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朝最后当然还是被赶了出去,赶人的还是曾经将他恭恭敬敬地带进二皇女府,将他当做座上宾的管家。
似乎是为了以防万一他暴起伤人,在送他出去的时候,管家吩咐来了好几个仆从压着他不让他挣扎,然而他倒反抗的不太剧烈,只是试图用眼神感化他的心上人,虽然对方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从头到尾都并不理会他。
但做戏就要做,毕竟虽然他想要的观众,只有一个季c,可周围看戏的人,却不止一个季c。
而在这场戏剧中,他无疑是一个完美演员。
起先的时候他一直用着期盼的目光望着季明和,奢望着她能心软,可她只在最初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是毫不犹豫地转身,推了江桓的轮椅往婚房的方向走去,而季c全程都有些怔忡和失神地看着柳如朝,只是她掩饰的很好,只用余光打量,所以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外,大多数人都没有发现这一现象。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绝望和倔强,简直和她迎娶第一个妃子的时候,王之砚的表情一模一样。
季c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柳如朝,毕竟他只是青楼的一个玩物,身份往最高了说也不过是得了些皇女的宠爱的贱民,而她虽然调查季明和,也知道这个男人生的妖艳,很得她的二女儿的喜欢,可那些监察的暗卫哪里画得出男人那种美感和神韵,是以虽然已在画卷上见过这个男人无数次,但第一次见到真人的时候,季c还是失了神,并下意识地生出了微妙的窃喜。
虽然那股情绪很快就被她压下,但季c久居高位,对情绪一向敏感,更何况是她自己的――她几乎是再清楚不过地意识到,她那一瞬间的心境变化。
她心动了。
虽然清楚这是季明和的男人,虽然清楚自己不该对一个妓子生出好感,但她无法否认那一刻她最是直白的心情。
她失去了王之砚,可却在巧合中让她发现了柳如朝。
这是否是上天对她的恩赐,好让她能够填补上失去王之砚之后的空虚?
季c闭上了眼,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已毫无情绪。
她已经不是十四五岁的毛头小子了,她已经做不来那样全凭喜好的冲动之事,她已经习惯了瞻前顾后,把事情调查的方方面面仔仔细细,不留一点漏洞缝隙。
毕竟她已经是个君王了。
她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这个人,甚至不需要任何的借口。可是她不希望自己这样隐秘的心动之下,是来自皇女的陷阱。
这个世界上为了权势而滋生的阴谋太多,身为季c,她相信自己的女儿季明和以及季明歌,但身为这个国家的君王,她的心中从未缺少过怀疑。
所以即便是在这样的合理之下,她也不会忘记去探查这之中的不合理。
而这,就是季明和的目的。
季明和推着江桓进了房间。
因为柳如朝先前的闹腾,所以他们两人虽然顺利渡过了拜堂,但回房这个步骤还是没能按照规定假借他手,而且因为帝君季c的到来,男侍们基本都在前头服侍着,这也就导致了,明明他们已经到了房间,但是那些伺候的男侍还没能到齐。
把为数不多的几个派出去弄来食物和准备洗澡水后,房间里顿时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季明和把轮椅推到了床边之后便是自顾自地坐在了桌边,她捻了些糕点放进了嘴里,脸上的表情有些急,似乎是饿得狠了。她吃的很香,也吃的很专注,仿佛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一个人。
而江桓一直低着头坐在轮椅上,似乎是在思考,好一会儿后他才抬了头,目光灼灼地望向季明和:“这就是二皇女殿下的第一步么?”
