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帝连日为霍连之事烦心不已,连着好些天都没有好脸色,正在这当口儿,终于出现了一丝曙光般的小小线索。如今的京城九门提督----慕毓泰,乃是太后长兄,早年曾在青州戍边领兵数十年,眼下京城防务也整治的十分恭肃。这日清晨,更是以超乎常人的敏锐判断,从一队送葬队伍的棺材里搜出活人,----经过仔细盘问,竟然是霍连派来中原打探消息的奸细!
“回皇上的话。”候全打探消息回来,禀道:“那奸细如今关押在刑部大牢,昨儿已经用过刑了,只是还没招出更多有用的消息,刑部的人怕弄断了线索,所以今日暂时没有提审。”
桓帝冷笑,“先别弄死,叫人好好看住了!”
“皇上不用担心,太后娘娘已经将窦大人调了过去。”
“窦无宽?”桓帝念出了一个名字,候全跟着点了点头。
若说窦无宽这个人官职并不高,不过是个正四品的刑部酷吏,桓帝之所以能记得住他的名字,全是因为此人审讯时手段狠辣、令人咂舌,据说凡是经过他用刑的凡人,还没有一个撬不开嘴的。为此也曾有人参过窦无宽,说是非属良善之类,结果折子却被太后压了下去,言道人有所用、物尽其用,难不成还期望用仁爱感化犯人招供?
昔年,先明帝的三皇子齐王谋反,被抓后便是窦无宽用刑提的供词,半套刑罚都没用完,齐王便就原原本本全部招了。窦无宽有太后撑腰,行事更是无忌,不少权贵犯错之后都是饱受折磨、苦不堪言,引得不少官员深为痛恨,只盼着个机会除之而后快。
有人曾劝窦无宽,让他也为自己的今后多想一想,然他放声大笑,说是早就不奢望自己将来能够好死!对于这样的人,桓帝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但是对于他提取供词的能力,却是从来不曾怀疑过。
候全陪笑劝解道:“皇上先歇一歇,过几天刑部就会有好消息了。”
“过几天?”桓帝突然站了起来,想了想道:“也不便将犯人带来宫内审讯,既然如此,嗯---,不如朕亲自去刑部瞧瞧。”
“啊?”候全大惊,“皇上饶了奴才吧,回头让太后娘娘知道,奴才可怎么担待得起?便是师傅晓得,也一定会打死奴才的。”
“你怕你师傅多禄,难道就不怕朕?”桓帝瞪了他一眼,“少在这儿拢毙碾尴却蚨夏愕墓吠龋
“皇、皇上----”候全十分为难,赔着小心建议道:“可是皇上也不能就这么去,好歹也叫几个侍卫跟上,不然的话,皇上还是先打断奴才的狗腿吧。”
“朕回来再收拾你!”桓帝又气又笑,沉吟道:“启元殿的侍卫不能乱走,孙湛也肯定不能去……,这样吧,路过侍卫廊时随便抓两个人好了。”说完,便满心兴奋的换了家常衣袍,只说四处随便走走,带着候全从侧门悄悄溜了出去。
“喂,你们两个过来一下。”候全在侍卫廊口子探头,小声招呼。
两名青衣侍卫走了过来,桓帝打量了一下,看着其中一名身形清瘦的年轻人,想了想道:“朕认得你,前些日子在西林狩猎的时候,你还得了头赏,叫颜、颜什么来着……”
“回皇上的话,微臣颜忻夜。”
“对,就是这个名字。”桓帝挺喜欢这个不卑不亢的侍卫,笑道:“先时南疆的那件案子,朕记得仿佛也是你破的,功夫又好,是个堪当重用的人才。”
“多谢皇上夸奖。”白欠了欠身,问道:“皇上亲自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桓帝笑道:“没什么,想让那个你们俩陪朕去刑部一趟。”
另一个侍卫面露怯色,白并太不熟悉宫中诸多规矩,倒是不觉有什么不妥,点头道:“是,微臣一定护得皇上周全。”
桓帝更加高兴起来,赞道:“朕就喜欢你这样爽快的人,一点也不忸怩。”
白又道:“皇上这身打扮,肯定是出不了宫门的。”于是回去找了一套备用的侍卫服,正好二人身量相仿,桓帝穿戴妥当,几个人大摇大摆来到东华门。候全只说是奉命出宫办事的,宫门的侍卫并不认得桓帝,因此验过腰牌便将人放了出去。
到了刑部大门,少不了有事一通盘问之语,候全故技重施,说是皇帝派过来打探霍连奸细消息的,这原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因此没费多少口舌便就允许进入。
桓帝往里走了一段路,笑道:“呵,没想到今天这么顺利。”
候全苦笑道:“皇上还是快一点,等下……”
“闭嘴!”桓帝低声断喝,也不待候全叩头请罪,便急急朝众人道:“来人了,都快点藏起来!”
