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川单手搭在她腰间,低声叮嘱:“幽阳现在心情不好,这件事情你先不要告诉他,我先调查一下再说,其他人也不要说,知不知道?”
季枝枝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知道,我看起来就那么像傻子?”
进了vip电梯,季枝枝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话说,我倒是很好奇,如果派杀手过来的人的确是苏祭司,那他暗杀的对象难道不应该是大伯或者是爸爸吗?怎么会把目标对准安易生呢?”
就算是因为他即将成为北家的姑爷,恨屋及乌好了,那至少也应该在处理完北家所有的人之后,再处理他吧?
季子川没说话,只是感慨万千的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幸亏你够漂亮。”
多少弥补了一下情商上的不足。
季枝枝没理解透他这句话暗藏的意思,只是听他夸自己漂亮,就很开心,立刻把刚刚的疑问抛到了九霄云外,抬手摸着自己的小脸:“是吧是吧?听说女人怀孕后就更有韵味了,看来是真的!比以前漂亮了多少?百分之十?还是百分之五十?”
季子川:“……”
……
深处混沌之中,身体一会儿像是飘在云端一般轻盈,一会儿像是深陷泥潭中一般沉重,浮浮沉沉,难受的厉害。
“月牙……”
男人低哑到极致的声音响起,一遍一遍,拉扯着她的神经,有点痛,又有点痒。
有人在摸她的眉毛、眼睛、鼻、唇,最后落在受伤的颈项。
隔着柔软的纱布,单单只是轻轻一碰,就惹的她眉头微蹙。
“月牙,疼不疼?嗯?”
病床上的女人双目紧闭,唯有细长浓密的眼睫毛,在微不可察的抖着,像是已经醒来了,又像是还在梦魇中挣扎徘徊。
“月牙……”
像是一个孩子突然发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一样,男人低哑的嗓音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念着她的名字,大有要将以前没有念出来的一并都补上的意味。
男人呼吸越靠越近……
然后在五秒钟后骤然撤离!
病房门被打开的声响传入耳中。
月牙猛地睁开了眼,不知怎么的下意识的抬手擦了擦唇,挣扎着坐了起来:“哥哥。”
北幽阳随手将病房的门关上,瞥了一眼虚掩着的洗手间的门,随即走进病房:“起来做什么?扯到伤口,不怕痛?”
月牙抬手碰了碰颈项,声音明显的有些底气不足:“还、还好,吃了止痛药,现在好多了。”
“嗯。”
北幽阳没什么情绪的点头,将餐桌拉到她面前,又把带来的补血的饭菜跟汤都摆好:“趁热吃。”
月牙这会儿哪里有什么胃口吃东西,但他就在身边,她只得硬着头皮拿起了汤匙,舀了一小勺汤喝了一口。
咀嚼的动作会牵扯到伤口,她从昨晚到现在几乎就没怎么吃东西,也就偶尔喝一两口汤,勉强咽下去算了事儿了。
北幽阳不疾不徐的绕着病床走了一圈,最后在某个地方站定。
他不动,不说话,视线也并没有落在某个固定的东西上面,只是眉眼间的阴鸷气息渐渐浓郁。
一勺汤就这么毫无预警的撒在了身上。
月牙一低头,动作幅度有些大,扯动了伤口,疼的闷哼一声。
北幽阳抽了几张纸巾帮她擦了擦身上的汤汁,暗沉到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你手抖什么?”
“有、有吗?”
“你说呢?”不冷不热的三个字。
月牙捏着汤匙的手指微微收拢,好一会儿,才道:“可能是没休息好的缘故,哥哥,你先回去把,我想再好好睡一会儿。”
几秒钟的死寂。
汤汁明明已经擦干净了,北幽阳一手却还撑在她身侧,冷锐到近乎于咄咄逼人的视线看进她眼底:“你就没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
月牙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他:“什、什么?”
北幽阳不再说话,凉薄如纸的唇渐渐抿成一条线。
明明什么都没说,周身阴冷冰寒的气息却愈发浓厚。
月牙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虽然明知道他是她哥哥,不会对她怎么样,却还是莫名的在这种逼视下胆战心惊。
视线左瞄瞄右看看,就是不跟他的视线对视。
僵持了几分钟后,男人终于起身,随手帮她夹了一些菜放进碗里:“吃了这些,我就出去。”
月牙几乎是立刻拿起筷子来,也不管伤口了,一口一口的全吃完,又喝了口汤,这才乖乖坐好。
北幽阳随手把餐盒收拾好,又帮她把枕头放平了,这才淡声道:“那你先睡,我明早再过来看你。”
“好,哥哥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
……
忐忑不安的送走了北幽阳,月牙重重舒了一口气,视线重新落回到那扇虚掩着的洗手间的门上。
她的病房外面有专人看守,既然刚刚哥哥从外面进来,没发现异常,就说明他应该不是从正门进来的。
洗手间里也有窗子,这么长时间,应该足够他离开了。
月牙平躺在床上,呆呆的盯着天花板,片刻后,忽然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唇。
对于苏祭司,她是恨的。
恨他在她年仅1岁的时候就掳走了她,恨他将她丢在一对毫无感情的养父母家里过着没有欢乐的童年,恨他心思阴毒的设计要她跟哥哥结婚,恨他残忍暴戾的欺负她……
但再多的恨,都比不上她对他的寄托。
千里还在他那里,如果他死在了这里,那么他的那个姑姑一定会第一时间杀了千里为他陪葬。
正想着,只觉得眼前一黑,一片阴影毫无预警的笼罩了下来。
月牙交握在胸前的手指倏然一紧,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还没走?!”
