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不能这样啊！”沈桥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把抱住沈亦的大腿，“你把哥赶走了我怎么办？我可不想继承家业啊！”
沈亦：……
这小屁孩到底怎么找来的？沈亦嫌弃地看着坐在地上抱着他大腿的沈桥，皱眉道：“你快起来。”
沈桥用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目光看着沈亦，悲壮道：“我不起，我起来我以后就要继承家业了。除非爸你答应不把哥赶出沈家，我才起来。”
沈亦不耐烦：“我再说一遍，你给我起来。”
“我不起！”沈桥拼死反抗。
看着他们俩在那边剑拔弩张，清尧悄悄凑到顾衍耳边：“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想笑。”
顾衍深表同感，不过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只见沈亦一脚踢开沈桥：“既然你不想起，就和沈城一起给我滚出沈家。”
沈桥被踢开，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沈亦：“……爸？”
沈亦面无表情。
沈城从沈桥出现后一直没说话，直到现在，才垂着头轻轻地问了句：“有必要吗？”
沈亦瞥了他一眼，不怒而自威：“当然有必要，看来这些年是我对你们太宽容了，没让你们认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我一直都很清楚。”沈城说，上前一步，看着沈亦问，“正是因为清楚我才想问你，既然你那么讨厌我父亲，为什么要收养我？”
沈亦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收养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吗？”沈城问，“既然不需要，为什么你生病的时候会叫他的名字？”
“你在胡说什么？”沈亦镇定地回他，目光冰冷。
“我听见了。”沈城说。
沈亦勾起唇角，声音带着讽刺：“虚弱的时候梦到害过自己的人，也不足为奇。”
“我不相信。”沉默许久，沈城才说出这四个字，“我不相信他会害你，我也不相信你真的恨他，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他差点害死我！”沈亦声音冷冽，目光冰冷。“我不管你们想什么，又想知道什么？你们现在都给我滚。清尧道长，你也给我滚，我会让观主重新派人来的。”
四人面面相觑，在沈亦的目光中走出了沈雾的房间。在顾衍路过沈亦身旁的时候，沈亦目光随意一扫，忽然愣住：“这封信怎么在你手里？”
他看着顾衍的脸，和记忆中的一个人重叠，不确定地开口：“……顾溪？”
沈亦第一次遇到沈雾的时候，是在医院。那时候沈母生病住院，沈亦放学去看她的时候，在病房外就发现爸爸领着一个孩子到沈母病床前，沈母一直不停地哭。沈亦想进去，却被管家拦住。
沈亦问管家，他们是在欺负我妈妈吗？管家没有回答。
等沈亦可以进去的时候，沈母已经过世了，沈父满脸疲惫地告诉沈亦，从今以后，沈雾就是他的哥哥了。
沈亦觉得难受，他不能接受这个从天而降的哥哥。明明沈母说过，她只有一个孩子。
这个人不是沈母的孩子，那又是谁的呢？为什么父亲要在沈母临死前把他带到沈母病床前。
他想起隔着门的缝隙看到的沈母的眼泪，觉得是沈父和沈雾害死的沈母，朝沈父大吼道我才不需要哥哥。没等沈父反应过来，就从医院跑出去了。
沈亦虽然现在是京都名震一方的沈家家主，可那时候也不过是一个不到十岁的萝卜头。他放学赶到医院的时候本来就天色不早，等他跑出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他心里很害怕，可是在听到沈父喊他的声音时还是躲在黑暗里藏起来不吭声。直到沈父和管家的脚步声消失，他才走出来朝着反方向走。
那家医院本来就是为了富商准备的，地处僻静，环境清幽。沈亦走的方向正是人迹罕至的那一条，不知道走了多久，他面前出现一片丛林。
沈亦陷入犹豫，可是身后好像传来沈父的喊声，咬咬牙，他还是走进去了。
天色本来已经很黑，丛林里更黑。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听见鬼魅的窃窃私语的声音，被人窥视的感觉无处不在。
就在他胆战心惊想往回走找不到路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身后牵住他的手。他回头一看，是沈雾，
“弟弟，该回家了。”沈雾说。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那就是征兆。如果真的只是个普通小孩，沈雾怎么可能进那片诡异的丛林找到他。