几个人往路深处跑了一小段儿,结果对面是一堵高墙,眼见无处藏身,白急中生智道:“不如一起翻过墙去,先躲一躲。”
“啊?这么高。”候全望着一人半高的红石砖墙,咽了咽口水。
桓帝却笑:“嗯,好主意!”
白不知道皇帝也会武功,正待相帮,桓帝早已身形一轻,接着树枝掩映翻身跳了过去。另一个侍卫拉起候全,接着白在下面发力,二人也翻上了高墙,突然听见“啪嗒”一声,原来是候全的帽子掉了下来。
白刚刚拣起软帽塞入怀中,便听对面远处有人喝道:“什么人?出来!”虽然彼此相距甚远,然那人中气充沛、声音凌厉,即便是远远随风飘送过来,仍有一股威慑人心的决然气势。
白情知自己藏不住,只得现身上前道:“侍卫颜忻夜,见过云大将军。”
“是你?”云琅反倒意外怔住,不解问道:“公子不是回了外省,何时入京?怎么又还----”他打量着白身上的侍卫服,显得颇为讶异。
“承蒙大将军记挂,自去岁入京已经半年多了。”
“哦。”云琅笑了笑,又问:“既然身为侍卫之职,你怎么不在宫里待着?”
白不善撒谎,只得含混回道:“方才领了圣旨过来,询问一下霍连奸细之事。”
“原来是这样。”云琅点头,看着白胸前衣襟微微一笑,“你回去告诉皇上,霍连奸细一事刑部会尽快查清,等到卷宗整理妥当,即刻便会有人呈上去,不用太过担心。”
“是。”
云琅又笑,“上次公主还说要好生答谢你,埋怨我没有留住人,既然你如今在宫中供职,有空不妨到舍下坐坐。”
白微笑回道:“好的,多谢大将军盛情相邀。”
云琅转身带着人离开,白站着等了片刻,纵身一跃翻过墙去,朝桓帝问道:“皇上,现在还往里面去吗?”
“还去什么?”桓帝叹气直笑,从白胸口抽出候全的帽子,“你刚才早就露出马脚了,云将军看见宫中宦官的衣物,必定猜到朕也在附近,方才的那番话就是说给朕听的。”顺手将软帽摔在地上,侧首斥道:“都是你个蠢材碍事,笨!”
“是是。”候全低头陪笑,“全怪奴才不中用,误了皇上的大事。”
“算了,还是等刑部上折子罢。”桓帝没有多做喝斥,因为令他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上下打量着白,问道:“你跟云将军很熟吗?听他方才的口气,像是非常的赏识你呢。”
“也不太熟。”白敷衍道:“只是因为偶然帮了个小忙,所以见过一面。”
桓帝想不出以云琅的身份,眼前的年轻侍卫能帮得上什么忙,但也不便深问他人的私事,因此笑道:“多亏你们认识,不然今天只怕脱不了身。”
候全一副可怜兮兮的苦瓜脸模样,愁眉苦脸道:“回头云将军跟太后提起,奴才只怕少不了一顿板子了。”
“打你也是活该!”桓帝气笑,不过想到自己也少不了要被训话,还真是有点头疼起来,琢磨片刻决定道:“这样----,我们先去一趟乐楹公主府再说。”
“啊,还要去公主府?”候全咂舌,被桓帝狠狠瞪了一眼。
乐楹公主府的家奴见惯宫中来人,大都认得候全,只是眼下不伦不类的跟了三名侍卫,往常还真是没有见过。候全耷拉着脑袋,抢先跑到内厅请安,“见过公主殿下。”然后悄悄近身附耳,“那个……,今儿皇上也来了。”
乐楹公主略显诧异,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桓帝笑着进门,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笑道:“回头小舅舅回来,姑姑可要帮着劝几句,朕等下就回宫,不会在外面闲逛的。”
乐楹公主见他一身侍卫打扮,不由好笑,“都说皇上是少年老成,最稳重的,照如今看起来,倒跟月儿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桓帝笑了笑,问道:“月儿呢?”
