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九章刺钱
在姬氏夫妇重掌东北的时候,也是钱妍与江步月打道回府的时候。
离开的时候,看着姬流年好生感激的样子,令钱妍很不好意思。因为姬氏这一劫,凭着她们夫妇二人的能力也一定能安然度过的。她的到来,只是缩短了这个煎熬的过程而已。
在临别时,眼看着柴云与钱妍亲热的抱别和亲密的耳语,令傻立一旁的江步月一脸的羡慕嫉妒恨。也不知道柴云说了一句什么,钱妍的表情流露出一瞬间的惊讶和不敢置信,随即便收敛无形。
而江步月的精彩表情被柴云眼尖的捕捉到时,她不禁笑出了声,与钱妍再度耳语道:“这人少年得志,被你夺位之后竟不见消沉和记恨,倒也难得。”
柴云说得云淡风轻,钱妍却听得沉默了。
马车开始启程的时候,死皮赖脸同坐一车的江步月就忍不住问起柴云的临别之语。
钱妍看着这个没有冷战意识的厚脸皮,真心不想理她,但受过伤的厚脸皮为什么要穿得如此单薄,在这东北的早晨?我都还穿着披风呢。
钱妍冷脸良久,到底还是看不过去,扔了张柔软的毛毯过去,把江步月喜得犹如小乞儿捡到金元宝似的。
钱妍见她如此,便知她又是吃定了自己心软,当场便冷了脸色,在此之后无论江步月如何引诱如何自虐,都一概冷颜以对,把个江步月急得上火也没奈何,到旅途的最后,终是偃了旗息了鼓,老老实实地坐到了瑞州。
方能遥见瑞州城门的时候,她们的马车被人急急拦住。
钱妍从车窗望见,拦车之人正是江步月心腹,瞧他衣履上的风尘和焦灼至极的神情竟似出了什么大事。但见他与江步月一阵急切的耳语,听得江步月当场面露惊恐,紧跟着回头望了钱妍一眼。那一眼,饱含了震惊和愤怒,却在下一瞬又变成了惊疑不定,一脸思索神色。
这般明显的表情跨度令钱妍一时很是惊愕,不禁对所出事情起了诸多猜测。
但见江步月思索片刻,似乎自言自语了一句,便利落地跨上心腹的健马,打马便狂奔而去,未及数米,又打马而回,直奔到马车前。
江步月勒缰立马,望着车中的钱妍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最终焦虑覆面,只道了一声:“保重!我家中有事,先行一步!”
钱妍眼睁睁看她扬手甩了个凌厉的鞭花,奔马如狂,稍候更有数道马蹄声从自己马车后左侧赶超上来。
人精壮,马矫健,策马去如飞,蹑着江步月的马后尘奔驰而去,一时可谓场面浩大。
钱妍凝目瞧着这声势,目光黑沉沉的,深不可测。
“小隐,出了什么事?”
钱妍的声音一时冷得吓人,把一直隐在马车右侧和官道老槐后的小年轻吓了个哆嗦,当即硬着头皮上禀:“近日不知为何,瑞州城里盛传您与大账房有私情,不日有可能成为大越朝史上第二个娶女子为妻的万贯大当家……”小隐小心地抬头望了一眼,看到大当家面无表情的模样,身为万贯商号传讯第一人的小隐不仅头皮发麻连心头也发麻了,好想圆润地离开,可是,“坊间甚至开了赌注,赌最后到底是谁娶谁……”
钱妍目光闪动,注意力却并不在坊间传闻之上,只是继续问道:“江府出了什么事?”
“江府……”小隐一时只觉冷汗泠泠,“昨日江夫人骤闻谣言,一时惊厥过去,至今未醒……”
钱妍冷笑:“是谁人传谣到她耳里?”
小隐低头:“小的不知,这就去查!”
小隐飞身隐退,马车继续前行。
钱妍坐在马车里,冷着脸思索起来。
这谣言的起头恐怕是自己突然连夜远赴东北,而江步月又千里追随的突兀所引发的,但一般情况下,这等谣言应该只会在总号内私底下流传几日,能越演越烈以至全城皆知的程度,必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那么,这个人,会是谁?
钱妍托腮沉思,忆及刚刚江步月的震惊和愤怒,估计是以为一切乃自己所为,一如在长白山上自己所言。但随后的惊疑不定和最后的回马道别,却表明了她对自己的信任。
想到这里,钱妍松了一口气,有一丝安心的喜悦悄然起伏于心头。
这莫名的喜悦令钱妍微微怔了怔。这一怔,就怔了好久,直到下了马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还没能很好地回过神来,直到想起那支人强马壮的护卫队,才真正清醒过来,微扬声叫人:“来人!”
