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里乱成了一锅粥,自从公主受惊昏厥后,驸马爷就像疯魔了一般,不但焦躁不安,更是吼得府里几个大夫心惊肉跳,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他痛刮了。
他这般慌乱的模样陶陶和南一从前都没见过,看着既担心又感动,想来是爱到了深处,才受不了她有一丝一毫的损失。
“她怎么还不醒?你们这些个庸医到底会不会看!长公主若是再不醒了,本驸马便让你们也永远没法子起来!”靳相容双目通红,眼见着暖锦躺在那里脸色苍白,过了半天也没有要清醒的迹象。
几个大夫吓得瑟瑟缩缩,谁都不敢回话,最后只有仗着娄御医是整座公主府里资历最老的御医,这会子也只有他敢同驸马爷说话了。
“驸马爷请息怒,长公主是急怒攻心,血气上涌。才会昏厥了过去,但也并无大碍,微臣去开了方子,相信最多一个时辰,长公主就会醒过来。”
靳相容急得团团转:“你确定吗?一个时辰阿暖就会醒来?”
“微臣肯定,还请驸马爷安心。”
靳相容点了点头:“假苏,随娄御医去煎药。”
“是。”假苏快步走了过来,接过娄御医手中的药箱。
“微臣告退。”娄御医行了礼,便和着假苏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了他们几人,南一拉了拉陶陶,示意出去等着。
陶陶本是不愿意离开暖锦,但怎奈南一硬拉着自己,总算是半推半就的将她推离了出去。
东次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窗外有恼人的虫鸣,声声不竭,没得令人心烦,靳相容坐在了床榻边上,低头认真的瞧着暖锦。
她的眉头微微蹙起,显然昏睡的并不安稳,靳相容可以体会,她与太子手足情深,太子出了事,与她来说便是晴天霹雳了。
他一边替着太子着急,一边又觉得惋惜着,看来几日后的南陵之行,八成又要推后了。
靳相容轻轻握住暖锦露在锦被外的柔荑,小心地呵护在掌心,希望以此可以给她传去一些温暖。
时光安静,好像天地之间只余了他们二人,不知过了过久,南一才敲门走了进来:“驸马爷,药已经好了。”
靳相容点了点头:“先放着吧。”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好像许久未曾开口说话一般。
“驸马爷先去歇一歇吧,奴婢在这守着,若是主儿醒了,就立刻去告诉您?”
靳相容摇了摇头:“你先出去候着吧。”
南一没法子,叹了口气,将药碗放在了案子上,却行了几步,安静的将房门从外关好。
日头已经开始西下,黄昏的光芒泛着一种诡异的红,极目远眺,天边一朵朵的红云如同汹涌浪涛,卷出一层又一层的波纹。
暖锦手指突然微微一动,让靳相容立刻紧张了起来,他倾着身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暖锦。
“阿暖?阿暖?”
暖锦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初时她还有一些的迷茫,似乎是忘记了自己此刻在哪里。
她环顾了四周,人还有一些虚弱:“我在府里?”
靳相容握紧了她的手:“嗯,你晕过去了,这会子好些了吗?”
暖锦点点头:“我没事。”
靳相容一直到了此刻,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一个瞬间便将自己淹没,他将眼睛埋在暖锦的手心,声音里带着无助的脆弱与颤抖:“暖锦……我差点就要死了……”
他这个样子,让暖锦有些心疼:“对不起。”
靳相容摇了摇头:,终于抬起头了,只是双目微红,抚着暖锦脸颊,带着乞求的语气轻轻道:“暖锦,我不能没有你,所以你不可以再这样子的吓唬我了。”
“我没事了,你不要担心。”暖锦握了握他的手,可终归心里惦记着旁的事,让她有些坐立不安“宫里来消息了吗?”
靳相容摇头:“没有消息就是好的消息。”
暖锦明白靳相容的意思:“阿容,我要进宫。”
靳相容知道此刻无论怎样阻拦都无济于事,她的兄弟被困顿在戒刑司中,蒙受冤屈,就算不会有性命之忧,可他毕竟受了伤,这样金尊玉贵的人,如果在那里过活?