“在后面呢。”乐楹公主笑道:“皇上稍坐一会儿,我去把月儿叫出来。”突然瞥见了旁边的白,眸中闪过一缕讶异之色,怔了怔,倒是忘了说话。
桓帝没大留意到如此细节,已经起身道:“姑姑不用忙,朕自己过去瞧瞧月儿。”
桓帝来到后院时,恰巧云枝正在里面清洗头发。候全禀明了身份,公主府的侍女慌忙进去传话,只听一串“嗒嗒嗒”的脚步声,云枝一溜烟跑了出来,慌得奶娘在后面喊道:“郡主……,先把头发擦干了再出去。”
“皇帝哥哥!你是专门过来看我的么?”云枝一身娇粉色的茜罗纱衫,乌黑的头发还湿答答的贴在小脸上,与白皙的皮肤相衬,宛若一个精致可人的白玉瓷娃娃。
桓帝见她光脚木屐的站着,不免好笑,“越发胡闹了,怎么连绫袜也不穿上,虽然你年纪还小,也没有女儿家光脚乱跑的道理。”
“有什么关系,皇帝哥哥又不是外人。”云枝不以为然撇了撇嘴,振振有词。
桓帝被她说得无话,只好拿了干净棉巾给她擦头,笑道:“好,没关系。只是得快点把头发擦干,衣裳穿好,不然等下就该着凉了。”
奶娘惶恐道:“皇上,还是奴婢来罢。”
“好。”桓帝又擦了两把,方才把手中棉巾撂在一旁,由得奶娘侍女们给云枝擦干了头发,穿上衣衫配好装饰。
“皇帝哥哥,我们去看小綦、小月吧。”云枝刚刚穿好小绣花鞋,便急不可耐的跳下椅子,拉着桓帝来到后面的雪兔笼子前,指指点点道:“这一只是小綦,这一只是小月。”
桓帝笑道:“长得太像了,朕可瞧不出来。”
“怎么会认不出来?”云枝一脸认真,“你瞧,小綦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小月却总是喜欢四处乱窜,不一样的。”说着抿嘴一笑,“它们两个呀,就像皇帝哥哥跟月儿一样。”
“呵,果然没错。”桓帝微笑点头,看着云枝用细萝卜条逗弄两只小雪兔,思绪一时恍惚,忆起往昔自己年幼的稚子时光。
那时候,在父母眼中最最珍贵的孩子并非自己,而是年长两岁的七哥哥,----那个令父母心碎一生的孩子。七哥哥是父母的第一个孩子,承载了他们太多的甜蜜回忆,加上生得可人嘴甜,总是能够轻易逗得父母展开笑颜。
母亲是一个美丽温柔的女子,对待每个子女都很柔和,即便是其他庶母所生的皇子公主,也从未有过言辞厉色。然而因为七哥哥的耀眼光芒,自己便很难吸引父母关注的目光,虽然从小就很克制、很努力,也只是唤来一句听话懂事而已,像七哥哥那样时时刻刻牵动父母心弦,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众人都以为自己天生不爱撒娇,其实在很小的时候,也是盼着能够像七哥哥那样滚在母亲怀里,只是每每这种时刻,母亲都早已经抱住了七哥哥,要不然就是十妹妹,自己又怎么能上去争抢?那样的话,不是连听话懂事的好处也没有了。而后,又添了一个年幼的弟弟,因为小澜体弱多病、令人担心,母亲也就更加顾不上自己了。
等到登基称帝之后,君臣之别、礼法约束,弟弟妹妹都和自己渐渐疏远,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所谓天子君主,便真真正正的成了孤家寡人。
“皇帝哥哥----”云枝拉长了声调,不满道:“喂小兔啊,怎么走起神来了。”
“哦,好的。”桓帝醒神一笑,如今只有云枝年幼天真不怕自己,会真心的哭、真心的笑,没有多余的心思掺杂其中。朝堂中的明争暗斗,后宫里的百事烦心,无一不让自己感到厌烦疲倦,也只有在此时此刻,心里才有片刻的平和安宁。
两个人玩了一会儿,桓帝便带着云枝来到前厅,因为出宫已久,告辞道:“今日出来打扰姑姑,朕也该回去了。”
“怎么会打扰呢?”乐楹公主身上换了正式装束,朝皇帝笑道:“正好我也想去宫里一趟,就顺路跟着皇上一起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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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哥!”桓帝还没答话,云枝已经一眼认出了白,“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跟皇帝哥哥一起过来的吗?”
