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更奇怪了:“奶娘,为什么把这些东西给我?”
奶娘叹了一口气,额前的白发微微飘动了一下:“我管不了你了,只好留点可以防身的东西给你,用或不用,看你的造化。”
奶娘从来没有显出过老像,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永远不会老,可现在的她却一脸憔悴。我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内疚的感觉,忙抓住她的手说道:“奶娘,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奶娘。奶娘比我爹对我都好,奶娘把我从小带大,救我出周家庄,还给我安排了一门好亲事,我时刻都念着奶娘的好。过几天我们一起回百里家去,百里家的厨子特棒,您一定会喜欢。您要是觉得无趣了,我给您找个老伴,年轻的也能找到……”
奶娘把脸一沉:“我要是真有这么好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奶娘,除了孩子这件事,其他的我都听您的。如果有万一,我一定能照顾好我的孩子……”
“算了,”奶娘突然背过脸去,打断了我的话,“我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只有接着认错:“奶娘,您别生气了。”
奶娘摇摇头,幽幽地说道:“我不生气,我只是觉得把你照顾成这样,没脸去见你娘。”
看着她眼中隐隐的泪花,我手脚无措,赶紧拉起袖子给她擦眼泪。没想到刚一碰到她的眼睛我就一阵眩昏,一抹靓丽的背影隐隐约约地出现我的眼前。桃红色的纱裙,黝黑的长发,玲珑的身段。但那道身影只是迅速一闪就消失了,我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最近我很少见到幻境,这次竟然进去了也被幻境给弹了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宝宝?
奶娘依然有些魂不守舍,这时候问这个好像不太合适。
但一想到事关宝宝,我便觉得不能拖了,于是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问道:“奶娘,你记不记得我以前有没有什么视鬼的能力?比如,见到以前的事情,看到一些幻觉?我从那次大病一场后就经常见到一种幻觉,一些很奇怪的幻觉……”
我担心她听不懂,没想到奶娘一点都不惊讶,还没等我说完就平静地瞥了我一眼:“大概是九珠的后遗症,你那次大病,我给你吃了九珠。几乎可以逆转生死的东西,自然是魔物,吃了魔物肯定会有一些后遗症。你的身体又特殊,能视鬼神不稀奇。”
想不到又和九珠扯上了关系,原来服用九珠后有后遗症。难怪司清自从吃过九珠以后在夜里走路飞快,可我万万没想到我这具身体也吃过九珠。
“给我吃了九珠?是我从周家庄出来的时候吗?”
那时候的孟书被周家那些人折磨得魂飞魄散,只剩下一口气。
奶娘点点头,扭头看着我,声音越加低沉:“那原本是我给你母亲的,可惜,我没赶到。”
听到她这么说,我有点心酸。世事无常,奶娘想救杜苏若,可杜苏若死了。奶娘想救孟书,可孟书也死了。要是奶娘知道她辛苦救回来的人并不是孟书,而且这个鸠占鹊巢的人还给她惹了一大堆麻烦,她会不会气得杀了我。
如果这具身体里的灵魂真的是孟书,我想她一定不会让奶娘失望,更不会去招惹绛月吧。我的到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不管这件事对别人怎样,对我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幸运,至少我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宝宝。
宝宝也适时地踢了踢我的肚子表示赞同。
忽然,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奶娘,那颗九珠是不是极云门的?”
奶娘微微一笑:“你猜出来了。在此之前,我也不知道原来那帮正派的笨蛋竟然把九珠当成了九鬼八重。你是我毒鬼的第五代传人,以后也得放聪明点,别像五大派那样弄出这么大的笑话。”
我不解:“为什么他们会把九珠当九鬼八重,九珠不是一颗珠子吗?”
奶娘轻哼一声:“这孩子,没见过世面,并不是所有的武林秘籍都是书。”说着,她转头望着洞口,嘲讽似的说道,“九珠也算是奇宝,哼,想那凌风堂坐拥无数奇术,却被一门屠灭,也算是一个大笑话。”
“好了,”说到这她突然站起身,伸展了一下胳膊,“你睡吧,孕妇要多休息才行。”
看她扭着屁股往外走,我问道:“奶娘,您去哪,不和我一起睡吗?”
奶娘头也不回地答:“我去给你守门,防着那金眼妖怪,不让他骚扰你。”
“可是,您睡在屋里他也不敢进来啊。”
奶娘动作妖娆地掏出手绢挥了挥:“那我就出去勾引他。”
我还有好多事想跟她说,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于是我赶紧喊道:“奶娘,绛月不是让您一炷香时间之内出去吗,现在还早,我们再聊聊其他的吧。”
奶娘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转过身,一脸阴霾:“你可真会猜金眼妖怪的心思,书儿,把注意力放在你丈夫之外的男人身上,你对得起你相公吗?”
