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合欢的身世虽然凄惨,但好在身旁有太子殿下的庇佑,可在旁人看来是恩典的事情,在她眼里更多的却是无法言语的无可奈何。
一面背负着灭国之恨,一面又实在没法子无视太子的守护,如若不是他,燕合欢可能早就死无葬身之地,可有时想想,如果真是这样,何尝不是一件幸事。这样恩仇交加的活着,才是对她真正的凌迟。
暖锦想得向来简单,燕合欢比她和太子要大上两岁,那会子燕坪国被灭的时候她才不过才刚出生,对这件事知道的并不多。
上一辈的恩怨与她没甚关系,燕合欢这人的性格独特,看似柔弱,像是堤边最无法经历风雨的嫩草,可是偏偏又这样傲然挺立,即便大火燎原,她还是会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暖锦对她印象不错,一面觉得她很有趣,与宫里那些其他的宫女不同,像是她的岑润,都是最特别的存在。另一面,这位姑娘实在是他哥子的心头肉,本着爱屋及乌,她哥子喜欢的,自然也是暖锦喜欢的。
她虚抬了下手,忙说了句:“合欢姐姐快起来,这是做什么?那鬼藏小王爷我之前是领教过的,像个市井的登徒子,听说他在鬼藏族不得势,估计满腔的抱负都用在旁门左道上,所以你别同他一边见识,这会子是叫我碰见了,下次若是让我哥子撞见了,保准一脚把他踹回鬼藏族去。”
燕合欢淡淡一笑,她没有岑润那么多顾忌,她从来都不怕死,亦或者说,她早就已经死过了。
“这事还是不要同太子殿下说好,鬼藏族与咱们关系密切,没必要为了奴婢而让太子殿下为难。”
暖锦撇了撇嘴,似乎对刚才那口恶气咽下的并不满意,她虽不懂国事,但也没糊涂到一窍不通:“罢了,这次就放过他,日后见面的机会多了,你放心,这笔帐我总是记下了!”
阳光虽然有绿荫遮挡,但毕竟是午后,站久了还是会感到闷热。暖锦举步向不远的凉亭走去,燕合欢没做声,跟在后面一同走了过去。
待坐下后,暖锦寻个由子将陶陶打发走,这才对燕合欢说:“你也坐吧,这就咱们俩,别拘礼了。”
燕合欢犹豫了下,依言谢恩坐在了暖锦的对面。
“哥子怎么来碧华宫了?”
“回公主,听说是有国事要向皇上禀报。”
“出事了?”暖锦彼时正打着团扇,闻言手中一僵。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寻常的朝堂之事罢了。太子殿下说这段时间天天代替皇帝上朝,处理朝堂上的事,觉得疲惫不堪,想着到碧华宫散散心来,也好喘口气。”
暖锦听完掩唇一笑,听他哥子说什么疲累,她哥子是谁,自打从锦绣山回宫后,太子爷的皇衔可就扣在了他的头上,朝堂之事根本难不倒他,累不累的都是借口,想让燕合欢出来散心才是真的。
所以说,谁能得上她哥子的青睐,那才算是真的祖坟上冒青烟。
暖锦也不说破:“我哥子虽是太子,却是最会偷懒耍滑。总要想着法的享受一把,要说他不是我父皇的儿子,怕是没人能信。”
燕合欢被她逗得一乐,这对兄妹打小就喜欢斗嘴,可却比任何人的感情都要牢固。
“哥子说没说要在碧华宫留多久?”
“怕是不会太久吧,朝堂总不能没个做主的人,估摸着三五天也就回去了。”
暖锦点了点头,自从楼玄宁被册封为太子后,成日里的忙于课业、忙于政事,他们兄妹间的感情虽然不曾减少,但是小时的乐趣却所剩无几了。
“公主最近可还好?宫里没了公主变得死气沉沉了。”
“我这有吃有喝自然是舒服的。”暖锦若有所思的捻着团扇下的落英穗子,什么都好,除了他。
这件事暖锦犹豫着要不要和燕合欢说,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发疯,她和燕合欢的关系不过是因为中间有她哥子,其余的算不得亲密。可也不知怎的,她内心里就是觉得燕合欢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也是个值得倾诉的人。
她现在急于的想把心里的心事倾诉给他人听,憋闷在内里实在苦恼,折磨得她都要茶饭不思了。
燕合欢是何等的人?看见暖锦欲言又止的表情,便知道有事情发生:“可是遇到了什么事?公主若是信任奴婢,不妨同奴婢说说,奴婢尽当为公主解忧。”
“我自然是信任你的,只是这事……”暖锦脸色一红“却不知道如何说起。”
她的脸颊微红,花般的年纪,就是娇羞起来都有别样的风情。更何况本就是倾国倾城,这样子扭捏起来,反倒成了致命的吸引力。
燕合欢也是女子,暖锦的情态她自然明白是为何,怕是有了心上人,不过她倒是有些好奇,哪位王孙贵族可以得到嫡公主的欣赏?
“公主可是有倾心之人了?”燕合欢试探的问了问,小心翼翼的窥探着她的脸色。
这句话刚一说完,暖锦手中突然一抖,那落英穗子竟受不住她的蛮力,被一下子扯了下来。
暖锦有些懊恼,这可算是不打自招了,她恼怒的将穗子一扔,大有一些豁出去的架势:“我原以为没什么,认识了这样久没发觉有什么心思,可怎么突然间就惦记上了呢?这说出去可怎么有脸子?先不说身份困着,就即便同哥子说了,他也断不会同意的。”
她说的没头没脑,燕合欢听得也云里雾里,早先宫里就有传闻,说是嫡公主倾情于容太傅,为此皇帝和皇太后还大怒一场,难不成,她依旧余情未了?