听到敏感的词汇,季明和停下了手上的进食动作,她唇角微钩,像是在笑,却又没有笑的模样,“第一步?那是什么?不好意思,在下愚钝,似乎听不懂江公子在说什么。”
江桓却并没有被这种装傻给打击,见明和这种反应,他反而是露出了一抹了然的表情,“我知晓二皇女不想我一个外人参与您的计划,可一来我已经是您的正夫,是您名正言顺的助力了,而且您应该调查过我,我不曾投靠过任何的党派,也没有什么隐藏的力量,是以使用我,您大可以放心。
二来,在所有人的眼中,我只是一个废物,没有人会觉得一个废物能有什么用。可我相信二皇女阁下的眼光和能力,比所有人都相信您。我相信您会成功,所以如果可能的话,请让我成为您的助力。”
他从轮椅上爬下来,大概是因为急切,他手上力道一松,突然就摔在了地毯上,但他很快直起身子,扶着轮椅做出跪伏的样子,“请允许我献上我的忠诚,殿下。”
他这样的突然让房间里瞬间沉寂了下来。
江桓面目恭敬,头也不抬,他对自己所说的话会不会被接受毫无信心,但是他已经没有退路了。除了成为季明和的棋子,他完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而且好不容易重来一世,他不想因为失去了双腿,就彻底远离他预想中的未来。即便失去了什么,他也想要得到他想要的――因为没听到回答,他下意识地有些紧张,片刻后他的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江桓?”她慢条斯理地继续了吃糕点的动作,“你应该知道,我不缺少忠诚。”
“献上忠诚是我的诚意,但也仅仅只是口头上的诚意,我其实明白,如果不是我有用,殿下也不会娶我。”他组织着语言,“所以‘我的有用之处’才是我能够拿出的最重要的诚意。但我现在身体残废,或许以后出了事的逃命都得依赖别人的保护,而且口头上的证明殿下必然是不信的,所以我此刻的臣服,只是为了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证明你其实有利用的价值?”季明和弯了弯唇角,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如殿下所言,”江桓本就是重病初愈,又在地上跪坐了好一会儿,受了寒气,也因此,他的脸色渐渐苍白,额上有浅汗沁出――这状况看起来着实有些糟糕,但是他依然抿着唇,露出他最常用的温和笑容,“很显然,我已经不能够为殿下做跑腿的工作,但这样的我对于殿下来说也有好处――需要依赖别人才能存在的我十分容易控制,毕竟我是个逃跑都需要别人帮助的废物。而另一方面,我对自己的头脑有信心,我想,也觉得自己能够成为您的左臂右膀,殿下。”
“即使那很危险,有可能会失去生命?”
“我会觉得那是我的荣幸。”
“皇夫可真会说话,我都觉得自己要被说服了。”季明和抿了一口茶,脸上却是面无表情,“不过你很幸运,眼下倒真有个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证明自己了。”
“愿为殿下服务。”
“是件很简单的小事――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替我折腾折腾柳如朝,当然,请务必不要掩饰你皇夫的身份,你做的越多人知道越好。”她漫不经心地说道,“要做到什么程度你自己估量,我的要求很简单,就只要不弄死他就好就行――我只看结果,过程你随意。若是你做的好了,”她拉长了语调,“你这样小小的要求,绝对不是问题――我不相信你心中没有怨恨,但我不在意,江桓,我给你这个交易的机会,毕竟对你来说,这有可能是唯一的出路,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江桓只沉默着,许久后艰难地应了声是,然后才慢慢地爬回了轮椅上。
是的,他其实是怨恨的。
怨恨为什么他会遭遇这样断腿的事故,怨恨那些算计到他头上的人来,甚至怨恨此刻只能依托别人的他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巴不得自己死掉。
他曾经有鸿鹄壮志想要改变世界 ,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他的梦想只能依附于季明和。
他想要无数次要报复,可在反复思索后他痛苦的发现,除了凭借季明和,他别无他法――毕竟他并没有抗衡季明歌的力量。
而这才是最让他痛苦怨恨以及唾弃他自己以及那些害了他的人的一点。
他想过堕落,但他没有那样做――他毕竟是江桓。
曾经的京城第一公子江桓,怎么可能会是那样轻易就被击溃,自我放逐的人。他这样的长相能得到从前的名声,不是没有别的道理的。
“江桓明白。”许久后,他沉声道,“这是我求来的交易,我没有资格置喙什么。”
季明和其实不喜欢他露出的这个表情。
不是悲伤,不是难过,只是看起来心中静默,像是已经对某些东西不抱希望,所以只能试图去抓住另一些东西。
他的这副样子,总让她有忍不住摧毁的欲望。
“既然解决完了你的正事,我们来解决我的问题吧――我亲爱的皇夫,我们的大婚之夜,你打算如何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