白微笑,“是的。”
桓帝诧异道:“月儿你们认得?”
“当然啦!”云枝拉着桓帝的胳膊,仰起小脸道:“以前我走丢了的那次,就是这位大哥哥送我回来的。”
乐楹公主闻言也甚意外,“原来是你。”
桓帝笑道:“难怪小舅舅认得你,还那么客气。”
乐楹公主不知事情原委,云枝也嚷嚷着问是什么事,候全便解释了一回,白接话道:“刚才在刑部碰见云大将军,很是客气,还说让改天过来坐坐,没想到皇上今儿就想着过来,所以这么快就见着了。”
云枝自然是最高兴的那个,拍手道:“太好了,以后皇帝哥哥要经常过来,大哥哥也一起过来,就有人陪我玩了。”
乐楹公主笑斥,“行了,你少胡闹。”
桓帝不料状况如此热闹,----原来这名侍卫曾经救过云枝,心中的好感又添一份,更觉亲切,因此笑道:“走罢,一起进宫再说。”
白毕竟只是侍卫,进宫后便随着桓帝去了启元殿,云枝虽然不乐意,当着母亲也不敢太过任性胡闹。乐楹公主另有心事,吩咐宫人带着云枝去找湖阳公主,自己则抽身来到弘乐堂,与太后寒暄了两句坐下。
太后见她欲言又止,不禁笑问:“怎么了?跟大姑娘似的一样害羞。”
“不是害羞。”乐楹公主让双痕带人出去,方近身道:“只是有件特别蹊跷的事,我想来想去都不明白。”她叹气笑了笑,“皇嫂,你说怎么两个人会如此相似?”
“两个人?”太后不解,问道:“哪两个人?”
“说起来,皇嫂你可能都不相信。”乐楹公主一脸迷惑之色,“今儿皇上带着人来府里,其中有一个年轻侍卫,那模样----”自个儿摇了摇头,“真奇怪,那人的模样和先光帝爷……,哎,差不多就是一模一样罢。”
太后的脸色微微一变,淡声微笑,“是么?”
“是啊。”乐楹公主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只是清瘦一些,穿得又是侍卫的服色,要真是换了龙袍,只怕皇嫂你也要吓住呢。”
太后心里犹如一池春水微澜,面对毫不知情的了因公主,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半晌才道:“那名侍卫----,是叫做颜忻夜罢。”
乐楹公主奇道:“咦?皇嫂你也见过了。”
太后颔首,“见过。”
“像吧。”乐楹公主总算找到说话的人,笑道:“这话我都不敢跟别人说,也只能跟皇嫂你说说。太奇怪了,怎么能跟先光帝爷那么相似?”
----这件事情,早晚都要对乐楹公主挑明的。太后拨弄着手中茶盏,发出一阵阵轻微的刮擦声,最后决定就此直说,“他们本来就是父子,怎能不像?”
“什么?!”乐楹公主一脸不可置信,摇了摇头,“皇嫂,我没有听错吧?”
“没有。”太后语气平静,缓缓道:“敏珊你听我说,我这一生,只有一件事情瞒着你皇兄,实在是不能告诉他。”略顿了顿,“颜忻夜----,是先光帝和我的孩子。”
“……”乐楹公主怔了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太后轻抚着她的手,淡声道:“这件事情,云琅都还暂时不知道。”
“等等,我脑子实在太乱了。”乐楹公主连连舒气,不住摇头,“这----,这也太难让人相信了。”
太后苦笑道:“敏珊,我能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云琅不知道----”乐楹公主自言自语,“难怪……,难怪他一直都没有说起。”静了片刻,“我还以为那人虽然救过月儿,又跟先光帝爷长得相似,都只是巧合……,我真是没有想到……”
“娘亲,姑母……”云枝的声音在外响起,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蝴蝶风筝,笑嘻嘻跑了进来,“你们瞧----,这只蝴蝶是我亲手画的,好看吧?等下送给皇帝哥哥,他一定会喜欢的。”
乐楹公主本来思绪混乱,让女儿这么一打断,倒是被拉回了现实,拉住她道:“皇帝哥哥在忙正事,你别过去捣乱。”
“才不是捣乱呢。”云枝嘟哝道:“刚才皇帝哥哥答应好的,等下会过来玩的。”
谁知乐楹公主还没来得及训斥,皇帝的御驾就真的过来了。桓帝进来请了安,朝云枝笑道:“怎么,想要放风筝了?”
