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月听罢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缓缓地说道:“此事并不简单,应该去看看他们是怎么祭祀的。”
“主人,让我去吧!”织绡很是积极。
绛月好像根本没听到织绡的请求,看都不看她一眼:“者童!”
“在!”灰衣男子起身抱拳。
“你速去追赶祭祀队伍,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者童领命去了。
织绡在旁边急得直推白发女子,还不停轻声叫:“珠女姐姐,珠女姐姐…..”
珠女也当做没听见,而是问绛月道:“主人,你从那些祭品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绛月冷冷地一笑:“恩,这些植物有花有草,但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全属于练火精的植物,烈日晒干更是去除其它五行形制,拿这些东西祭祀雨神做什么,难道还要祈求大旱?我看有人要这些东西不是搞什么祭祀,而是练武功。”
珠女沉吟了一下,吸了一口冷气:“啊,火阳掌。”
“对,名门正派丰城派的绝学,冠冕堂皇的绝学。”绛月刷的一下展开了扇子,眼睛里闪过了一道犀利的光,“想不到在这荒郊野外都能碰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我喜欢。”
听绛月说到丰城派,织绡暗喜。虽然她还不是很清楚绛月的底细,但她知道,只要涉及前五大门派的事情,绛月都会探个究竟。说不定他会心情一好就会把那女孩救了。
祭祀的队伍行到半山腰的一个“祭坛”前停了下来,其实所谓“祭坛”只是一个很大很深的山洞,洞口阴森森的,向外泛着蛛丝一样的寒气。洞门前散落着一些凌乱的纸钱,香烛灰,红布等物,大概是以前祭祀时留下的痕迹。被关在笼子里的小姑娘已经哭哑了嗓子,蜷在笼子的一角缩成了一团。
“你们回去吧,我现在就请雨神下来。记住,别偷看,被神气灼瞎了眼睛就不妙了。”庄主命令道。
第一次祭祀那年有两人对这个简陋的仪式心生疑惑,躲在祭坛边偷看,结果一人摔下山崖身死,一人被神光灼瞎了眼睛。从此以后庄里再也没有人敢去探个究竟,再说每次求雨都很灵验,大家也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快乐地过着安稳日子。所以庄主这么一说,众人不敢多留片刻,转身下山去了。
者童躲在树丛里,等着看庄主的下一步行动。可是庄主却迟迟不动,只是一直东张西望。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出来吧,他们走远了!”
者童心中一惊,还只当自己被发现了。正在这时,从一块大石后闪出一人,虽然他换了便装,但者童还是一眼认出他是白天在庄主家见过的丁员外!
“嗯,不错,你可以回去了,求雨的事就交给我吧。”丁员外以高高在上的口吻说道。
庄主走了两步,又转身折了回来,迟疑地问道:“这种事情还要持续多少年啊?我担心再这么下去,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丁员外很不耐烦:“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最多再有个三五年就行了。”
庄主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唉,与你为伍做这伤天害理的事真不知死后会不会身败名裂遗祸子孙啊!”
丁员外狞笑,恶狠狠地说道:“哼,你不与我为伍小心现在就身败名裂!”
庄主不甘地瞪了他一眼,顶嘴道:“别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你就可以这么嚣张,就算我身败名裂,也要带上你丁家陪葬。”
听到这话,丁员外怔了一下,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你胡说什么,什么带上我不带上我的,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和神仙交好,以后的咱们两家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好了,你快走吧,待雨神怪罪下来,你我都吃罪不起。”
一听丁员外这么说,庄主赶紧转身走了。
等庄主离开一会儿后,丁员外从怀中掏出了一支奇怪的东西,用照路的火把点燃,一时间滚滚绿烟升上天空。没多久,一道蝙蝠一样的诡异的身影从黑漆漆的山上滑了下来。掂量了一下来人的身手,者童忙压住了自己的呼吸。
只见此人身穿修真长袍,长发披散,满面绯红。发须都是又长又黑,两道眉毛却已白若冰霜。黑夜中乍看,他与鬼魅无异。
“老朽见过真人。”丁员外忙殷勤地施礼。
妖人挑了挑骇人的白眉:“丁员外啊,我不是说过吗,你我兄弟相称即可嘛。”
丁员外笑得一脸谄媚:“老朽不敢,没有真人相助,我今天大概还在种地砍柴呢.。”
妖人哈哈大笑:“吼吼,丁员外太客气了。对了,庄西三里树林边有片新的盐泉。”
丁员外兴奋得两眼发光:“多谢真人!多谢真人!”
“不用客气,只要你要继续助我修炼,待我大功练成,做了天下第一高手,便给你寻个好的祖坟穴位,助你儿子金榜题名,高中状元。让你们丁家名利双收,世代荣华。”
“那就全仰仗真人了!”
