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计周明阅道:“算全年的也不现实, 咱们就抽今天的算吧。”
今天的工分算今天吃肉,没毛病。
赵佩兰立刻不同意了, “今日不行,今日我请假了。”
单蝶琴笑道:“你为什么请假?”
赵佩兰:“俺家钢男病了。”
吴美英:“你抱着你儿子去娘家看病了是吧?恁娘家亲戚都来了病好了是吧。挺好的。”
原本周诚志是为了鼓励队里的人, 所以杀了猪大家不分先进落后一起吃,昨天晚上那顿中秋节团圆饭就是全队一起吃的。
原想着十七男人们就回钢铁厂,这几天就这样吃饭,大家也热闹一下,联络感情。
哪里知道有人掉链子!
有些人就是贱皮子,属破车子的,一天不砸吧不凶两句, 她就难受!
王路把今日的工分本拿过来, 他现在觉得当初队长一定要多花点钱买了本子和笔给他记账是多么英明!
很多村记工分记账都随便在墙上地上划拉一下,没多久就模糊忘了,经常弄糊涂账。
他就不会!
各家各人的清清楚楚的,就连他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也记得明明白白的。
柳秀娥、陈秀芳、莫茹等人都能帮他记上。
莫茹今日带着陈秀芳和单蝶琴去拾棉花, 莫茹一个人拾了120斤, 陈秀芳拾了40斤,单蝶琴拾了43斤。
莫茹一个人就拿了六十工分,是队里最高的。
再算别人,算下来以后自然还是周诚仁家工分最高……这样算到最后,赵佩兰、王连花家最低。
就连陈秀芳因为跟着莫茹拾棉花,哪怕只有一个人拾棉花挣工分,却也比这两家高。
赵佩兰不乐意了, “俺没去拾棉花,俺拾棉花工分也不低。”
周诚志道:“那你明天就拾棉花,一天至少拾四十斤。”
拾棉花也不是那么好拾的,又不是后世新疆那种大面积的棉花,这时候棉花小花桃子也很多,需要一个个剥开,如果有一个大花就有好几个小花陪着呢,所以拾棉花不但累,手很疼。
赵佩兰觉得自己生了儿子有功,才不去拾棉花呢。
周明阅和王路两人感觉有生以来第一次算账这么快!
按照工分分肉菜。
赵佩兰的婆婆不敢说啥,她可怕周诚志,赵佩兰的娘不知道厉害,喊道:“也得按人口分,俺们这么多人呢。”
二队的人都怒了,“不是我们队的一边去,别碍事儿,我们开会算工分你们外队的来干嘛?”
“边儿去!”
按照工分分肉和菜,赵佩兰家一大家子分了一碗。
周明愈家拿了一个大瓦盆,装了一大盆子!
其他人家或多或少也都分了。
分的多的,高兴得很,赶紧端回去吃。
分的少的,迁怒赵佩兰,原本可以跟着大家一起吃,你们可好,非要弄幺蛾子,“这下好了,真是见不得大家过好日子!你都嫁人了你还能带着你爹娘你哥哥弟弟过一辈子啊!”
“你自己蠢就算了干嘛还连累我们吗?我们又没叫亲戚来!”
赵佩兰还在那里说要按人口分,口粮是这么分的。
周诚志都懒得搭理他,各家家去吃饭了,打的多的,就在自己本家分一分,和打的少的匀一匀。
实在是少的,但是也没叫外村人的,那些多的再给匀一下,这样也能吃到不少。
只有赵佩兰、王连花以及另外几家叫了人来的,没人和他们匀,只能这般。
赵佩兰的娘看着分到手的那一碗可怜的菜,里面都没几块肉。
她看赵佩兰的婆婆要端,赶紧抢过去,用手巴拉巴拉先把里面的肉挑出来给自己孙子分了,分完又和自己老头子儿子分着把菜吃了,把菜汤喝掉。
吃完了,她瞪了赵佩兰一眼,“这也吃不饱啊?馍呢?”