“只是这个时辰了,你想见父皇八成是不可能了,你要递折子只有等待明日了,眼下只能待天黑后,咱们去探一探戒刑司了,至少,咱们先确定一下太子是否安好。”
暖锦点了点头,她现在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思考,可她是信任靳相容的,他的安排,也一定是周全的。
靳相容见她答应了,很是欣慰:“咱们先喝了药,然后吃些东西,晚上怕是有的忙了。”
暖锦本想说不饿,谁知道靳相容却先一步又说道:“阿暖,太子殿下在戒刑司里,是父皇下的令,而最想杀之而后快的是皇祖母,朝臣们又观望着,这个时候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若是你这样不爱惜自己,谁来帮太子伸冤?谁能救太子殿下出来?”
不知道是暖锦心乱如麻,还是靳相容当真说的有理,暖锦乖乖应允下来,她知道,有人给太子下套子,这会子能救太子的,八成只有自己了。
夜已深沉,兴是月亮都晓得今夜的不同寻常,这会子躲藏在阴云之后,累得天上半点光亮也没有。
靳相容已经打点好一切,与暖锦乘着马车悄悄入了宫,奔着戒刑司便去了。
戒刑司的门口正等候着一名小太监,见靳相容一行人来了,急忙迎了上去:“给主子们请安,里面都打点好了,虽是皇上不会发现,可毕竟这里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不宜久留。”
“本驸马明白。”
那名小太监在得了靳相容的保证后,这才让了位置,恭敬道:“两位主子,这边请。”
戒刑司里阴森可怖,有些牢房里压着犯事的宫人,瞧着那些个疯癫的模样,想来也是受了极刑的。
小太监低着头,匆匆的向里走去,暖锦和靳相容见此也不说话,一路沉默着,跟他七绕八拐的向着最里面的一间牢房走去。
暖锦也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四周的空气中充斥着一种酸腐味道,闻久了令人有些作呕。
正在她不舒服的时候,小太监终于停了下来:“二位主子,前面就是太子殿下了。”
暖锦向里看了看,只觉得前面黑漆漆一片,实在不敢想象太子竟然会在这里:“燕合欢呢?”
“那位宫女现在正压西边那里。”小太监向着相反的方向指了指“那里都是给犯错的宫人们上家伙的地方,太子尊贵,自然不能和这些个低贱的奴才相比。”
暖锦听着不寒而栗,回过头向太子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小太监顺势扶了暖锦一下:“主儿,奴才在外面给您守着,还请公主长话短说。”
暖锦有些不耐,连连说着“本宫知道了”,脚下却是丝毫没有放慢步子。
“小心!”靳相容扶着她向里走去,太子所在的牢房与其他相比,已经算是不错,至少是干净的,可即便再怎样的干净,依旧是四处漫着发霉的味道。
这里几乎没有亮光,不过是借着窗子外的月光罢了,可今夜无月,这里简直黑的令人无法看清。
暖锦努力的适应这里的昏暗,感觉前方的榻子上躺着一人,衣着华贵,在这样清冷的夜色里泛着森然幽光,看了更加的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哥子?”
榻子上那人一动,颇为吃力的回过身来,见是暖锦和靳相容,吃了一惊,压抑着急急的低吼:“你们怎么来了?不要命了?”
暖锦哪里还能管得了这样多,飞快的跑了过去,拉着太子的手,上下细看起来:“怎么会这样子呢?他们说你受伤,伤在哪里?碍不事,御医来瞧过了吗。
太子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吓得暖锦急忙放开手:“怎么了?我碰到你是伤口了?在哪里?很痛吗?到底要不要紧?”暖锦越说越急,最后竟带着哭腔,一边担心着,一边又不敢上前。
靳相容叹了一口气:“阿暖,先让殿下坐下来,你再慢慢问可好?”
暖锦连忙点点头:“对对对,哥子你快坐。”
太子的脸色惨白,一瞧便知道受了重伤,他闻言由两人搀扶着慢慢的坐了下来,不过是这样轻微的动作,便带累得他一身的冷汗。
“哥子,您伤在哪里?”
太子也知道无法隐瞒,只得乖乖的拉开衣襟。
暖锦睁大了眼睛,呼气愈发的粗重起来,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伤口,像是被利刃剖开胸膛了一般,血肉模糊,皮开肉绽!
暖锦大惊,下意识的惊呼,握着嘴吓得连连后退:“怎么会这样?伤的竟这样严重。”
太子却不以为意,反手将衣襟重新合起。
“究竟是谁?他们说是燕合欢,可我不信,怎么会是她,她怎么可能?”即便到了这一刻,她依然不敢相信是燕合欢痛下的杀手。
太子苦笑,想来这区区的皮肉之伤,比之内心的伤痛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吧。
“她,燕合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