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的心都凉了,不禁想到,若是他爹娘哪天倒地,她是不是也会逃离?
齐月娟太慌了,她没有看到丈夫眼底的复杂,但等不到他的回应,她拖着他往外走:“走,赶紧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不能走。”秦世鸣按住她的手,神情严肃,“爹只是昏过去,你现在去队里借板车送他去卫生所,快去!”
向来温和的人陡然厉声,齐月娟下意识地遵从,走出两步又醒过神,跑回来抓住他慌张地问道:“我爹真的只是昏过去了?”
秦世鸣还没来得及回应,那边王淑芬已经开始叫骂:“齐月娟你个丧良心的,爹都被你气晕了,你都不过来看一眼。”
慌张的齐月娟听到她这话,登时松了一口气,大喊一声:“我去队里借板车!”拔腿往外跑。
被留在原地的秦世鸣独自面对妻子娘家人愤恨的目光,面皮燥热,他上前道歉:“刚刚是娟子不对,爹看病的费用我家来出。”
“就你家有钱,咱老齐家缺钱吗?”王淑芬叉腰喷过去,心底只觉得痛快极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对秦家姑爷这样硬气。
齐悦让齐传宗托着老爷子,用大拇指掐着他人中,而四周围满了人,还有齐老太太的哭喊和旁人的争吵声,气得她额上青筋跳动,抬头冲外喝道:“都给我闭嘴,都给我散开,不然真闹得爷爷醒不过来,我跟你们没完!”
她瞪着眼,满脸戾气,眼神如要吃人一般,正喷得痛快的王淑芬下意识缩了脖子,齐老太太也停止了哭喊,但下一瞬意识到自己被历来看不上的孙女吓住,登时怒了,想要大骂,但齐悦先一步冲齐传军吩咐:“三叔,将奶奶送到边上去歇着!”
这一会,齐家爷们中大脑最清明的就是老三齐传军,而恰好他也是齐老太太最疼的幺儿,他应声搀扶不情愿的齐老太太往外走,又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爹就是被妹妹闹得气晕的,您再闹,爹不肯醒来怎么办?”
齐老太太被唬白了脸:“娘不闹了,不闹了,你爹一定能醒来是不是?”她如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紧抓住幺儿的胳膊,满眼希翼地望着他。
齐传军的眼眶也有些发红,用力点头:“能醒来,肯定能醒来!您跟我去边上坐一会,爹就会醒了。”
“好,去边上,去边上。”齐老太太无意识地重复着,不用他催促,拔腿冲向厢房廊下,反倒是齐传军怕她摔到,忙追过去。
齐老太太都走了,其他人自然不敢再留下,四周终于清静,但老爷子还是没醒,齐悦一着急,指甲掐破了他的人中,血流出来,老爷子嗯哼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爷爷,你终于醒了。”齐悦喜极而泣。
齐永福大脑还有些昏沉,看到大孙女脸上的眼泪才想起前事,扯了扯嘴角:“别哭,爷爷还没看你出嫁,还舍不得死。”
齐悦登时泪奔,抓住他的手哽咽:“我嫁了您也不能死,您得看着您重外孙长大成人。”
“……好。”齐永福点头。
“老头子,你要吓死我了!”齐老太太从廊下冲过来,挤开齐悦抓住了他的手哭喊。
其他人也喊着爹或者爷爷,纷纷涌过来,齐悦一下子被挤到外头。
这一次齐悦没有再赶他们,而是快步走到房间拿了钱,还有昨天刚采的铁皮石斛。
等出来时,齐月娟已经借来板车回到院中,同来的还有黄村长以及几个村民。
不过好在大伙知道齐永福这会的情况不好,黄村长和村民略问候了两句,就帮忙将他抬到板车上。
茅坪村没有拖拉机,板车是村里最好的农用运输工具,两个塑胶车轮,中间架着木头拼接而成的平板,平板上铺了干净稻草,又铺了一床被子,这才让齐永福坐了上去。
本想让他平躺的,但齐永福不依,大伙只得依着他。
黄村长和村民一直将他送到村口才离开,而齐家人有一个算一个,或推,或扶着板车往镇上走。
齐月娟躲在秦世鸣身后,也跟着往镇上去。
秦世鸣推了推她:“你去推车。”
回想之前她凑过去时,她娘要吃了她的眼神,齐月娟慌忙摇头:“我不去了,我爹娘这会正生我气。”
“那你更要过去,除非你以后再不回娘家。”秦世鸣严肃地说道。
齐月娟差点脱口道以后都不回了,但被丈夫眼里的冷漠吓得闭上了嘴,低着头走到推车的齐传宗身边,红着眼喊道:“大哥,我来推吧。”
齐传宗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粗声粗气地吐出两个字:“不用。”
不止是齐传宗,在场所有人都没有给她一个眼神,这是整个齐家都在排斥她。
齐月娟委屈地咬唇,抬起头望着板车上的齐永福喊了声爹,声音嘶哑:“女儿不是故意的,女儿不知道您的身体受不得气……”
“你爹受得了气,你就能气他?”齐老太太这会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拦着幺女,让她敲碎了老头子的药罐又烫伤了齐悦,不然老头子不管怎么生气也不会昏过去,又气又伤心,她张口骂道,“老娘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东西!你滚,滚得远远的!”
齐月娟被骂得脸色涨红,慌张摇头:“娘,女儿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气爹,我就是觉得卫生所的医生医术不行,娘之前也是赞同的,也同意让爹去城里大医院……”
“我同意什么,老娘什么都没同意!”齐老太太张口喝断幺女的话,两只眼睛死死瞪着齐月娟。
齐月娟下意识地想要将气晕亲爹的责任推出去:“娘,您同意的事怎么能不认……”
“娟子别说了。”秦世鸣上前拉住她,心道自己刚刚肯定是脑子进水才让她上前,喝止了她后,换上一张笑脸冲齐老太太赔罪,“娘,晔晔最近晚上常哭闹,闹得娟子晚上睡不好,脑子就有些糊涂,您别跟她计较。”
齐老太太能骂自己闺女,但面对女婿笑脸却不好骂,况且他还是为她闺女描补,只得忍下气,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揭过这事。
秦世鸣暗松了一口气,又道板车上阖眼的齐永福喊了声爹,见他掀开眼皮后才继续道:“爹,娟子做事鲁莽,但她的心还是好的。婿没在镇上看过病,不敢妄自评论那位医生的医术,但婿想着城里医院设备总是齐全些,您老上城里医院检查一遍,对病症有了清晰的认识也才好对症下药。至于费用您老也别操心,婿还有些积蓄,到了城里我就回家取钱。”
秦世鸣虽有些私心,但他这话是真心为了老爷子着想,也想着尽一尽孝心。
齐永福心底虽气幺女,又不得不叹息这女婿着实不错,心气平和下来,他冲他点头:“爹知道你是好的,也领你的情,不过爹不准备去城里。这两月爹吃了黄医生开的中药,身体轻省了不少,爹相信他的医术,也相信咱老祖宗留下的中医不比西医差,黄医生一定能治好我这老头子的病。”
其实,经过老爷子刚刚的昏迷,齐悦有想过事后送他去城里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但听到老爷子这话,她按下这个心思。
就如老爷子所说的,咱老祖宗留下的医术,历经上下五千年发展的中医,必有其独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