分的几个馍也拿走了。
赵佩兰一家子还干瞪眼呢。
赵佩兰的娘道:“行了,还真以为你多大本事让我们过来吃肉呢,这么窝囊,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
兄弟和嫂子们也抱怨不迭,“可不是咋地,以为能随便吃呢,吃这两口还不够咱们走路的,撒泡尿就没了,还不如在食堂吃呢。”
一家子人扬长而去,留下赵佩兰傻愣愣的。
她婆婆和公公气得两眼发昏,话都说不出来,她男人抱着儿子,也没回过神来。
赵佩兰哇的哭起来,王连花也道:“咱们再去要,要按人口分才对。”
孙玉娟骂道:“蠢货,按什么人口,口粮是人六劳四,菜、草、福利都是按照工分分的。”
这是周诚志对先进勤快人的补贴,要是工分没用,那谁还勤快干活
尤其有些村现在直接人八劳二,人口占八成,工分才占二成,甚至还有村工分直接摆着好看,全部按人口吃饭。
那些勤快的也被打击积极性和懒的看齐,懒得更懒,那可好了,谁也别想吃饱饭,饿着吧。
他们二队之所以还保持了活力,就是因为他一直想办法平衡人口和劳力的关系。
口粮可以照顾人口,让你吃最低口粮,但是肉菜福利等,就要按工分来,这样也能鼓励大家多干活,不要怕工分没用,你多干的总有回报。
这样分是最公平的,绝大部分人都心服口服,所以周诚志威信才这么高,因为有大多数人拥护他。
因为赵佩兰这么一闹,张翠花端回去一大盆肉,分给本家一些,还补贴了那些没请亲戚的低分户,结果还有一大半呢。
一家子敞开了吃,干吃菜和肉都吃得直打嗝。
周明原、周明光、周明林几个兄弟摸着肚子,打着饱嗝,笑哈哈的,“从来不知道,原来不吃饭也能吃饱啊!哈哈,要是天天有这么多菜肉吃,一年200斤口粮也够。”
周明愈道:“哥哥们不用担心,总有一天可以这样的。”
“这一顿就知足了,不用想多。”都笑起来。
莫茹看着他们直乐,她觉得自己家人还是很可爱的,不管是不是有小心眼,是不是不聪明,可知足常乐、每天乐观向上,这一点就很好。
张翠花喊道:“都记住了啊,这可是护棉英雄的功劳,你们不在家的时候,拾棉花、收庄稼,可都离不开妮儿呢。”
大家都忙不迭地跟莫茹道谢,“多谢小五媳妇。”
莫茹连连摆手,“哎呀,你们不要谢我啦,多难为情啊。”
张够今日难得的吃肉都没那么积极。
晚上的时候周明光还说她,“你们在家天天吃肉啊,你咋不馋了?”
张够心里想娘家没有兄弟,爹娘受气,还得看叔伯脸色,而自己在这里吃肉,爹娘是没得吃的。
刚开食堂那会儿,他们村吃得还挺好的,敞开了吃,顿顿有油水儿菜,亲戚去了都给吃饭呢?
结果呢没一个月就开始限量,后来就更紧吧。
而自从大炼钢铁男人都去炼钢铁以后她也没时间回去看了,也不知道他们咋样,队里食堂有没有饭吃呢?
会不会像三队那样食堂空了,就等着地里的米下锅呢?
……
莫茹和周明愈两人离开大家往自己小家去,夜凉如水,他揽着她的肩膀,摸了摸,感觉现在微微圆润,比以前有点肉了。
莫茹让他陪着她一起先去了一趟三队四队的棉花地。
这俩队干活儿慢,加上磨洋工的多,棉花根本拾不过来。
刮风下雨的糟蹋了一些棉花,还扔了一些,现在有几块地雪白一片也没人拾。
她索性就去收一收,收回来放着,要是到时候他们交任务不够,就假装二队支援,要是他们无所谓,那她就留着卖或者支援需要棉花的人家。
拾棉花回来,两人把闺女拿出来陪着玩一会儿,等闺女睡着了再玩点别的……
……
十六日晚饭闹了一场,到了十七早上一个个都勤快得很,没人请假没人偷懒。
今天晌午还有一顿肉呢,再也没有叫亲戚来的,原本还有家亲戚赖着不走也好说歹说请走了,因为要是不走就得留下干活!