“嗯。”云枝笑应,将蝴蝶风筝塞到皇帝手里,“我画的,专门送给皇帝哥哥。”又往皇帝身后瞧了瞧,失望道:“大哥哥呢?他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桓帝笑道:“这是后宫,侍卫是不能过来的。”说着去牵云枝的手,“走吧,皇帝哥哥陪你放风筝去。”
云枝叹了口气,“那好吧,下次带大哥哥到我家来玩儿。”
太后见状不由一笑,“小丫头,还学会叹气了。”因此觉得殿内气氛凝滞,于是起身道:“敏珊走吧,我们也跟着出去乐一乐。”
御花园里广种花草、栽培奇木,并没有专门放风筝的地方,好在今日天气不错,暖暖的日头下正卷着一浪浪清风。桓帝难得如此空闲,便让云枝捧着风筝,自己拉着线跑开一些,然后喊道:“好了,放手吧。”
蝴蝶风筝摇摇摆摆,随着皇帝快步的拉动渐渐升高,云枝高兴得不行,拍手道:“飞起来咯,我的花蝴蝶飞起来咯。”
乐楹公主看着娇小女儿,笑道:“从没见过这么疯的丫头。”
太后跟着笑了笑,“也好,难得佑綦能够乐上一回。”
一穹无际的碧空无限辽阔、澄澈至极,旭日在空中绽出万丈烁烁明光,让人的心胸也跟着清透起来。蝴蝶风筝被涂抹的五彩斑斓,飞在宫墙之上,渐渐变小,远远看去还真似一只翩翩起舞的彩蝶。皇帝亲自放风筝,太后、公主们围观赏乐,宫人们也跟着叫好拍掌,一派难得的其乐融融宫中景象。
“啊呀!”云枝大叫了一声,“挂住了,蝴蝶被挂住了!”
太后与乐楹公主正说着话,闻声不由都扭头去看,原来在风筝下落的时候,正好挂在一丛高高的金槐树上。桓帝轻轻扯了扯线,风筝松动往下跌,结果又岔在树腰的一处横枝上面,卡紧再也扯不下来。两个小太监赶忙叠了个人梯,准备上去取风筝,云枝急得连连跺脚,大喊道:“不许碰,是我送给皇帝哥哥的!”
乐楹公主上前拉她,“不让人碰,怎么拿得下来?”
云枝自觉有些理亏,低头道:“我不管……,那是我亲手画给皇帝哥哥的,就是不许别人碰,……反正就是不许。”
“朕来。”桓帝从不远处过来,伸手够了一下,还差开一尺左右的距离,小太监赶忙要去找梯子,被他叫住,“不用了。”侧首朝云枝微微一笑,“过来,皇帝哥哥驮你上去拿风筝。”
“好!”云枝觉得好玩,顿时欢天喜地跑了过去。
乐楹公主又气又笑,“这丫头,可不是疯了。”
“让他们去吧,小孩子们玩呢。”太后倒是不以为意,淡笑道:“你不知道,佑綦一天到晚绷着个脸,弄得妃子们见了他就紧张,让他多笑笑也好。”
“哈哈……”云枝举手取下了风筝,毫无顾忌的在皇帝肩头大笑起来,“风筝拿到啦……,我现在比皇帝哥哥还要高呢。”桓帝见她高兴,便扶着人转了两圈,吓得云枝哇哇乱叫,宫人们顿时笑做一团。
“疯丫头,还不快下来!”乐楹公主上前抱人,放在地上道:“你这个样子哪点像个女儿家?当心等你以后长大了,没人要你。”
“呵……,别怕。”桓帝扯了扯肩头揉皱的袍子,走过来笑道:“以后我们的月儿长大了,皇帝哥哥给你挑一个最好的驸马。”
乐楹公主笑道:“这么淘气,白送也没人要。”
“怎么会没有人要?一定有的。”云枝犟嘴,周围宫人不免又笑了起来,太后闻言也笑,都是稍有的开怀畅心。云枝却被众人笑得不自在,她生来事事如意,哪里被这么多人取乐过,气鼓鼓道:“都不要我,皇帝哥哥也会要我的!”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笑得停不下来。
桓帝也掌不住乐了,笑道:“月儿着急了。”
“皇帝哥哥你也笑我……”云枝有点撑不住,扁了扁嘴,“不理你们!”自己拿了风筝就往廊子上跑,慌得奶娘宫人赶紧追了上去。
乐楹公主笑得不行,吩咐人道:“多跟几个过去,郡主指不定要闹脾气了。”
“啊……,哎哟!”
