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兄弟!”愤怒中的男人抹了一把眼上的泪花,呼啸的朝着柳宓冲来。
早就听到这边动静的秦掌柜,早就在这守着了,他这会还没从柳宓没就活人的冲击中醒来,见那男人瞪着圆眼,用跟吃人似得在表情冲来时,下意识的护住了柳宓。
“你做什么!”
彪虎死死的盯着柳宓,“杀人偿命,我要让她偿命!”
宋丁海护着柳宓,“你这是说什么傻话,为什么要让她偿命,你兄弟送来的时候什么模样你不清楚?人死了我们都不舒坦,我们也很同情,可是,凡事要讲点道理的!”
“什么道理,什么道理!”跟着他同样来的男人,激动地要把这个房子给拆了,他们同仇敌忾,“她不是神医的徒弟吗?要是神医来的话,肯定能治好的,她不过是个小娃,是她没本事才害死了大哥!”
人死后,至亲至交不理解,难以接受,众人都能理解,可是,突然好端端的用这个借口来发难,还是让人挺伤心难过的。
柳宓看着手上的血迹,一直一言不发。
每次病人没活的成,不止是对于家属,对大夫也是个打击,她脑海里闪现的,一直是那个人弥留之际,不停的说着想活,想活的画面。
可是,她还是没能救活。
柳宓眨去眼底的泪花。
这个时候,彪虎已经从屋子里走出来了,他恶狠狠的看着柳宓,“我见到了,你当时把我兄弟脑袋都打开了。”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脑袋都打开了,这还能活?
果然是她的原因,才造成了大哥的死亡。
“喂,你能讲点道理吗,你那个兄弟本来就活不了,你先前抬着人去看了几家大夫,那些大夫怎么说的?是不是连治都不给你们治,直接让你们回去?我师父已经冒着奉献来替你们看病了,你们怎么能这么蛮横?!”
宋丁海实在是弄不懂他们到底怎么想的。
“是你们,是你们说能救回来的,是你们说的!”他们好像是已经陷入到怪圈里走不出来,一个劲的嘟囔着你们说有救,你们说有救。
他们的心被高高的提起,这几个小时的艰辛不足与外人道,他们催眠着手术能成功,人能救治回来,里面的人是神医的徒弟啊,她这么厉害,人一定没事的是吧?
当初他们抱有多大的希望,现在就有多大的失望。
人死了之后的悲怆以及对大夫们无能的失望。
“我要杀了你!”那些男人的情绪不断的发酵发酵,加上柳宓此时失落的表情,在他们看来就是心虚了,这会愤怒突破了一个临界点,这会四五个男人不断地想冲破了保护着柳宓的包围圈,好好的让她给个交代!
秦掌柜跟马三还有宋丁海还有两个未离开的伙计,牢牢地护着她。
现场兵荒马乱。
多么相似啊,柳宓嘴角挂着一抹苍凉的笑,这会跟她当时的情况多么相似啊,她跟同事们在里面奋斗了一天一夜,可惜病人还是因为器官衰竭死了,没把人救活,这些大夫们心里承受的压力也不小。
可是,谁知道病人的家属将过失全都推在了医院身上。
推到了她这个主刀大夫身上。
医闹,她死的时候,跟眼前的情况多么酷似啊,也是病人家属愤怒的神色,也是数不清的痛楚袭击在身上。
她错了吗?
她一开始就错了吗?
明明知道那人命悬一线,救活的几率不到三成,还是义无返顾的将人带到了手术室,给了病人家属生的希望,她这么做,真的错了吗?
哭声、怒骂声、责备声纷至沓来。
“你算什么大夫!”
“你把人治死了!”
“你还我兄弟的命来!”
“你要偿命,偿命!”
柳宓感受着周围人的愤怒眼神,视线竟然渐渐模糊起来。
当初入职的时候,带她的老师就说过,一旦上了拿起了手术刀,风险、责任、能力、成就、荣誉、打击就会伴随一身,她需要将自己的喜怒哀乐点缀这个职业,以一往无前的心态,坚定地走下去。
可是现在,她还能走下去吗?
飘香阁几乎是被砸了的,人死了是在半夜,所以没有食客也没活计们来帮忙,唯独在店里守着的秦掌柜几个人,店里没法子管理,他们得先护着柳宓啊。
渐渐的,那些人似乎是还没发泄完心里的怒意一般,看着地上的狼藉,放下狠话,“这件事没有这么容易完!你等着吧,总有一天要让你血债血偿。”
那些人走了,宋丁海松了口气,他擦着额头的汗珠上下看着柳宓。
“这些蛮人,可真是让人生气,当时已经都说救不活了,还……”宋丁海喋喋不休。
他胡乱的说了好些,方后知后觉的发现周围情况不对劲。
光影笼罩下,她的神色十分怪异,像是不快,可是,又像是带着些木然,他想再说些什么,秦掌柜揉着老腰朝着他非着眼神,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你先去休息休息,店里的事不要放在心上,我虽然不清楚你们这些大夫治病救人是怎么回事,可是我知道,你是尽力了。”
秦掌柜亲眼看到她是怎么样创造过一个个奇迹,也知道她在面对这么严峻的情况,丝毫没有一点的迟疑,把自己的名望跟安慰赌进去,她做的够多了。
柳宓脑海里全都是光怪陆离的画面,她听的那人的安慰,勉强勾起嘴角朝着他笑了笑,起身时两腿一软,又狠狠的坐在了地上。
秦掌柜跟宋丁海他们慌乱的要来扶她,柳宓摆摆手,她扬起脸,说不出脸上是笑容多些还是苦涩多些,“掌柜的,带累你家酒楼了,这些坏掉的桌椅板凳,记下来,等我有钱的时候再还您。”
秦掌柜脸上带着责备,“你这话要折煞我了。”
柳宓把脑袋埋在两腿间,声音失落,“我在你酒楼治死了人,怕是未来这些日子,你生意不会大好了。”
医馆死了人还会影响生意呢,更何况是吃饭的酒楼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人在面前死去的场景了。
那些人临走时候,恶狠狠的警告,她并未放在心上,她就是,就是……
说不出的难受。
秦掌柜听她说罢,不在意的摆手笑了笑,“那我还得感谢你呢,这一年啊,我挣钱挣的太多了,整日一睁开眼就忙着这店,要是能侥幸清闲几日,那我可真是求之不得呢!”