吃晌午饭之前,周诚志再敲打一下队员们。
“上头必须让咱们去炼钢铁,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都得去。家里的粮食就指着妇女同志们了,跟着二婶子和护棉英雄好好干,别偷懒。你今日偷的懒,明日就得饿肚子!都别不给我当回事!麦子种不上不赖人,地里的粮食收不回来,那就是自己作孽,饿肚子的时候也别哭鼻子!”
“以前咱们是按天算工分,现在男人不在家,收庄稼指望妇女们。工分是以前的两倍,另外还要适当的包活儿干,你们谁擅长干什么就包活儿。拾棉花厉害的就拾棉花,扒棒子厉害的就把棒子,刨地瓜立刻的就刨地瓜,擦地瓜快的就擦地瓜,保管工分都低不了!”
“队长,俺们听你的,跟着二婶子好好收庄稼!”
大家纷纷表态。
周诚志见超过八成的人表态,就知道这事儿有指望,让大家吃饭。
吃了晌饭也不歇歇,男人们又跑去地里帮着收了一下午庄稼,把玉米秸都割了囤在地头上。
快傍晚的时候男人们才整队回钢铁厂去,各人还要带上自己的棉衣铺盖。
一人一床铺盖是不可能的,基本都是几个人搭伙儿,毕竟很多人都是一家子盖一床棉被的。
……
热闹了三天的周家村,又一下子冷清起来。
男人们帮忙把玉米收回家,接下来女人们就刨春地瓜晒地瓜干。
周诚志已经把几百亩地重新做了规划安排,实在忙不过来只能少种麦子,大不了来年多半种大秋地,高粱、春地瓜、棉花、谷子、花生、春玉米都可以在春天种。
虽然公社要求尽量不种大秋地,要分两茬多种玉米接下来种小麦。
可家里没有男人和牲口,女人们根本没有办法耕地,形势所迫,只能退而求其次。
晚饭的时候,张翠花道:“今晚上吃了饭,一拨人去地瓜地里拔蔓子,割回来掐掐碾碎了好喂猪。另一拨人就在家里扒棒子,赶紧扒一些砸砸脱粒,食堂也得吃饭,还得预备交公粮的。”
莫茹就道:“那我们去地里薅地瓜蔓。”
有力气的去薅蔓子,力气小的在家里扒棒子。
剥玉米皮莫茹没有优势,因为这不是直接收进去,得一个个将皮剥下来,她剥得还不如老太太快,自然不去献丑。
张翠花安排好了,她就领着人去拔蔓子,让何桂兰和王月娥带着老人孩子在家里扒棒子。
看着张翠花的背影,孙婆子撇撇嘴,见王月娥看她,就笑着过去。
“大嫂子,咱们继续扒棒子啊。”
以前有男人的时候,孙婆子是从来不下地的,最多帮忙晒晒粮食。
现在正缺人呢,如果孙婆子不干活儿,张翠花就敢不给她吃饭,所以她也来帮忙。
队里也没逼着让她下地,反正干什么活儿拿什么工分,就让她跟着王月娥在家剥玉米皮、晒棉花。
张翠花告诉王月娥,允许她挎回家去一边照顾老头一边剥,这样老陈头儿也能帮着剥点。
孙婆子开玩笑似的,“哎呀,我可不敢,这再赖我偷队里棒子。”
王月娥道:“这满坡满场的棒子,你就拿几个也没人说你。”
孙婆子笑道:“还是大嫂子通情达理,不像有些人就会强梁,哈哈。”
王月娥:“都是为收粮食着急,不是故意针对谁。队长也说了,今年大丰收余粮多队里的伙食补贴也多,保管人人都吃饱。”
这时候口粮只有一年360斤,多了也不许超过440斤。
没有油水、副食品、肉,一个成年人一天一斤粮食根本连半饱都混不上,他们还得下地干活。特别春种、夏抢、秋收的时候,出力多,吃得多饿得快,一个男人敞开肚皮一天能吃三四斤粮食,所以一斤好干什么?