他被沈雾牵着手出了那片诡异的丛林，找到了沈父，在沈父的斥责声中回到了家。
从那以后，沈雾就在沈家住下来了。
对外宣称是沈家的养子，其实就连沈亦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沈父的亲子。
他是个很优秀的人，特别聪明。明明刚来沈家的时候什么都不会，英语连字母都没学过，但是很快就赶上进度，各种拿满分，第一名。性格也很好，老师和同学都非常喜欢他，沈亦每次在学校遇到他，都会看见他周围围着很多人。
就连沈母那边的人，也很喜欢他。沈亦不明白，明明是沈雾害死沈母的，为什么沈母那边的人每次看到他都笑眯眯的。
也许他天生就会什么妖术，让别人情不自禁地喜欢他，就连沈亦自己也难以幸免于难。
十七岁的时候，沈亦和沈雾的关系已经有所缓和。他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和沈雾出现在一张餐桌上。
顾溪就是那时候来的。他长得很白，黑色的眼睛格外漂亮。
沈雾没来沈家之前就是住在他家的，现在他出来，沈雾就求沈父把他接来沈家。
顾溪和沈雾的关系特别好，明眼人可以看出来的好。他们俩经常一起坐在花园谈话，却在沈亦假装不经意路过的时候默契地沉默下来。
如果问十七岁的沈亦最讨厌的人是谁的话，沈雾也要排在顾溪后面。
还好不久后顾溪就出国了。
看不到他的沈亦觉得整个人心情都好起来。
沈雾却很担心，明明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的事，他们俩却常常通信。
沈亦曾经偷偷地看过那些信，明明很正常的内容，却自带着一股“看，我们很亲密”的气息。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沈亦和沈雾的关系大概会一直这样不咸不淡下去，可沈亦十八岁的时候，发生了一场大事。
在沈母去世八年后，沈父也走了。沈家的重担落到十八岁的沈亦身上。
虽然有沈母娘家那边的帮衬，可沈家的旁系亲戚还是如狼似虎地想从刚失去父亲的沈亦身上扒下一层皮，沈家之外，也有不少竞争对手对沈家在京都豪门的位置虎视眈眈。
沈亦身心俱惫，就在这个时候，沈雾站出来。
就像沈亦提起过他很聪明一样，他在经商这方面也有奇才。不过两年，沈家从内到外安定下来。
沈亦觉得，也许，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个哥哥。
可还没等他真正地放下心房，沈雾恋爱了，对象就是沈城的母亲，沈雾的大学同学。
听到这个消息的沈亦是茫然的，他不明白那么优秀的沈雾为什么会看上那么一个平凡的女人。
他喝醉了酒，跑去沈雾家质问沈雾。那时候沈雾已经搬出沈家，和那个女人住在一起。
不记得是谁开的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沈亦睡在床上，沈雾坐在他旁边，神情淡淡：“你醒了？醒了就走吧。”
沈亦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从那天后沈雾对他就态度冷淡。
不久后沈雾就结婚了，大概是有自己的小家，为自己打算多起来。他跟沈亦提过要分家，他要的也不多，就是沈家在a城的一个小公司。
他准备带着妻子去a城发展。
沈亦没同意。
没过多久沈亦就发生车祸，车忽然不受控制冲出道路。警察调查过车没有任何问题，整件事匪夷所思。
等沈亦九死一生回到沈家，就发现沈雾死在了他以前居住的房间里，身下是奇异的法阵。
他请了个有名的大师来看，大师说他看不出来这个阵法是什么，但是推测是某个世外族内的巫术。
巫术……
沈亦想，沈雾就这么恨自己吗？
他本来不想计较，派人将沈雾下葬。没想到从那天以后，家里经常发生怪事。
还是在那个大师的指点下，他求到青云观。现在的青云观观主帮助了他，平息了家宅之祸。
“你也认识我父亲？”顾衍问。
沈亦一怔，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淡漠道：“不认识。”
如果不认识怎么可能脱口而出自己父亲的名字。
顾衍默默地看着沈亦关上门，将门锁好，淡淡开口：“你现在锁门也没有用了，早在一个小时前我就在酒会上看过沈雾，他早就出来了。”
一行四个人的目光全都落在顾衍身上。
“你说什么？”
“他早就从法阵中出来了，只是你们看不见罢了。”顾衍淡淡说。
“顾衍你为什么不早说？”清尧不解问。
顾衍举起手中的信，面无表情：“我只是为了这封信而来，为了这封信我愿意帮你破坏法阵。就像现在，我和沈家主说这些，只是想问沈家主，你到底认不认识我的父亲。”
沈亦静静地看着顾衍，眸光沉了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开口：“认识，他是沈雾的朋友，我见过几面。后来他去n国我们就没有再见面。”