妖人满意点点头,一挥手打开了笼门:“好,这女孩我带走了,剩下的东西还是先放到那个山洞里去。”
本来已经哭得无力的女孩见到真人又吓得嚎啕起来,那人也不管她,伸手一拎,把女孩像布娃娃一样夹在腋下,足尖一点窜上山去了。
绛月转着扇子,听完了者童的叙述。然后他微扬嘴角,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窗户。一股带着草香的夜风立刻灌进了屋子。
他优雅地张开了双臂,陶醉似地闭上了眼睛,慢悠悠地说道:“无趣,真无趣,还好这夜风凉快,今晚,有雨。”
“主人,现在去救那女孩还来得及!顺便让我去收拾那个什么真人,把他抓来拷问!”织绡急切的打断了他的话。
珠女侧过脸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看着她,织绡倒是立刻会意:“就算我自己不行,加上珠女姐姐一定可以的。主人!”
这时外面又传来了一阵哭喊声,原来刚才白公子被绑,阿婆自是无力阻挡祭祀队伍。眼看孙女被送上绝路,再看身边冷眼旁观的乡亲,老人肝胆俱裂,彻底崩溃,见人就骂,不停不休。
“你们这些畜生!不是人!禽兽不如!你们会遭报应的!”
……
“就算下雨了,你们收了粮食,你们不觉得你们吃的是我孙女的肉,喝的是我孙女的血吗?!”
庄民们开始还会回应她两句:“阿婆,以后我们会照顾你的。”“唉,一定是你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跟我吃斋念经吧。”“丁员外不是给了你十两银子吗?那么多钱你还有什么怨言?”
“你孙女不去,全庄人都要饿死啊。”
阿婆对庄民们的的话不理不睬,反而骂得更凶了,众人自觉无趣,拿她又没有什么办法,只好随她去。阿婆一路走一路骂,骂到谁家门前谁也只当没听见。
织绡听到阿婆的骂声,也气得跳脚直骂:“那庄主受人要挟助纣为虐实在可恶,只是丁员外为了富贵荣华欺凌弱小,被活埋都死有余辜!还有那些庄民,一个个比畜生还不如,干脆全宰了……”
“好吵。”绛月的声音从容不迫地从窗边飘了过来,柔若细雨,却有一种莫名的压力,压得织绡再也不敢开口,连额头上都滚出了一滴冷汗。
少顷,绛月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织绡,你左边的手袋里是什么东西?”
织绡松了一口气,赶紧答道:“回主人,是胭脂。”
路过风城的时候,织绡见那的胭脂又好又便宜,便一口气买了一大盒,够用三年的。
“送给珠女吧。”
“嗯?”织绡睁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珠女却赶紧点头:“是,主人。”
绛月扭过头,对着两位女子淡淡地一笑:“时候不早了,你等都回房休息吧.。”
珠女唱诺,拖着仍然有些稀里糊涂的织绡下去了。
吕家的新房是三间,一间正房二间厢房,公子住正房,两间厢房者童住一间,二位女子住一间。
进到房里织绡一屁股狠狠坐在床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农家女孩哪来的小姐脾气?”珠女故作严厉的说,“难道你还要造我的反不成?”
看到亦师亦友的同伴发火,织绡辩解道:“不是啊,姐姐,当年织绡被村民当成克星,关起来饿杀,所以我知道那个女孩现在的心情。主人能救我,为什么不救她?耽误了这么一半天,现在,现在估计也来不及了。不过,姐姐,我们去碰碰运气吧。”织绡捏着拳头站了起来。
珠女厉声说道:“小混蛋,就你是大英雄!那个丰城老妖练的是火阳掌,功力深不可测,你想去送命我还不想呢,不准去!”说着她走过去坐在了织绡身边,“还有,我再三叮嘱过你,在主人面前千万不要乱说话。你看看你今天成什么样子?”
织绡赶紧抱紧了珠女的胳膊,哀求道:“姐姐,先别说其他事了。你陪我去求主人救人好不好?你一直跟在主人身边,你求他一定给面子。我才跟了你们三个月,当然求不动。”
珠女一沉眼:“你这孩子,怎末不听话?”
“哦,那我睡觉了。”织绡说着就气哼哼地解开大带准备睡觉。
珠女看着她,眼里闪过了一丝担忧之色,她叹了一口气,慢慢说道:“别脱,一会儿还有事。”
“还有什么事?”
“反正是有事……”
夜渐渐深了,阿婆的骂声渐渐时断时续,最后消失了。
珠女推了推半睡半醒的织绡:“该走了。”
织绡揉揉模糊的眼睛:“做什么去?”
“你不是总问我你背囊里的盒子是做什么的吗?今天就告诉你,也该让你学点本事了。”
出门后,珠女飞上了一棵大树,很快就找到深宅大院的丁员外府。两人来到院子的附近潜伏下来。珠女吩咐道:“拿你的胭脂,去绕着院子撒两圈,别怕浪费,多撒点。”
“为什么…..”
“快去!”
织绡一噘嘴,来到了院门前,不情愿地打开了胭脂盒子,咬着牙撒了下去。红白相间的脂粉跌落在地,腾起了一股股轻烟,粉粉的,细细的,甜甜的,浅浅淡淡,极美。围着院子转了两圈后,织绡拿着空空的胭脂盒又回到珠女身边:“现在做什么?”