燕合欢试探的一问:“公主说的可是容太傅?”
暖锦一怔,原来自己以前倾慕于容太傅的事在宫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指不定被那帮宫女太监传言成什么样子,也怪自己那时年少,做事不经思考:“那都是几百年前的旧黄历了,那会子还小,识不得敬仰和喜欢的区别,你别拿我打趣,我对容太傅只有如滔滔江水般的仰慕之情。”
不是容太傅?燕合欢内里一惊,难不成就在这碧华宫的短短数日里,嫡公主就喜欢上别人了?可是在行宫里,来的都是宫里的娘娘和公主、王爷,再不就是太医和侍卫,她会喜欢上谁?总不能是那位鬼藏小王爷吧?
“公主如今把这等私事与奴婢说来,八成是相信奴婢的,若是公主想找人来倾听,奴婢向公主保证,一定会是一个最好的倾听者。”
燕合欢的言下之意是绝对不会将此事外传,暖锦自然也是相信她的,而她迟迟说不出口,全是因为不知该从何讲起而已。
“这件事说出来臊脸子,我就是不知如何开口而已。”
燕合欢点了点头,也不再催促她,反正太子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她有的是时间等暖锦做好准备。
暖锦又是扭捏了好一阵,难得燕合欢没半点不耐的情绪,依旧那么静静的等着。最后暖锦吐了口气,燕合欢知道,她总算想通了。
“不瞒你说,我从没拿你当过外人,我哥子怎样待你,你心里更是比我知晓的。”
燕合欢一愣,脸颊突然有些燥热,微微的懊恼:“公主怎么又突然说到奴婢这了?奴婢就是一个身份低贱的丫头,平日里服侍主子舒心,就万事大吉了。”
暖锦笑了笑,略显苦涩:“你和他都一样,总是喜欢自贬身份,出身什么的,咱们没法子决定,否则你们自是不愿意仰人鼻息,我们也未必愿意受万人敬仰。”
燕合欢暗自一惊:“他也是宫中之人?”
暖锦点了点头,神情微微显得有些落寞。
“是……岑总管?”
这回轮到暖锦惊愕,真不知是这燕合欢是太过聪慧,还是自己平日里表现的太过明显,她就这么突然的,毫无预警的猜出他的名字,一时间让暖锦有些无措,愣愣的看着燕合欢,不知如何反应。
看了她的表情,燕合欢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虽然内里止不住的震惊,觉得她们这位公主未免太过惊世骇俗,历代王朝里是否有这样的先例她不知晓,可是自她知道的,自从南辰国建国以来,喜欢上太监的嫡公主,她楼暖锦是头一份。
“你、你怎么知道?”
“公主别讶,您和太子殿下同岑总管同出师门,是打小的感情。喜欢上岑总管是很正常的事,他虽然身为太监,可举手投足与行事之间,哪有半点太监的影子?怎么看着都像是世家公子的模样,只可惜出身不好,耽误了,要不即便不入朝为官,也会是个大家公子。”
燕合欢想了想为数不多的几次与岑润打交道时的样子,他那人总是淡淡的,与人说话并不热络,没有半点讨好或是强势。模样是一等一的好,得圣宠,又和太子与嫡公主关系匪浅,在宫里也算是炙手可热的人物。
可却也没见到他有多骄横,依旧温温润润,像极了四月的春雨,有些凉薄,又有些湿意,卷杂着泥土的芳香,让人很难去忽视他。宫中早就有谣言,说他与皇帝和太子之间关系超乎常人的“亲密”,他肯定是听到过的,却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好像这些都与他无关,他的眼里只有主子,只有自己份内的那些差事。
暖锦信服的点了点头,她的岑润是个极好的人,她可以看得出来,旁人自然也能明白。
燕合欢笑了笑:“可惜奴婢与大总管接触的不多,不甚了解,但平日里总能听见那些小宫女们议论起大总管,说他怎样厉害,怎样英俊。”
暖锦有些吃味,微微嘟起薄唇:“这些小宫女们平日里都没个规矩,私下里的这么议论爷们儿,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若是让他们的正经主子知道了,少不得挨板子。”
燕合欢心里觉得好笑,暖锦毕竟只有十五岁,还是小女孩的心性,所以自己得意的人受不得旁人惦记:“公主既然告诉奴婢了,那就是信任奴婢,奴婢和您这会子说话,也就没大没小了,还请公主不要怪则。”
“你说,这会子没外人,你比我长个两岁,我内心里其实是当你做姐姐的,只是人前咱们没法子这么做,若是以后我哥子争气,没准我还要唤你一声嫂子呢。”
“公主可胡说不得,这可是要为奴婢惹来杀身之祸的,太子殿下待奴婢宽泽是因为他是明主,公主不要误会了。”
暖锦嘿嘿一笑:“那咱们往后面的日子瞧去。你刚才要说什么?”
燕合欢本也不想将话题扯到自己,这会急忙道:“您喜欢大总管的事,他本人可知道了?”
暖锦摇头。
“那皇帝和皇后呢?”
暖锦依旧摇头。
“那太子殿下呢?”
“他也不知道。”
“本宫不知道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