她的贴身伙计应声而至,也许是因为那个谣言,这个立志要做商界大贾的小贾竟然不好意思地一直低着头,双手捧着一杯热茶。钱妍见状便笑了。这个小贾,估计起初传谣也有她的份,不想竟会盛谣至此,所以现在来奉茶赔罪来了。
钱妍正望着茶盏微笑,不意一直低着头的小贾突然抬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来。
“小甄?!”钱妍吃惊非小,心中警铃大响,尚不及站起,小甄清秀的脸一个狰狞,将滚烫的热茶朝自己摔来。
钱妍慌忙起身,躲过茶盏,却仍被热茶溅到些许,脸上一阵灼痛。
钱妍抚着脸,扬声叫人,却听楼里一阵兵荒马乱的嘈杂,却不见人来。而小甄,竟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匕首来。
“甄明!你想杀我?”钱妍不敢置信地望着小甄,厉声道,“杀人要偿命,你疯了吗?”
曾经熟悉的小甄却脸色狰狞得陌生,眼中半显狂热半现痛苦,举刀奔近,口中发狂般一声叫:“我就是来偿命的!当年她救我一命,今日我杀人偿命还她――”
钱妍绕桌而逃,边跑边叫:“来人,快来人――”
“呵呵,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一道不徐不急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带着一种笃定的阴狠。
钱妍蓦地转身,回头呆住:“竹茗!”
几乎就在同时,一抹冰凉在腹中陡地侵入,剧痛伴随着震惊,钱妍捂着自己受伤的腹部,慢慢倚桌颓倒。
小甄松开了手,张着染血的五指,步步倒退,傻了一样坐在地上发愣。
而竹茗款步而进,眼中带着疯狂的清醒或者说是清醒的疯狂。听见地上的南门遗孤颤声问自己为什么要杀她时,她笑了。
“为什么要杀你……我也不知道啊……”她眼中流露出迷茫,喃喃自语般道,“自从听说你要娶她,我就一心想杀你……”
“我不甘心,你凭什么可以得到这一切!”竹茗的眼神从迷雾般的茫然中清醒,却流露出刻骨的恨意,“你凭什么得到我一直得不到的东西?”
钱妍双手使劲压着伤口,却根本堵不住那个过大的血窟窿。将披风团在一起堵才稍起作用,可是没过多久就觉得披风布团里湿濡濡的全是血。
钱妍觉得浑身发冷,听了竹茗的话,只觉好生荒谬:“什么东西?江步月吗?呵,那可不是个好东西呀……” 钱妍想笑,却没有力气笑出来。随着血液的流失,她感觉全身虚软,开始发冷汗了,“而且,当初她要娶你,不是你拒绝在先么?现在……呵……现在却觉得自己是秦香莲了?可就算是这样,你也……你也应该去找那个陈世美啊……干嘛找我……”
“什么秦香莲陈世美?南淑眉,你别乱扯!你可知道一个孤女活在世上有多么不容易?你可知道当初月说她爱我要娶我时我有多高兴?可是,姨母不同意,她逼我离开月,只是离开还不够,还要把我远嫁老家的没用小子。我真是不甘心,可我一个孤女又能做什么?”竹茗眼中满溢着往事的凄楚,浑身透露着悲不自胜的柔弱,“那个时候,我选择嫁给曾经对我表露过钟情之意的柳寄书。南家灭门之后,柳寄书是一直是月潜在的大敌。万贯二十年一选,我既不能嫁给月,就帮月除去最大的麻烦,能够顺利连任,就是我能够为她做的最后的事情了。可谁曾想……”
“可谁曾想,柳寄书对你深情以待,你对他也日久生了情,所以……所以南淑眉来找柳寄书的时候,你还真心帮助他们,把你所知道的江步月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们……嘿,可谁曾想……谁曾想对你深情一片的柳寄书竟然与南淑眉有私,你痛苦,你接受不了,便又念及了江步月的好处来……呵……可谁曾想……”
钱妍眼前一阵阵发黑,腹部的疼痛却好像没有那么强烈了。好嘛,失血到痛感渐渐迟钝,这好像是休克的前兆吧。今天是要交待在这里了吧……
“可谁曾想,一直对你深情不忘的江步月竟然也移情到了南淑眉身上……这双重的移情别恋,才是你今日使凶杀人的真正动机吧……”钱妍说到最后,都只能气音了,眼睛望过去,曾经娇娆现今疯狂的竹茗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影子。
正在渐渐脱离的意识察觉到女人的靠近,有软弱中带着点自弃般的疯狂女声笑在耳边:“呵呵,不,不是呢……我杀你,是因为昨天我去质问了姨母,问她为什么当初不同意月娶我,现在却肯把女儿嫁给南门遗孤?呵呵,谁知道,姨母她啊,竟然根本不知道她的女儿已经不是万贯大当家了!竟然就那样厥了过去,呵呵,你知道吗?我们竹家啊也有点医家的底子。呵,呵呵呵……姨母她啊,从此醒不过来了呢……”竹茗的声音既哭且笑,又哭又笑地吓人,“我气死了月的娘,月永远不会原谅我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所以,我就来了……我要把你拖去黄泉作伴,才不让你占了月身边原本属于我的位置呢……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