不要命了是不是?!别说是在这里,哪怕是在孤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里,他都有可能会在下一秒被哥哥的眼线发现!
男人逆着灯光的俊脸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碧蓝的眸子,清澈到纤尘不染。
“还?”
他准确无误的挑出了最重要的字,嗓音暗哑:“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过来了的?”
月牙呼吸一窒。
之前男人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飞快的闪过脑海。
她别过脸去,没什么情绪的赶人:“有这个时间在这里问这种毫无营养的问题,倒不如赶紧想办法回你的美国去!哥哥对你是什么心思你不会不清楚,怕你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很少说这种刻薄的话,饶是真心,说出来依旧别别扭扭的。
苏祭司扯扯唇角,大手握住她的左手,盯着无名指上那颗闪着细碎光亮的钻戒:“这是钻戒?”
明知故问!
不是钻戒,她还能在无名指上戴个馒头?
月牙试图收拢手指不让他碰,可男人却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抢先一步握紧了她的手指,不给她一点收回的空间。
“这么小的东西,他也好意思拿出来向你求婚?”
苏祭司的声音很温柔,却又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狠狠的刮过她的肌肤:“北月牙,亏你还是北家的千金大小姐,随随便便一颗小到看不到钻戒的戒指就把你打发了?”
什么小到看不到?
他眼神是有多不好,才能看不到这么大一颗钻戒?
月牙知道他在故意找麻烦,懒得跟他计较,只是不停的试图抽回手:“我愿意嫁,你管得着吗?只要我愿意,别说钻戒,他就是从路边采一朵野花跟我求婚我也答应!”
一句话,平白惹的男人眸色又深了好几层颜色。
浓到近乎要沁出的碧绿之色。
月牙觉得手指快要被他握断了,忍不住咬牙低声骂:“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杀手是谁派去的!你间接造成的伤,不需要你再假惺惺的来照顾!”
桌子上放置着消毒棉球,苏祭司面无表情的拿出来几个,帮她擦拭伤口,声音平板的没什么情绪起伏:“是我派去的又怎么样?!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半夜三更的跑去一个男人的单身公寓做什么?”
女孩子家家,半夜三更……
月牙凝眉,不敢相信这个被众人敬仰的boss,居然能面不改色的睁眼说瞎话!
没错,在被他强行掳劫走,强行伤害了一个月之前,她的确还是女孩子家家的。
可现在,她女儿都已经1岁多了,怎么就女孩子家家的了?
还有,什么叫半夜三更?那会儿才下午六点好不好?!她去未婚夫的公寓一起用个烛光晚餐都不行?!
垂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死死收拢,她愤愤的想,要不是这会儿伤口实在疼的厉害,稍微说一句话都扯着神经的疼,她一定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正在脑海中搜刮着各种骂人的话,又隐隐察觉到哪里不对劲。
猛地抬起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果然不见了。
“我戒指呢?!你把戒指还给我!!”
她怒急,用力拍开他正在帮自己消毒伤口的手,挣扎着坐了起来:“你把戒指还给我!!”
苏祭司将染血的棉球丢进垃圾桶里,拆开绷带帮她重新包扎:“自己找找看,看到底在哪儿。”
他倾身靠过来,以拥抱的姿势帮她重新包扎着伤口。
过分霸道强势的男性荷尔蒙气息笼罩在鼻息间,月牙背脊不知不觉紧绷了起来,咬咬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找就找!!
他强吻她之前,还在因为戒指的事情争执着,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又没离开过,戒指还能长上翅膀飞走了?
双手呲溜一下就伸进了他大衣外套的口袋里。
摸了摸,没找到。
又伸进去摸大衣里面的西装口袋,还是没有。
难道在西装裤口袋里?
皱皱眉头,小手又抽出来,探向他的西装裤口袋。
因为男人的坐姿问题,她费了好一会儿劲才把手伸进去,不等摸,就听到男人略显沙哑的嗓音:“够了没有?再摸要收钱了!”
月牙抬头迎上他的深暗的视线,红唇紧抿:“把戒指还给我!苏祭司,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一枚戒指而已,你连人都留不住,要戒指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留不住?”