乐楹公主刚说完,就听云枝在隔墙那边喊了一声,隔了一瞬,一名宫人急忙跑过来回话,“刚才郡主摔了,不过跟前是一块儿泥草地,没摔着,只是弄脏了裙子。”
乐楹公主起身道:“哎,半刻也不得消停。”
“姑姑坐罢。”桓帝抬了抬手,“朕出来太久也该回去了,正好过去瞧瞧月儿,哄她两句,让人服侍换了裙子再送回来。”
“也好。”乐楹公主还有话跟太后说,颔首坐下。
桓帝走到廊子口时,云枝正坐在泥地上扁嘴落泪,上前拉她结果被用力摔掉,不由笑道:“怎么了,生皇帝哥哥的气了?”
“呜……”云枝抽抽搭搭抹着眼泪,“皇帝哥哥也不帮我……,也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皇帝哥哥当然是跟月儿一边的。”桓帝尽量软和口气哄她,侧首让人去准备车辇,朝云枝伸手,“走吧,皇帝哥哥带你到前面去玩儿。”
云枝扭脸想了想,哽咽道:“那我要见大哥哥,让他再给我做一个小兔笼子。”
“好。”桓帝虽然有点为难,但仍然答应了。
一行人乘辇来到启元殿时,正好赶上云琅过来,见到女儿,不由皱眉道:“你怎么跑到前面来了?胡闹,快点跟人回去。”
云枝一向都很怕她父亲,不敢说话,低头藏在皇帝身后,倒是桓帝笑劝道:“月儿刚刚摔了一跤,朕答应让她过来玩会儿,不碍事的,等下就让人送到后面去。”招手叫来候全,低声道:“把颜侍卫找来,陪郡主去做兔笼子。”
云琅看着女儿怯怯走远,摇了摇头,然后从怀里抽出一本折子,递给皇帝,“刑部那边查出一点线索了,皇上先瞧一瞧。”
桓帝领着云琅步入内殿,展开黄皮折子,上面写道:“根据霍连线人刑后所供,今日巳时三刻将在普光寺与人街头,臣等按部就班等候……”其间夹杂不少邀功之词,说刑部的人如何指挥、如何调度等等,桓帝一目十行飞快跳过,当看到,“……来人头戴乌纱圆帽遮容,揭其面,乃是大理寺卿阮洪……”时,不由又恼又怒,反手将折子重重扣在御案上头。
云琅劝道:“皇上息怒。”
桓帝深吸了一口气,冷笑道:“好啊,爪子都伸到朝堂里来了,这个阮洪里通外国、居心叵测,此等奸邪实在当诛!”
云琅上前走近两步,低声道:“请恕臣擅自做主,未免阮洪府中之人得知消息,方才已经着令傅校尉围合阮府,家眷一律严加看守,眼下还等皇上发落旨意。”
“这种事情不能等。”桓帝自热想要尽快查清案情,当即道:“小舅舅为此事连日辛苦了,传朕的旨意,即刻查抄阮洪府邸,务必将其所有罪证都找出来。”
“是。”云琅欠身领旨,临走又道:“皇上勿急,臣会尽快查清此事的。”
“好,有劳小舅舅了。”桓帝亲自将人送了出去,自己静了好一会儿,仍然不能平息心中的火气,只想快点了解此案。不过眼下急也没有用,因此吩咐道:“如果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来人都不用见了。”
候全躬身道:“是,奴才明白。”
眼下这段时间,看书只怕也是看不进去的,下棋、射箭也是没有兴致,桓帝缓气平息了片刻,“走,到里面瞧瞧小郡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