他这是在安慰她,柳宓清楚。
“好了,你别想这么多了,我让马三给你提点水,你收拾收拾然后歇息歇息,今个你累的够呛。”
说罢,拉着明显还要再说些什么的宋丁海,走了。
柳宓心情沉重不行,躺在床上,满脑子全都是那人临死前的挣扎跟对生的渴望,门外有小二轻轻的打扫声音,猜的出来估计是害怕打扰了她,动静放的很小。
她翻了个身子,外面的响动顿时没了。
她迷迷糊糊,不知多久才睡下,可是即使是睡下,她也没能得了安稳,梦里时不时闪现那人痛苦的表情,那个叫彪虎的男人的威胁,以及妇人生无可恋的悲痛表情。
她是被外面的嘈杂声惊醒的。
柳宓揉揉额头,昨晚想的太多,脑子都快要炸了,她看了看时辰,还不是太晚,这么早,外面就这么吵闹了?
她不解的下楼,只见以往早早就开门迎客的飘香阁,今个安静的令人生惧,柳宓发现,原先那些伙计们在这喋喋不休,直到发现她的时候,全都面带异样的闭上了嘴。
“怎么回事?”
柳宓声音沙哑道。
“没事没事。”伙计们跟柳宓也相熟了,她是飘香阁的贵人,做饭的手艺也好,如今的锅子跟那些特色菜都是她教给大师傅的,见她只是小姑娘就要面对这么残忍的一切,大家纷纷选择了缄默。
柳宓见他们不吭声,又回回瞥向门外,没忍住,起身去开门。
马三的阻拦声还没说出口,就被她打开门后,看到的一幕吓在了原地。
“死,死人了?”
柳宓推门的瞬间,一双人腿挡在了她面前。
有血迹,一滴一滴的流在了脸上,柳宓愣愣的抬头,随即,对上一张透着青灰色的脸颊。
一个死人。
一个死去了不知多久的妇人。
可是,却也是无比眼熟的妇人。
是昨天在那个死去的男人的妻子,她胸口的位置还插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匕首,也不知道是临死时候强撑着挂在酒楼悬梁上,还是她死后被挂在这的。
除去这个,她旁边不远的地方,还挂着另外一个尸首。
是昨天她给开颅的那个男人。
夫妻俩双双挂在了飘香阁外。
女人胸口的血液滴答滴答落在柳宓脸上,身上。
她擦了一把额头,血迹鲜红,似乎是在讽刺着她什么。
…………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不断。
“听说了没?飘香阁惹事了。”
“好像不是飘香阁惹的事,是住在飘香阁的大夫,就是神医的徒弟,小神医……”
“可是,不是说那个小神医的本事很大,能从阎王的手里抢过来人吗?”
“哎呦,那都是以讹传讹的,先前八成是遇到的病人情况没那么严重,她治好也就治好了,可是现在,听人说她当时把人的脑子给隔开了。”
“隔开了脑袋?天呐,那脑袋都被人打开了,怪不得活不了,这大夫不会是用活人来练手吧?”
…………
“倒是可惜了这有情有义的女人啊,竟然想不开自尽了,这夫妻俩的感情还真的是让人羡慕啊。”
指责、谩骂、风凉话,纷至沓来。
柳宓看着那挂在高粱上,直挺挺的两具尸体,整个人的脑袋一阵眩晕。
“你是什么神医,现在手里有了两条人命,你乐意了?”
是昨个那个叫彪虎的男人。
他身上穿着孝衣,腰上系着麻绳,手里拿着大刀,横刀立马的站在门外,眼神血红的盯着她。
“这还自称是神医的徒弟呢?我要是她的话,早就自刎在人家尸体旁,以护住人家神医的名声了。”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偷摸摸的喊了一嗓子。
不是我,不是我。
柳宓觉得日头刺眼的很,明明是个大晴天,为什么她觉得身上那么冷呢?
就跟医药医闹那日,病人家属的指责谩骂殴打一样。
她明明是已经尽了力的。
可是,他们还是死了,还有那个女人,她轻飘飘的在飘香阁外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是在对自己控诉什么吗?是因为她没救活她男人的性命?
可是,真的怪不得她啊。
他们的指责跟潮水似得涌来,这些人的指责声,无孔不入,柳宓头晕目眩,死死的捂住耳朵,“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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