“谢谢你。”顾衍将信收起来，“看来我还是要找沈雾去问。”
沈亦不说话，只是看着顾衍。倒是沈城开口：“顾先生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可以，”顾衍淡淡说，像是想起什么，顾衍回头对着沈亦开口：“沈家主，我也不信沈雾会害你。”
沈亦懒懒抬眼，声音微微带着讽刺：“你父亲是他的朋友，当然会这么说。不管你怎么说，我照样会请别人来镇压他。还有沈城，也给我滚出沈家。”
“不是。”顾衍说，“不是因为他是我父亲的朋友，而是清尧道长来沈宅已经有几天了，他却一直没发现沈雾的踪迹，说明沈雾的能力不在他之下。若是他真的会害你，你现在已经死了。”
沈亦刚想反驳，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少爷，你放过雾少爷吧，也放过你自己。雾少爷他真的没有害过你。”
众人转头看去，原来是沈家的管家王伯。
沈亦皱眉：“王伯，你怎么来了？”
因为是看着沈亦和沈雾长大，哪怕沈亦已经当上家主，王伯还是喜欢叫他少爷。面对这个陪着自己长大的老人，沈亦也由着他去。
王伯走了进来，咳嗽了几声，扶着拐杖唉声叹气道：“少爷，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怪着雾少爷，可以前的事不怪雾少爷，怪我。”
“王伯，你在说什么胡话？”沈亦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不悦。
王伯却继续说下去了：“少爷还记得当初出车祸时开车的是谁吗？”
沈亦皱眉回忆：“是……”
“没错，是我。”王伯闭上眼，心情沉重地说，“当初的车祸是我故意做的手脚，不怪雾少爷。雾少爷，他是真心对少爷好的。”
“你在胡说什么？”沈亦目光变得凌厉，“你说你动的手脚，为什么？”
王伯苦笑：“因为雾少爷对少爷太好了，少爷却对他那么吝啬，连一个分公司都不愿意给他。雾少爷不抱怨，可是王伯我看不下去。少爷死了，雾少爷就可以安心地继承老爷的遗产了。”
“那明明是父亲留给我，沈雾一个收养的孩子，我不给他又有什么错？”沈亦反问。
王伯笑了笑：“少爷说的没错，沈家的这些产业都是老爷留给他的亲生儿子的。可少爷并不是老爷的亲生儿子。”
“……”
“少爷小时候不是一直好奇为什么老爷和夫人娘家的人都对雾少爷好吗？因为我们都知道，雾少爷才是老爷和夫人真正的儿子。”
“什么？”沈亦不敢相信，身体晃动了一下，扶住墙壁才止住。
王伯缓缓开口道出往事。
原来，当年因为沈家的财富，沈家被绑匪看上，他们绑架了沈家的小儿子沈亦，向沈家勒索钱财。
因为怕警方根据他们打给沈家的电话定位，绑匪一直在不停地开车移动着。没想到却遭遇山体滑坡，绑匪连车带人地跌落山崖。沈亦也不知所踪。
失去儿子的沈母伤心过度，每日泪如雨下，沈父看不下去，就从孤儿院收养了一个遭父母虐待的孩子，接到沈家，还叫沈亦这个名字。
没想到跌落山崖的沈亦并没有死，在十一岁的时候又被找回来。沈母因为思念过度此时已经积劳成疾，在看到亲儿后泪如雨下撒手人寰。
没想到这一切却让现在的沈亦也就是那个收养的孩子误会。
“既然这样，父亲为什么不说？”
“因为少爷小时候遭受过虐待，有严重的自闭症。到沈家后虽然接受过良好的治疗和照顾，但是情绪一直很不稳定。雾少爷知道后，就让老爷不要告诉少爷真相。他比少爷大，也比少爷坚强，如果沈家必须有一个人来当这个养子，他来当就好。”
王伯老泪纵横：“少爷，雾少爷真的没有对不起你过，所有的错都是我王伯的错。我原本知道小少爷要破阵，故意把钥匙留给他，没想到他会被你抓到。现在知道雾少爷没事，我只求你不要再恨雾少爷了，也不要把小少爷赶出家。这是雾少爷的儿子，是沈家唯一的孩子啊！”
沈亦沉默许久，才说：“可当初那个阵怎么解释？”
王伯也无法回答。那个阵法，连他也觉得莫名其妙。
沈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半晌将目光移到顾衍身上：“你们都说他不会害我，我也想找他当面对峙，可以吗？”他加重了“当面”二个字的音。
顾衍思索片刻，回道：“人鬼有别，他并没有凝实体，你若想看到他，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也许是折损阳寿，也许是别的什么。”
“无所谓。”沈亦说，“我只想问他几句话。”
顾衍点点头。
他们一行人回到刚才的那个阳台，沈雾还在，看见他们，表情一愣。
“沈雾。”沈亦开口道。
沈雾似是很惊讶，不过很快就了然一笑，柔和道：“好久不见，阿亦。”
阿亦，是他以前叫沈亦的习惯。
沈城看向沈亦看着方向，却什么都没看见。沈桥也凑到他耳边：“哥，你看见什么了吗？”
“没有。”
“我也没看见啊，难道我们就要这样看着爸和空气说话吗？”