珠女赞许地点了点头,拿出一瓶“灵宝还阳水”弹在面纱上,让织绡戴上面纱。然后又从织绡的包袱里拿出一个一巴掌见方的盒子。此盒虽是黑玄铁打造,却不压手,外包五色蜀锦,严丝合缝,盒子顶上有个突起的小扭。珠女两指掐住小扭,左转三圈,右转两圈,只听“咔嚓”一声,像是什么机关被开启了。
珠女吩咐道:“你去院子中央打开它,等其中之物出来,你就赶紧回来。”
织绡飞身来到院中的一个屋顶上,轻轻打开盒子。一时金光乍现,晃得她连忙转头。等她定定心神再去看,盒里原来是一只活生生的黑背红翼金斑大蝴蝶,蝶翼正微微颤抖着。几秒钟后,蝴蝶扇扇翅膀,飞了起来。织绡赶紧纵身跳出院子,回到珠女身边。再定睛看那蝴蝶,还是有些晃眼。它飞得很快,带着一身金光,时而俯冲,时而盘旋上升,时而又胡乱打转,但就是不飞出院子的范围。渐渐它的速度慢了下来,突然毫无预兆的从空中直直的坠落在地。
“取回来。”珠女令道。
织绡再度翻入院中,取了蝴蝶。二人悄无声息的回到吕家,宽衣睡觉。
深夜时分,一阵黑云飘来,顿时雷雨大作。织绡洒下的胭脂被雨水冲了个干干净净。
虽然等到了雨,庄主一夜都没合眼,一种不安的感觉总是在他的心头涌动,果然天才蒙蒙亮时门外就传来了嘈杂的叫门声。来的人是每早往丁府送菜的赵二,他说早上去丁府后门送菜,叫门没人理,趴墙往里一看,守门的老头仰面躺在地上。他觉得不对劲,赶紧来报告。
听完了赵二的话,庄主心里五味杂陈,真是又惊又喜又怕,赶紧带着人来到丁家。几个大汉敲了半天门,偌大的丁府坟地一般地死寂,没有一点回答的声音。破门进去一看,台阶上倒着守门的老头。他披着外衣,脚上没穿袜子,面容安详,一摸身上还有体温,可就是心跳与呼吸全无。想必是起来上厕所,刚走到台阶这就倒了。
庄主擦了一下冷汗,叫人四下查看,他自己走进了丁员外的卧室。只见丁员外搂着小妾躺在床上,两人也都没了呼吸和心跳,吓得庄主赶紧跑出了卧室。过了一会儿,四下查看的人纷纷来报,丁家上上下下二十多口,包括牲畜,老鼠,一个活口都没有,全都死了。
他们死状很奇怪,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淤血,甚至有的人身上还有体温,就像睡着了一样。
庄主吓得魂飞魄散,“报应“这两字忽然浮上了他的脑海,赶紧带众人逃出了丁府。
等众人从无边的恐惧中稍微安静下来后,庄主眼睛一转,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死了这么多人不可能不报官,但鸡尾庄很偏僻,官差到来大概需要四五天。丁家的这个怪病说不定是瘟疫,庄上一时又凑不出这么多棺材。大夏天,这麽多尸体露天摆着,风一吹,臭气一扬,说不定明天全庄人都会死。还是先找个地方将尸体埋了,挡挡气味,再到城里去报官。到时候官差一来,挖出一具尸体来验尸就是。
另曲阿婆已经疯了,万一官差来的时候听到她念叨什么也不好,最好将她绑了,扔进深山,让她自生自灭。
庄里的人活得不容易,也最怕死,听到这个计划,纷纷同意。有个别人反对的也被压了下去,定板后大家分头行事。
一查点死尸人数,丁家有两人逃过了一劫,丁秀才之妻和一个女儿,她们回娘家探亲去了,原定今天就回来。庄主一合计,如果秀才夫人以为是他行凶还知道他的老底,一怒之下到处乱说那可就糟了,连忙叫人去接他们。他叮嘱去的人将秀才夫人请到他家,那个孩子就送吕屠户那里去,让吕家代为照料。
中午时分,庄里的男人们就在丁员外家的院子里挖了个大坑,将那些死尸全扔了进去。
白公子被松了绑后还是觉得肩膀酸疼,他边舒展筋骨边向出庄的路走,心里抱怨着真是倒霉,第一次离家出走就遇到这种事情。受点皮肉之苦倒是其次,但眼睁睁地看着那姑娘冤死,心里的那份难受劲就别提了。都怪自己任性和父母赌气,要是当时能及时对村民们说出自己的身份,那姑娘一定不会枉死。就这样,他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懊恼。
走到村口,他转念一想,丁秀才是个混蛋,但还是应该拜别一下丁员外,礼数上可不能让人笑话,于是又转身往庄里走。快到丁家大门的时候,几个壮汉拦住了他的路,说丁家今天有要事概不见客。遭此无礼对待,白公子差点连鼻子都气歪,只好憋着一口气,再次转身出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