不过我家老三当了皇帝,地府对我们高看一眼也对。
说起来,你们这里审案很慢,我爹娘死得早,他们还在地府吗?”
嬴政看资料看的忍无可忍:“别说话。”居然连小时候在河边看小媳妇和她丈夫戏水也写上了,这种事……在野外看见不判啊?偷看别人屋里的事才算有错。打群架的、偷鸡(后因赔钱抵消罪责)、偷梨子(被对方老太太抓住打了,抵消)、打群架、被一群人打……哦,开始起义了。
“啧,我头一次听说判案不让犯人说话的。兄弟你真不累啊?坐下歇会不?你那俩鬼卒都开始打呼噜了不管吗?”
这可真是个话多的、喋喋不休的年轻人啊,死的太早,死后也不沉稳。
卫青不禁微笑起来:“忙了好几年,才轮到他们歇一会。”
嬴政尽快看完了他的生平简介,也没什么不好的,为人也不坏,提笔写了批语:不需下地狱。……可暂为鬼吏在城中执役。
顺便给阎君小小的提了一个建议,既然地府忙成这样,鬼卒们近乎油尽灯枯,可以临时让判官抓新来的鬼服役。虽然地府从来不抓幽魂服役,征召鬼卒鬼吏都全凭自愿,但是特殊时期可以加劳役,何必墨守成规。像刘仲这样精力旺盛又话多的人,就应该服役。
嬴政又写:人间的人习惯于服役,阎君宽仁爱护,他们却不会感激,反而会因为精力旺盛闲得无聊去寻衅,惹是生非添乱。
看见闲人真是令人不适。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三千字,贺一万四千收。
明天帝镇来新人,不要着急呀,我写事业部分写的好开心。
王莽下令长安官署及天下乡亭,都在官府门旁挂上刘縯的画像,公务员们每天早上第一件事不是办公,而是先搞搞晨操,也就是对着刘縯的画像射箭,并念口诀“射死你射死你”,以诅咒刘縯早死早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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