沈城拍了拍他的头，示意他安静。
沈桥乖乖地低下头。
“好久不见。”那边沈亦低头自嘲一笑，再抬起头的时候，面色如初，“这些年你一定很恨我吧？”
沈雾显然没预料道沈亦的这个问题，表情一愣，须臾恢复如常：“不会。”
“不会？”
“你是我弟弟，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只是弟弟吗？”沈亦不死心地追问。
沈雾温柔地笑着点点头。
“弟弟吗？那也很好。”
来之前他明明想知道当初沈雾设下的那个阵法到底是什么，现在看来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已经知道他想知道的了。
想清楚，他也释然：“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过去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以后你的儿子我会好好照顾，沈家我也会交给他的。”
沈雾笑着点点头。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沈亦问。
沈雾沉吟：“花园的新添花挺好看的，以后多种些吧。”
“好。”
“你养的那几只鸟有点坏，经常抢猫的吃食。”
“以后会注意的。”
“沈家也该找个女主人了。”
沈亦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沈城，“我会早点帮沈城娶媳妇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沈亦看着沈雾笑了笑，“但是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心思。”
沈雾没有说话。
沈亦一步一步逼近他：“刚才顾衍跟我说我如果我想看见你会付出代价，我答应了。就在我看见你的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那场车祸，我已经死了对不对？我飘着空中亲眼看见你抱着我哭，为什么后来我会活过来，为什么我会忘记那段记忆？沈雾，我再问你一遍，我对于你，到底算什么？”
沈雾避开他如炬的目光，没有回答。
“你告诉我啊？”沈亦又问了一遍。
“够了。”沈城忽然开口。“对你来说，看得见我并不是好事。”还没待沈亦开口，他冲着沈亦微微一笑，沈亦面前就只剩下空荡荡的阳台。
沈亦下意识看向顾衍，顾衍摇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沈亦明白了，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转过身。离开之前，他微微侧身，吩咐：“沈城、沈桥，你们也跟我走。”
清尧眼珠子滴溜溜转，想了想，“我还是也走吧，你们俩聊。”
阳台之上只剩下顾衍和沈雾，沈雾奇怪地看了顾衍一眼，问：“你怎么不走？”
顾衍不答反问：“当年的阵，是返生阵吗？”
沈雾颇为惊讶：“没想到你会猜到。”
“一命换一命，没想到沈叔叔竟然舍得。”
“舍得啊，有什么舍不得的。”沈雾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个，已经无所裨益了。”
顾衍微颔首：“的确。沈叔叔，我这次来是想问你关于我父亲的事。”
“你父亲？”沈雾疑问。
“嗯，就是顾溪。”
‘顾溪？“沈雾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原来是顾溪的孩子，难怪我说你这么眼熟。这么多年，他过得好吗？”
顾衍语气平静：“家父十九年前就去世了。”
“逝世？”沈雾表情怔愣，半晌道：“不可能。”
顾衍目光落到沈雾身上：“不可能，为什么？”
沈雾解释道：“我和你父亲师出同门，入门的时候师父，也就是你爷爷给我们点过长命灯。我们师门的人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存在，我虽然因为死亡已经感受不明确，但是我可以肯定，你父亲还没有死。”
“那沈叔叔知道我父亲在哪吗？”顾衍追问。
沈雾摇摇头。
顾衍有些失望，不过能知道父亲还活着，对他来说，已经是他来沈家最大的收获。
“对了。”沈雾忽然开口。
顾衍疑惑地看着他。
沈雾笑了笑：“本来不准备说的，既然是故人之子，也不好偏心。”他转身背靠着栏杆，“我看得出来你灵魂有来自未来的痕迹，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回来的，但是在这个府邸，有一个人有着和一样的痕迹。”
他偏过头看着顾衍：“小心他吧，这是我给你最后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