吃不饱肚子怎么种地?怎么交公购粮?
为了让社员吃饱,周诚志也是想尽办法,尽量地找借口多留一些余粮,用余粮来补贴社员们的口粮,尽可能让他们吃饱。
生产队除了交没报酬的公粮,还得卖更多的超低价的购粮,除此之外要求把余粮也卖给粮管所。
队员口粮最高不允许超过440斤,超过的就是余粮。
队里除了留下种子、应急粮、机动粮等,就是余粮,要全部卖给粮管所。
可一旦卖了,你想买粮食,没有粮票那是别想的!粮票也需要拿家里粮食去粮管所换的,所以只有你交出去的没有你拿回来的。
除非遭了灾,上头下来调查,认可,有可能给返销粮。
返销粮也是按人口花钱买,根本不是白给的。
如果生产队长不精打细算,队员们要想一年到头吃饱饭,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时候粮食产量又低,一年忙到头交了公购粮也没几个余粮,所以家家都不爱卖余粮。
尤其孩子多的,除非公社、大队干部们带人来家里轮番“动员”才不得不卖。
现在吃大锅饭,粮食不分给户都在队里囤着,那余粮就由队长说了算。
队长总有办法和理由多留一些,这些就可以补贴在日常饭食里,让干活多的劳力多吃点,干的稀得搭配着尽量吃饱肚子。
不过……王月娥看了孙婆子一眼,就算再没有粮食吃,她也能吃得白胖,可惜空有一身力气却懒得不干活儿,明明扒棒子速度快得很。
哎,这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吧。
……
男人走了以后,这些天女人们白天刨地瓜、晒地瓜干。
他们的地瓜分两种,一种是春天秧的地瓜。
这种地瓜一般中秋后就可以收,淀粉多,非常面,吃起来很噎人。所以一般都是擦成地瓜干晒干储存。也可以把鲜地瓜磨粉面子可以做粉条、晒淀粉等,还可以磨煎饼。
还有一种就是夏天秧的麦茬地瓜,要等霜降的时候收。被霜打过以后糖分高,煮着又软又甜非常好吃,所以都储存起来煮着吃。
从现在就开始吃,一直吃一个冬天,等天暖和的时候地瓜开始坏,一边削坏地瓜喂猪一边煮好的吃。
晒地瓜干也非常累,力气大的用大镢头刨,小孩子给捡成堆,手快手巧的女人擦。
擦子是一块一米左右的木板子,一头大一头小。将镰刀头或者是开了刃的刀片钉在大头那边,刃口高一些,进料口底下钉上薄铁片,矮一些,这样就有高低差,可以把地瓜擦成片。
妇女把擦子架在筐子上,屁股坐在擦子板上,一手扶着擦板一手摁着大地瓜,咔嚓咔嚓地擦,擦到最后手指头要翘起来,用掌根压着擦,千万不要扣着手指头,那样就会被擦伤。
要是技术不好的人很容易擦到手,不是手指头就是手掌根被擦得哗哗流血。
动作快的妇女,左右开弓,擦地瓜的时候手上下移动只留残影,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很快一个地瓜就擦完,另一只手接上继续。没一会儿功夫,一大堆地瓜擦完,筐子里地瓜干也满了,拎起来在已经刨过地瓜的空地上撒地瓜干。
小孩子们就赶紧一片片的摆开,趁着秋高气爽的时候赶紧晒干。
秋天风大干燥,地瓜片几天就能晒干,再捡起来送回去用秫秸箔囤起来。
如果碰到下雨被雨淋了地瓜干就要发霉所以秋天也要时刻关注雨云。要是下雨,哪怕半夜,全村老小也得赶紧去地里抢收地瓜干。
……
莫茹趁着晚上别人看不见的时候,在地里试了试空间新功能――收地瓜!
剥玉米皮不行,但是收地瓜没有压力,她手拽着地瓜藤,意念一动就可以将一大堆地瓜收进空间里,而且光溜溜的没有什么泥。
今年的地瓜长得格外大格外多,一棵就是一堆地瓜。
简直不要太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