见她发威,我乖乖地低下了头。结了婚之后,家庭麻烦一大堆。百里家虽然好人居多,但不中听的话也经常会灌到我的耳朵里。偏生那些人都是家人,我又不能太计较,渐渐的我练就出了这招乌龟功。
奶娘等了一会儿,见我不说话,也放缓了语气:“你还想知道些什么事?”
我抬眼老老实实地答:“只是想证实一些猜测,关于我的身世,关于奶娘您,还有好多,都只是猜测。奶娘,您有很多事瞒着我。”
奶娘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孩子,我不管你知道了些什么。下山后,回到百里飞墨身边去,好好过日子。金眼妖怪,我,你的身世,还有你死去的母亲,这些都与你的世界无关,照顾好凡烈。”
说完,她转身继续向外走。
我飞快地说道:“可是,我不理这些事,这些事会来找我。奶娘,为什么我会被绑架?您又为什么会来这里?”
这次,奶娘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洞门口。
事实证明,不把孟书的事情弄得一清二楚,我永远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可我却无从下手。奶娘绝对不是来救我的,狐狸到底想把我交给谁?孟齐峰又到底为什么出现这里?难道和孟书那糊涂的身世有关,那孟书的父亲到底是谁?孟书和魔教的毒鬼莫离又是什么关系?“魔教”“毒鬼”,这两个又熟悉又陌生的词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我的脑海里隐隐有了些头绪,但有些东西却怎么也拼不上。
混乱中,我翻着奶娘的那几本秘笈,睡着了。
洞中没有白天黑夜的变换,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后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粥和咸菜等物,我收拾好起身走到桌子边拿起碗正要吃,珠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进来:“女主子,那粥凉了,喝这碗吧。”
我看她的嘴唇还有点发白,忙谢道:“让你带着伤还忙,真是不好意思。”
珠女那白得像雪雕的脸上仍没有任何表情,但黑漆漆的眼睛中却闪着和善的光:“属下的伤不要紧,倒是女主子您睡了好久,粥都换了好几茬了。”
我接过粥:“多谢费心,绛月他们在外边吗?”
“主子和前辈出去察看山势去了,一会儿他们要联手破八云阵。 ”
“八云阵?”我奇怪地问,“什么八云阵?”
“禀女主,八云阵是奇门遁甲中尽得自然精妙的一种大阵。布阵的人依据天时地利,设下九坛,一阵可以抵挡万夫。我们现在正在阵中,不找到生门,我们都会被困死在这崇山峻岭里。”
怪不得奶娘饿得偷鸡吃,不知她已在这片大山里困了多久了。好汉扛不住三顿饿啊,不管是不是高手,没饭吃都得歇菜。不过狐狸幕后的那个黑手也太厉害了,竟然设了这么一个大阵让人钻。现在我连走路都不方便,落在他手里还有什么胜算?
我不禁有点慌神:“珠女,世界上能布此阵的人多吗?”
珠女摇摇头:“主子,移山换行的事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这几座大山是索朗国与承天的交界处,也是索朗国的屏障。属下猜,这是索朗国特地布下防着承天军队的阵法。”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是那人布的就好。但如果真如珠女所说,那人一定也是聪明至极的,懂得借势。
正在闲聊,外面的洞厅里传来了一阵呼呼的风声,绛月他们回来了,我忙和珠女走了出去。
洞外的雪下得铺天盖地的,密得让我看不清对面的山崖。绛月风尘仆仆地站在洞口和几个手下说着什么,乌黑的头发被雪水一浸,显得更加墨黑润泽,一缕一缕地贴在他紫色的外袍上。
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扭头对我轻轻一笑。洞外的飘飘扬扬雪花衬得他的皮肤剔透般的白,再加上他身上那种水润润的诱惑,简直一笑倾城,迷得我在那么一瞬间有片刻的失神。
“起来了。”他轻声说道。
“嗯。”我低头摸摸肚子,避开了他的目光。
者童拿着一件袍子走到他身边:“爷,换衣服,”
他顺从地张开双臂,任由者童给他脱掉外衣,换上另一件淡紫色的外袍,脸却一直对着我笑。
他可以无视其他人不存在,我可不能。虽然他的那些手下没谁在看我,但我还是觉得很尴尬,只好没话找话:“你只穿这两件衣服不冷吗?大雪天的。”
他点点头:“你帮我挑一件衣服好不好,我听你的。者童,把我的衣箱搬来。”
见他自作主张,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可他毫不在意,仍然看着我温柔地笑。
者童的轻功很好,从洞口飞出去,很快又搬着个黑漆梅花大箱子飞了回来,把箱子放到卧榻上。