“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跟你讨论那个心理医生的事情上,月牙,你最好识趣一点,乖乖把这个婚事退掉!否则下一次……我怕他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避过死神了!”
果然是他!!
月牙凝眉:“苏祭司,我不管你以前到底有多杀人如麻,但现在你有女儿了,不要再动不动就杀人,不要让她知道她有一个这样的爸爸,好不好?”
明明是愤怒的,说到最后,却又不知不觉变成了乞求。
回答她的,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苏祭司包扎伤口的手法不比专业的医生差,很快就包扎好了,却并没有立刻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身高上的差距,他需要低头,才能看到她的眉眼。
干净精致的五官。
忽然想起,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只有一岁大,却已经生的粉雕玉琢,灵气逼人。
本该按照计划,将她丢到最底层去,承受一个女人一生最不能承受之痛,和折磨。
她应该在18岁最美好的年纪,以最形容枯槁的模样,以满身无法治愈的病痛,以仇恨跟绝望的姿态,回到北家,成为插.进北氏集团心脏上的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
这是他在承受了灭门之痛后,为她,为北家的这颗掌上明珠,规划的唯一的路线。
可怎么……
怎么就把她好好的养大了呢?养的这样精致明媚,光彩夺目。
他长时间的看着她,既不说话,也不打算离开,月牙被这样深沉到近乎压抑的目光盯的浑身都不舒服了起来:“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苏祭司却忽然收回了视线,抬手将灯关了上来。
眼前骤然陷入一片黑暗。
月牙呆了下:“你干什么?!”
眼前看不见,男人清冷嘲弄的声音便显得尤其明显:“猜猜看,你那个无所不能的哥哥,现在在哪里?”
“……”
“对面楼上的狙击手迟迟不敢动,无非是我们两个人靠的太近了,他怕会误伤到你……”
“……”
“月牙……”
黑暗中,男人越靠越近:“你是希望我死在这里呢?还是希望我平安无事的回到美国?”
月牙窒了窒,浑身紧绷成一条线。
“你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你只管回答我,是希望我死在这里,还是希望我活着?”
“……”
月牙拍开他的手,冷笑一声:“你要是死在这里,你那个如狼似虎的姑妈,不是会第一时间杀了千里来为你陪葬?”
“所以是不想我死了?”
月牙失了耐心:“滚!”
“记着!你敢跟他结婚,就别怪我在你的新婚夜要了那个小白脸的命。”
“……”
月牙僵在原地,耳畔像是被下了蛊一般的反复回荡着这句阴狠暴戾的威胁。
直到特属于男人的凛冽寒香渐渐散开,她才意识到,他离开了。
颤抖的指尖摸索着打开灯,偌大的病房,果然见不到半点男人来过的痕迹了。
除了……
她低头,视线落在左手无名指上。
戒指不见了。
大概是因为戴的时间还不长久的缘故,才被摘下了这么一会儿,已经连一点戴过戒指的痕迹都没有了。
守株待兔的游戏,玩的多了,未免就有些腻了。
夜晚的医院,没了白日里热闹的景象,在幽幽寒月的清冷银光下,显出几分阴森的气息。
苏祭司一身黑色风衣将身材衬的格外颀长挺拔,碧蓝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盯着直对着自己眉心的:“你也真耐得住性子,就不怕我在里面一个心情不好,再睡了你妹妹几次?”
他是玩弄人心的高手,本就擅长琢磨人心,更何况是仇敌的儿子。
要怎么在一句话之间狠狠戳上北幽阳的软肋,再清楚不过。
北月牙被他欺负生女的事情,大概是他心脏上一辈子都不会结疤的一道伤了。
可今晚的北幽阳,却似乎显得格外镇定。
他斜靠着车身,慢条斯理的点了根烟,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他屈指弹了弹指间的烟,一双清漠寒凉的眸子对上他的:“睡了就睡了,好歹她丢的只是身子,总好过你,丢了身,也丢了心。”
苏祭司洁身自好的事情不算是秘闻,只要有能力调查到他的私事的人,就不难知道这一点。
听说就连他的未婚妻洛欢,工作之余,住在他那里的时候,也从来都是睡在另一个卧室里的。
洛欢性子要强,生的性感,在情事上却十分的被动,苏祭司如果不主动提,她是肯定拉不下面子主动向他求欢的。
他那方面有问题的传闻,也是在那时候传出来的,直到现在有了女儿,这传闻却依旧时不时的被有心人私下里提起。
不管他之前掩饰的有多好,单单只是今晚这一次,就足够证明某些事情了。
安易生为什么会遭到暗杀,月牙受伤后他一个工于心计的暗黑boss居然就这么只身过来了,要说他对月牙没感情,那大概也只能是骗骗他自己了。
这个发现,让北幽阳觉得讽刺,讽刺之余又只剩下了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