挑一件衣服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走到卧榻边坐下,者童殷勤地替我打开了旁边的箱子。立刻,一股淡淡的清香从箱子里传了出来,果然,衣服会沾染上主人的味道。
箱子里的衣服都很薄,只有一条棕色的狐毛披风还比较厚。我拿出披风,又挑出一条淡紫色的发带,转身对绛月说道:“你都不办置什么御寒的衣物吗?只有这件披风了,还有把你的发带换一下,它也湿了。”
他笑着走到我身边,转身背对着我坐到卧榻上。看他这么脸皮厚,我一边对着他的背影翻着白眼,一边帮他披好了披风。然后又小心地解下他的发带,掏出梳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梳理头发。
他的头发极长,如果不好好放都能拽到地上去。我的肚子太大,做这种活计很不方便,所以梳起来很慢。他倒坐得端端正正,和他平时那种懒散的坐姿很不一样。
我低声问道:“我弄得疼么?看你的身体僵的。”
“我若不坐正,你梳起来会很辛苦。”听声音他好像蛮诚恳。
“若是怕我辛苦,为何又要我伺候你?你真不是个君子。”
“呵呵,我本来就不是君子……”
正在这时,洞口边传来了一道哭天抢地的声音:“哎呦,我的心上人儿小美男,亏我还心急火燎地赶来见你,没想到你已经和小的勾搭上了。”
我被奶娘的声音吓了一哆嗦,忙心虚地扭过头,只见奶娘站在洞口,正阴着一张脸看着我们。
很多事情自己没有外人看得清楚,被奶娘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慌乱之下,我第一个反映就是转移话题:“奶娘,您胡说什么呢,快去换件衣服吧。”
她掏出手绢,翘着兰花指在眼皮处点了两点,眼神却犀利无比:“书儿啊你别管我,我已被情所伤,我的男人脚踏两只船哦。”
我知道奶娘在指桑骂槐,而且我也知道这次她骂得有道理。于是我赶紧收好梳子起身回内洞,也没看绛月是什么表情。
回洞后,我继续看书也没管他们在外边谈什么。到了吃午饭的时候,珠女带着人将饭菜端了进来。我望了望他们身后问:“绛月和我奶娘呢?”
珠女一面摆饭菜一面说道:“主子和前辈还有者童他们已经去破阵了,留我在这里保护女主子。”
我的心里一阵狂喜,绛月做事很踏实,在我看来,他去破阵就意味着不久以后我能回家了。想到这,我欢欢喜喜地拿起筷子,尽最大努力地塞饱自己的肚子。
吃完饭后,我高高兴兴地将书啊瓶子啊什么的包好揣进怀里,然后走到外洞等他们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一个人从雪暮中飞回来了,是者童。我忙兴奋地迎了上去:“者童大哥,你们是不是已经破了阵?”
者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抬起头,也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此前我虽然已对他那张面如死灰的脸相当熟悉,但以前见到他的时候都是和绛月在一起,所以我根本没察觉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现在他身旁萦绕的气息就像一把把冷霜凝结成的无形刀一样,足以让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颤抖和害怕。
慌乱中,我扭头就想喊珠女。可没想到珠女就站在不远处,正一动不动地对雪发呆,就好像根本没看到我们一样,只有她身上那白色的斗篷在随风轻荡。此刻的她,周围也萦绕着那种诡异的气息。
顿时,我的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手也哆嗦起来。被绛月宠得太久,我都已经忘了他们是一群神秘的顶尖杀手。现在,者童和珠女这两个顶尖杀手都要对付我。
想到这,我的手悄悄地抓住了我的手镯。
突然,者童身影一动,我的两只手已经被他抓在手里。接着,我眼前银光一闪,一种剜心刺骨的痛从我手上传来出来,疼得我立马大声惨叫:“啊――”
可我刚一张嘴,者童就欺身而上,伸手牢牢地堵住了我的嘴巴,将我剩下的那惨叫压回了喉咙中。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剧痛,那是一种完全淹没了其他一切感觉的痛,痛得我简直生不如死,最可怕的是,那痛源源不断,让人如置地狱一般。我想大口呼吸大声惨叫,可嘴巴最被人堵得死死的。终于,巨痛超越了我身体的极限,压着我的腿跪了下去。可我的手却被某样东西拉着,高高地向上举起。
我哆哆嗦嗦地抬起头,透过我那双被冷汗和泪水浸湿的朦胧眼睛,朝我的手看去。
只见我的手一上一下那么重叠着,有一根细小的银链子同时穿过了我两手的虎口,将我的两只手串在了一起。者童握着银链子的两端,还是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想问我为什么。”他突然开口说道。